第51章 相食

  賀飛行，賀飛行，賀飛行，賀飛行……這一嗓子出來，響亮的回聲立刻從四面八方涌過來，迴蕩在整個隧道里。聽見自己的名字被一遍一遍詭異地重複，賀飛行直嚇得頭皮發麻，忍不住直接爆粗：「我*你媽！」

  我*你媽，我*你媽，我*你媽，我*你媽……

  更多的回音涌過來。賀飛行止住了罵人的欲望，壓低聲音：「你隨便扯一嗓子也成，幹啥喊我的名字！咋不喊你自己的！怪瘮人的啊！」

  可何子風充耳不聞，又是嘹亮的一句叫喊：「我是賀飛行！」

  這一嗓子聲音更大，連帶的回聲吵得耳邊嗡嗡響。賀飛行簡直要氣吐血了——這明顯是在拿自己擋刀啊！

  「你別喊了……」賀飛行急了抗議，卻被一把捂住了嘴。「噓——」何子風眼睛興奮得發亮，「你聽。」

  聽？賀飛行住了嘴。四面的回聲還在響著，很快他就意識到了不對，冷汗刷地一下從背後冒出來。

  在那正常的回聲間隙里，夾雜著一道幽幽的女聲：「我是賀飛行……」

  這聲音並不大，在嘈雜的回音里不仔細聽根本難以察覺。就在這隧道的黑暗裡，有東西正聆聽著他們的聲音，重複著他們的話。

  迴蕩在黑暗裡的——不只有真的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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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子風鬆開了手，摸著刀鋒像是在思考。賀飛行則站在原地，大氣也不敢喘——一個會在黑暗裡重複你聲音的鬼，這也太嚇人了吧！

  「喂，」何子風斜眼來看他，露出浮誇的笑臉，「我們來分工合作一下。」

  「你，你要幹什麼？」賀飛行下意識對瘋子的分工感到排斥，嚇得連連退步。

  「別動。」何子風不悅地撇嘴，「你放心，在我這裡，遊戲才是最重要的。規則讓兩人一組一定是有原因的，所以我暫時不會殺你。」

  暫時？？賀飛行很想哭：「……怎麼分工？」

  「你站在中間大喊大叫，喊什麼都可以。我就聽著回聲里的那聲音去找它的源頭。很簡單吧？」

  賀飛行張了張嘴。他想說，為什麼不可以一邊自己出聲一邊去找，但終於還是沒敢說出口。可沒想到，何子風居然替他回答了這個問題：

  「這遊戲不會這樣簡單，我感覺這鬼是可以移動的，而聲音會暴露我的位置。我靠近時儘量不出聲，所以你要儘可能不間斷地說話，掩蓋住我的聲響並讓它多開口。明白了嗎？」

  他咧嘴一笑：「做不到的話，就殺了你。」

  賀飛行連連點頭。何子風見他明白，便提著刀離開，轉瞬就消失在了黑暗裡。

  好吧，要說些什麼好呢？

  賀飛行抬頭大喊一聲：「啊——！！」

  啊，啊，啊，啊，啊……這聲有點中氣過足，震得他耳朵發疼。這次他刻意留意，果然很快就發現了那隱藏的女聲。似乎是在他的右前方。

  那幽怨女聲的「啊」聽得他心驚肉跳，比起恐怖片的音效還嚇人不少。他暗自後悔：不行，得說些聽起來不那麼可怕的話。

  會重複別人說話的女鬼……

  他忽然靈機一動，張嘴字正腔圓地說：

  「紅鳳凰，粉鳳凰，紅粉鳳凰花鳳凰！」

  噗……正在黑暗裡摸索的何子風差點沒噴出來。

  回聲從四面八方響起，可是這次女鬼的聲音晚了很久才響起：「紅鳳凰，粉鳳凰，紅粉鳳凰花…鳳凰。」

  這次，聲音似乎變到了他的右手邊。並且不知是不是賀飛行的錯覺，他總覺得女鬼的聲音有點哀怨。

  感到恐怖的氛圍淡了不少，賀飛行再接再厲：

  「灰化肥揮發會發黑，黑化肥揮發會發灰。」

  「扁擔綁在板凳上，板凳不讓扁擔綁在板凳上。」

  「呂小綠養了紅鯉魚與綠鯉魚與驢，李小莉養了紅驢綠驢與鯉魚。」

  他越說越來勁，忽然注意到跟著念的女聲似乎越來越大聲了。奇怪，莫非它被惹惱了，開始控制不住音量？

  下一秒，一道極其幽怨的嗓音貼著他的耳朵響起：「……鯉魚。」

  大腦一片空白之下，他終於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那聲音並非越來越大了——

  而是，越來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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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教學樓二樓男廁所內，陸離和羅森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盯著鏡子上那憑空出現的水手印。

