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書房

  可怕的猜想畫面出現在茶梨腦中，她周身寒毛倒豎，咬牙讓自己不要細想。

  陸離此時來到了盡頭的門前，手握在門把手上用力轉動。

  門被輕易地推開，房間內的情景展現在眼前：這是一個書房。房間的大部分空間被三排書架占據：就像圖書館裡的那樣，這三個書架平行排列，最裡面的靠著牆，其他依次排開，之間維持著可供人行走的間隙。書架上擺滿了各色書籍，似乎因長期無人翻閱落滿了灰。在剩餘的空間裡則擺放著一張單人的沙發，似乎是專門為閱讀使用。沙發背靠著另一側開著窗戶的牆，若有人坐在上面，那麼他的後腦勺將正對著那扇窗的玻璃。

  與房間不同的是，這裡的窗戶沒有安窗簾。可這並沒有給書房增添多少光亮：窗外慘澹的陰雲光線之下，反而襯得房間內更加暗沉異常。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去。從剛剛開始，茶梨就覺得渾身不適，一種被什麼東西注視著的感覺時刻刺激著她的感官。可是陸離仿佛毫無察覺一般，神色淡定地走進那書架之間的間隙，開始檢查起那些書籍。

  這別墅層的高度很大，對於八九歲的小孩來說，天花板距離頭頂有相當的距離。而那書櫃也巨大異常，不僅橫向上有房間的寬度，縱向上也近乎挨到房頂。陸離的身影很快就被書櫃完全遮住，茶梨猶豫了一下，也跟著他走進去查看。

  此刻，兩人正站在靠牆的前兩個書架之間。書的側邊落滿了灰，剛看了兩眼，她就立刻發現了不對：那些標註在書側面上的文字乍一看非常正常，可是細讀便會發現，那上面寫的竟然是毫無意義的簡單文字組合。例如：《天花一三日》土母著。她順著一排看下去，所有的書上全是這種無意義的文字。

  「很奇怪，這些書的名字和作者都是亂的。」她出聲說。

  陸離點頭說：「嗯，沒有意義的文字和內容……就像是不走心的背景設計。」

  「什麼？」她有點跟不上他形容的思路。

  「你不覺得，這就像是電子遊戲或動畫的設計者露出的馬腳嗎——既懶得在細節上浪費太多時間，又想要增添場景的真實感，於是隨便在背景里填充了一些東西。」陸離解釋。

  「而且，越是上面的書名就越簡單，更上層的書甚至側邊完全沒有文字了。假如這是一個遊戲，那麼這個遊戲的玩家視角，應該正是像你我一樣小孩的高度。」他避免抬頭，而是後退一步拉大視線範圍，補充道。

  茶梨聽著點頭，狀似若有所思。

  為了進一步驗證猜想，陸離伸手摸上了面前書架格上一本藍色的書本側邊。他手指順著滑到書的上方用力，把它從緊密排列的書之間取了下來。

  取下書後，兩側的書竟然違反物理定律地待在原本的位置不動，沒有向著中間傾斜。而書形成的縫隙之間——

  出現了一張沒有五官的臉！

  一個肉色的平面的臉皮緊貼在書架前。那是一個沒有五官的小孩，正站在第二第三個書架的間隙，從書抽出形成的縫隙里盯著他。

  二人和無臉的怪物，僅隔著一個書架的距離！

  雞皮疙瘩從茶梨的頭皮上炸開，她幾乎快要尖叫出聲，可卻硬生生止住了。雖然失去了記憶，但長期訓練形成的肌肉記憶還在：越是危急的時刻，就越要保持絕對的冷靜自製！她做好了全速起跑的準備……

  而陸離立刻做出了反應——他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地抬起手，把拿下來的書塞了回去。

  等等。茶梨的大腦宕機了：他就這樣簡單地塞回去了？？

  她呆滯地看著陸離收回手，然後雲淡風輕地來了一句：「我什麼也沒看見。」

  她無語了：這話說出來誰信啊？騙鬼啊？！

  哦，他好像確實是在騙鬼。

  鬼甚至似乎真的相信了。接下來一片靜默，什麼也沒發生。

  茶梨瞪大了眼睛：還能這樣？

  緊接著，一陣古怪的說話聲，隔著一個書櫃傳來。那聲音極其病態的嘶啞，並且給人一種不適的含糊感，就像是在隔著一層什麼東西張不開嘴一樣混沌：「想要……煙花。我想要看煙花。」

  陸離靜了兩秒，然後淡定地說：「知道了，我會把煙花作為禮物送給你的。」

  含糊的笑聲傳來。詭異的音調在刺激著可怖的想像畫面：那就像是在厚厚的臉皮覆蓋之下，嘴巴蠕動著發出來的含糊聲音……

  沒有五官的臉皮之下。

  茶梨受不了了，狠狠止住了想像。「咚咚，咚咚……」悶響若隱若現地迴蕩在屋子裡，似乎有什麼重物，在一下一下捶著上層的地板。

  陸離迅速地轉身：這裡應該不會再有更多的線索了，在那鬼可能的進一步行動之前，要儘快離開。茶梨也不願在此久留，看見他的舉動便忙不迭地走出了門。可在離開的前一秒，她的餘光忍不住落在那房間的沙發上。