  「剛才，你身後有人嗎？」陸離問。

  「肯定沒有。」羅森臉色發白，「你在檢查那些隔間的時候，我一直留意著門口。」

  他說完後，廁所陷入了一片完全的寂靜。空無一人但卻上鎖的隔間，憑空出現的手印……難道說，這次的鬼，是看不見的？

  寂靜的黑暗裹挾著未知的恐懼壓在心上，狹小空間中的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嗯？」

  羅森被這突然的一聲嚇得全身一震，忍不住惱怒地開口：「你幹嘛！」

  「這個手印的位置，是不是有點奇怪？」陸離一邊說著，一邊向著鏡子走去。羅森心裡不情願接近那詭異的鏡子，但也不敢一個人待在隔間前，只好咬著牙跟了上去。二人的身影映在長方形的鏡子中，在手電筒白光的映襯下，就像是鬼影在晃動……

  「你看。」陸離伸出手，隔著一定距離將手擺在鏡子前方和手印重合的位置。看著他的姿勢，羅森也立刻發現不對皺起了眉：「這個姿勢，好奇怪。」

  沒錯，這個掌印是橫著映在鏡子上的，手指的方向幾乎和地面平行。可站在鏡前的人伸出手，掌印理應是豎著的才對。為什麼要採用把手橫過來這樣奇怪的姿勢呢？

  突然，就在二人的注視下，那個手印的上方，另一個濕漉漉的水手印就這樣出現在鏡子上！

  羅森忍不住牙關打顫，臉上的肌肉都在抽搐。是真的！看不見的鬼此刻，就在鏡子前和他們站在一起！

  陸離則緊盯著那突然出現的手印。它的位置距離上一個不遠，也是一樣幾乎平行的角度。「這個手印更高了，可是要達到那個高度，鏡前人需要擺出的姿勢就更詭異了。」

  「除非……那是個橫著的人。」

  聽著陸離的這句話，羅森腦中立刻浮現出了相應的畫面，被嚇得全身發抖。他感到那漆黑的建築里似乎有無數雙眼睛正盯著他看，還有一個形狀扭曲的，橫著的怪物……

  他用力地吞咽一口唾液，試圖用說話緩解恐懼：「現在該怎麼辦？」

  這已是他第二次說這句話了。陸離的目光依舊停在那掌印之上：「你有什麼想法嗎？」

  「這個角度的確很奇怪，躺著可以辦到，但是位置又太高。」羅森說著，自己又更害怕起來，「這是左手吧，兩隻都是左手……」

  左手……忽然，陸離腦中靈光一現！

  他伸出自己的手比畫了一下，脫口而出：「不對，這不是左手，而是右手。」

  「怎麼會？」羅森困惑地伸出手，學著陸離的樣子比畫了一下，「這明顯是左手啊，你自己比著也是伸的左手……」

  陸離搖頭：「如果是站在鏡子前面，確實會感覺是左手。但是姿勢看，手掌的方向不對。」

  「什麼意思……」

  陸離回過頭來看著他：「因為這並不是鏡子前面的人留下的。這手印，是從鏡子後面印下的！」

  鏡子後面？

  羅森瞪大了眼睛：「可是，鏡子後面是牆啊？」

  陸離從背包里拿出匕首：「是不是，只有看看才知道。」他用手扣著鏡子的下方向前用力——鏡面鬆動地向前移動了一點！

  沒錯！這面鏡子曾被人移動過！

  他心裡一陣欣喜，用刀試圖把鏡面進一步從牆上撬開。就在這時，變故發生！

  啪啪啪啪啪！猛然劇烈的響動，從最內的隔間內部響起，像是有人從裡面用力向外拍打著門！

  同時，他的手上傳來一股巨大的阻力。像是有人從裡面抓住了鏡子，阻止它被掀開！

  陸離心裡一緊，衝著嚇得一跳的羅森叫道：「快去堵上門！有東西要出來！」

  羅森拼命搖頭，臉上滿是恐懼地盯著那個晃動著的隔間門：「我不去！」

  「快去！」陸離手上用力抵抗著那鏡子後的阻力，語速飛快的說，「兩人一組是有原因的，這是一個需要合作的任務！你必須去堵上門，而我撬開這個鏡子！」