  無人坐著的沙發表面卻有著下凹的痕跡。就像一個看不見的人，正坐在上面……

  她脊背發涼，趕緊挪開了目光。

  雖然離開了書房，可那「咚咚」的撞擊聲卻並沒有消失。但是，聲音始終從二人頭頂的天花板傳來——就好像樓上發出聲響的東西能看見他們的行動軌跡一樣。

  這怎麼可能？茶梨吞咽了一下發乾的喉嚨：「你有沒有覺得，樓上的那聲音在跟著我們？」

  陸離搖頭。她正慶幸或許是自己的錯覺，就聽見陸離說：「我想，不是樓上。」

  茶梨臉色一白，就聽他接著說下去：「它正在敲擊的不是上一層的地板，而是我們頭頂的天花板。」

  茶梨寒毛豎立，強忍住抬頭的衝動。那一直刺著她的窺視，竟然來自頭頂上方！什麼樣的東西，能在天花板上移動？那撞擊的聲音又是什麼？

  「……小哥哥，我們接下來去哪裡？」沉默了幾秒，茶梨弱弱試探著問道。

  陸離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方才那個沒有臉的小孩，很可能就是那畫上的兩個女孩之一，也大概率就是今天的壽星。那麼，它所提出的煙花，應該就是它想要的生日禮物了。

  它竟然會直接出現並說出禮物，這倒是出乎陸離的意料。他原本以為，離開世界的關鍵就在於從規則提到的幾個關鍵線索里推理出生日禮物的內容。現在看來，知曉內容並非難事，關鍵在於，如何實現這個願望。

  且不說去哪裡找煙花，外面下著這麼大的雨，怎麼可能放煙花？

  陸離沒有回話，但行走的方向表明了他的態度：他決定先上樓看看。茶梨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但什麼也沒說，只是乖巧地跟在後面。

  不動聲色地，她跟隨的距離比之前遠了一些。

  在這陰雨的天氣下，二樓的光線已經非常暗沉，可一走到三樓，四周濃郁壓抑的黑暗就包圍了他們。原因顯而易見：三樓的走廊盡頭沒有開窗，是一堵封死的牆面。整個屋子裡都沒有開燈，在這種情況下，樓道幾乎是深夜一般的漆黑。

  就連陸離也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剛邁上三樓的平面，一種極其不好的感覺就壓抑在心頭，給人一種呼吸不過來的感覺。

  等雙眼慢慢適應黑暗後，兩人看清了三樓的景象。樓道盡頭是一堵沒有開窗的牆，牆角有些黑色的陰影，似乎是堆放著一些雜物。這層樓只有兩個房間：左側牆上的門是和二樓一樣的白色，而對面右側的另一扇門，則是鮮艷的紅色。

  鮮艷如血的紅色。就像那畫裡媽媽的紅色的衣服……

  選哪一扇門？是樸素尋常的白，還是那一看就散發著不詳的紅？

  陸離走到了……紅色的門前。

  「你確定？」茶梨驚訝之下也忘了叫哥哥，聲音有些沒有完全掩蓋的冷意。但陸離充耳不聞地把手放在了門把上……

  擰開的前一秒，他忽然回過頭來。他似笑非笑地看著不知不覺和他拉開了兩三米距離的茶梨：「要不，你來開？」

  「什麼……」茶梨被這突然的要求嚇得一顫，「哥哥，我，我害怕……我不敢開。」

  她似乎委屈害怕極了，豆大的淚珠隨著睫毛的扇動滾落，讓人好生憐惜。可是陸離卻加大了嘴角上揚的弧度：「害怕？」

  那雙看著他的眼眸仿佛裝著刺骨的潭水，刺得她一個寒戰。陸離慢悠悠地說：「的確，示弱是一種很好的自保方式。尤其是面對一般的男孩，這樣能激起保護欲的姿態不僅增加好感，還能降低對方的警惕。可惜，我不吃這一套。」

  他咧嘴露出了兩顆尖利的虎牙，但眼睛裡一點笑意也沒有：「因為我沒有良心。」

  「給你兩個選擇：第一，過來開門，證明你並非一無是處。第二，如果裝傻流淚就是你全部的能耐的話，請離開我的視線範圍。我不在乎你去哪裡，總之不要礙著我的眼。」

  他臉上的笑容完全消失：「我不會帶著一個拖油瓶，如此沒用的話，那我建議你現在就去死。」

  這話說得足夠直白了，也相當無情。一時間，走廊內陷入了完全的沉寂，連茶梨的啜泣聲也沒有了。事實上，陸離的話還沒有說完，她就已經停止了哭泣。那張臉上楚楚可憐的神態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不加掩飾的冷意。

  茶梨冷哼一聲。果然她的潛意識是對的：面前的這個傢伙，她非常非常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