  羅森仍站在原地，雙腿不住地發顫。

  「快去！它出來我們都得死！」陸離吼道。

  似乎是被「死」這個字眼刺激，羅森紅了眼睛，終於大叫一聲跑過去撞在了隔間門上。他用背後死死抵在門口，抵抗那內部的衝擊。

  陸離嘴裡咬著手電筒，一腳搭在牆上，雙手拉扯著鏡子的下方，手臂因肌肉用力而青筋凸起。鏡子上，無數的水手印正源源不斷地冒出來，冰涼的水順著鏡面下流到他的手上。

  一點一點，鏡子被翹了起來！

  羅森只感到背後一下下的撞擊，力道隔著門板像要把他的內臟震碎。他咬緊牙堅持著——突然，一滴冰涼的液體落在了他的頭頂。

  極度的恐懼之下，他慢慢抬起了頭……

  就在這時，鏡子終於被掀開！

  鏡後的情景在手電筒的光照下出現在眼前。饒是陸離，都忍不住心頭一顫，胃裡一陣噁心的翻騰。

  只見鏡子後方的牆壁被挖空，而在那牆上方正的凹槽中，是一個蜷縮著橫躺的屍體！

  屍體的顏色發青，全身的皮膚浮腫的腫脹，像海綿一樣浸滿了惡臭的水。口袋裡的手機傳來震動，他知道這是任務完成的提示，可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因為身後撞門的聲音，消失了。

  陸離一動不動地站著。而在他的後方，羅森躺在廁所的地面上，脖子被扭轉了一百八十度。而一個全身浮腫淌水的人形，從打開的隔間門裡走了出來。

  那雙被擠得陷在皮膚里的青白色眼睛，落在了陸離的身上……

  陸離的心臟停滯了。那種命懸一線的感覺，再次出現！

  怎麼辦！他腦中飛快思索著對策，立刻轉身。可怖的海綿一樣的怪物出現在視線里，而他則舉起了手中的榔頭……

  忽然，一陣極致的陰寒猛地從胸口傳來。在這巨大的寒氣下，冷意化作疼痛灼燒著他的皮膚，他忍不住痛苦地大叫出聲，抽搐著倒在地上。

  太冷了！

  前所未有的劇烈的寒氣凍得他全身關節難以移動，只能躺在地上大口喘著氣，連吸進肺里的空氣似乎也是完全冰冷的。他掙扎著看向前方——看見了憑空出現的半邊潰爛的女鬼。

  是夏時霓。在他並沒有呼喚的情況下，它出現在了不屬於它的半界裡！

  浮腫的怪物似乎為面前突然出現的傢伙感到困惑，但立刻就憤怒地吼叫著撲了過去。可是，它看見面前半邊的傢伙長大了嘴巴——

  夏時霓撲了上去，撕咬著怪物的皮膚！

  怪物爆發出尖叫，掙扎著要反抗。可它的力量似乎完全比不上夏時霓，只能任由對方把它按倒在地，像野獸一樣撕咬著。

  不對，那不是單純的啃咬。一點點地，它在吃掉面前的怪物！

  絕對的力量壓制下，另一隻怪物幾乎沒能做出什麼反抗。就像最原始的同類相食，半邊的女鬼就這樣將另一隻鬼吞入腹中。它啃食的速度很快，不過幾分鐘功夫，那隻鬼就消失在了它的嘴裡。

  嘻嘻嘻嘻……愉悅陰森的笑響起，它露出了極為滿足的表情。

  地上的陸離全身都在打顫。周圍的溫度太低了，在這樣下去，他甚至感覺會被活活凍死在這裡！

  饜足的夏時霓喉嚨里發出古怪的聲響。接著，它轉向地上快要失去知覺的陸離。

  我要……更多。

  和之前一樣，不屬於陸離的聲音就這樣響在他的腦海里，這次更加清晰。

  你……給我更多。作為交換我會幫你，而等到你什麼也給不了我的時候……我會吃掉你。

  就這樣約好了哦。我很喜歡你。

  伴隨著一陣陰森的笑聲，夏時霓的身影消失。難以忍受的寒氣退去，陸離翻過身大口喘息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