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問心無悔

  仙！

  人到山巔為仙！

  老而不死為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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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是傳奇，仙是巔峰，仙是眾生之願！

  此時，楊雪嬌竟然說「我們」都是仙！

  孟長生更願意相信這只是三神教蠱惑人心的把戲。

  他苦苦追尋的長生不就是成仙嗎？

  如果他已經是仙，長生路又該怎麼去走？

  「神子大人，我們仙族沉寂得實在是太久太久了……」

  楊雪嬌的臉上露出了深切的哀傷，抬起頭仰望著頭頂的烏雲，「教主也等了太久太久的時間……久到……大限將至……」

  她伸出了手，眼裡有著期盼，「神子大人，和我們一起吧！成為新的天神大人！引領我族重新奪回往日的榮光！」

  孟長生不置可否，看向了孫天。

  「說吧，怎麼樣才能讓孫虎復原？」

  楊雪嬌眼裡露出了失望，手慢慢垂了下去，臉上重新帶上了虛偽的面具。

  「神子大人，有付出才有回報呢！」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這一點，孟長生自然清楚。

  「說吧，你想要什麼？」

  楊雪嬌嘻嘻一笑，慢慢靠近，孟長生甚至能夠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我要的很簡單！我要神子大人……殺了孫家所有人！」

  孟長生身體一震，垂下了眼瞼，一時間沒有立刻回答。

  「對了，提醒神子大人一聲，若是時間拖得久了，恐怕孫虎的神魂會被磨滅，魂飛魄散了呢。」

  楊雪嬌咂咂嘴，幸災樂禍的道：「我倒是希望這樣！姓孫的，都該死！」

  孟長生的手指動了動。

  「如何救孫虎？向我證明，你有這個能力！」

  「神子大人請看！」

  楊雪嬌眼中閃著詭異的光彩，嘴唇開合，卻沒有聲音傳出。

  「吼！」

  孫天突然發瘋般的打起滾來，很快卻又平息了下去，趴在了地上，一動不動。

  兩道神魂從獸軀上冒了出來，一道是縮小了數十倍的孫天，正在掙扎。

  另一道卻和常人一般大小，兩眼無神，呆呆的漂浮著，正是孫虎！

  楊雪嬌猛地合上了嘴巴，眼裡的光芒也散去，孫天的神魂沒了束縛，馬上沖了過去，撕咬住孫虎的神魂，往獸軀里拖去。

  紫眸緩緩睜開，孫天站了起來，有些畏懼的看向這邊。

  楊雪嬌笑了笑，「神子大人，這下子您相信了吧？」

  孟長生閉上了眼睛。

  「我答應你。」

  「黑虎衛聽令，將孫家所有人……殺死！」

  兵士們聽到命令全都愣住了。

  大人不是來馳援孫家的嗎？怎麼……

  孫家此時還剩支脈二百餘人，通竅境以上全部都已經戰死，三神教教徒們一直都有意先圍殺境界高深之人，剩下的大都是些中庸之輩了。

  「長生！你怎麼了？」

  楊清薇有些難以置信，以為孟長生被楊雪嬌這個妖女蠱惑了。

  李月萌卻無所謂，只要孟長生無事，誰死她都不放在心上！

  「黑虎衛，殺！」

  冷酷的話語從面無表情的孟長生嘴裡吐出，兵士們慢慢舉起了屠刀，開始了殺戮。

  場中，慘叫、怒罵、哀求、詛咒，眾生百態一一呈現，各種各樣的聲音交纏在一起，話里提的都是一個人。

  孟長生！

  比起三神教教徒，孫家人更恨孟長生！

  明明是來幫助他們的，為什麼要倒戈相向？

  叛徒！罪人！

  「咯咯咯！」

  楊雪嬌瘋狂的大笑著，「神子大人，您看到了嗎？這些狗東西在怪罪您呢！」

  她的神情猛地一變，憤怒的大吼道：「這是你們孫家的報應！」

  「你們孫家的祖先當年就是這樣背叛我族的！」

  「你們孫家該死！宋家該死！王家該死！天下所有世家，全都該死！」

  「該死一萬遍！」

  沒有人回應她的話語，不知道她到底在說些什麼。

  孫家人早就已經沒了鬥志，抵抗得並不激烈，半個時辰後，整個孫家支脈一個不剩，全都成了屍體。

  「現在，兌現你的承諾！」

  孟長生睜開了眼睛，眼裡滿是血絲。

  楊雪嬌見狀嘆息一聲，「神子大人，總有一天您會明白的……」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跪拜下來，朝著天上烏雲畢恭畢敬的開口：「請教主出手！」

  剎那間，烏雲開，巨眸現。

  還是那道剝離孫家武聖的神通，孫天在巨眸的注視下，獸軀顫抖中發出了驚恐的嘶吼，神魂被剝離，升天而去，被吸入了巨眸中。

  孫天的獸軀被紫色光華籠罩，隨著光華慢慢散去，原地露出了已經重為人形，卻不省人事的孫虎。

  「神子大人，期待早日見到您。」

  楊雪嬌的神情前所未有的認真。

  「希望下一次，您已經覺醒！」

  呼！

  一道虛影從楊雪嬌這副身體裡升起，對著孟長生微笑，看其相貌，卻是在孟府時候初見孟長生的樣子。

  那天出現在孟府的，是她的本尊！

  嘭嘭嘭！

  三神教教徒們一個接一個的倒下，上百道神魂顯化出來，哪怕是黑虎衛兵士們的肉體凡胎都能夠看見。

  不僅如此，甚至連死去的孫家人的神魂也一併顯化了出來，只是唯獨沒有孫不怨在內的那六十九名嫡系。

  數百道神魂全部在一股無形的力量中升空，向著巨眸而去。

  巨眸吸納了神魂，看了孟長生一眼，隱入烏雲中，朝著宋家飄去。

  孟長生的心間突然響起了一句話語。

  「是非善惡，霧裡看花。」

  是他，天刑！

  孟長生聽出了這個聲音，心思一時間有些混亂。

  「長生」，楊清薇走了過來，臉上滿是痛苦，質問道：「告訴我，為什麼？」

  「為了救孫大哥……」

  孟長生苦澀一笑，過去扶起了孫虎。

  「殺百而救一，只因他與我關係匪淺……」

  「……我與那些為了一己私慾而作惡的人，又有什麼分別……」

  「……這就是我要為世間立的公道？」

  「……原來，我只是個偽君子罷了……」

  一股鮮血從孟長生的嘴角流淌而下，五臟六腑有被焚燒的感覺，腦袋更是有些昏昏沉沉，身體裡的力量在慢慢消退。

  道心不穩！心魔叢生！

  「長生，你沒有錯！」

  李月萌看見鮮血，連忙跑過來為孟長生擦拭。

  「人生而為情，情就是世間最大的公道！親近之人受到了傷害，還要遵循禮法道德？」

  「父親殺了人，兒子大義滅親？」

  「丈夫犯了錯，妻子報官抓人？」

  「朋友有了難，為了大義枉顧？」

  「如果這就是正義，這就是公道，那就讓我們成那邪魔，成那歪道！」

  「於我來說，哪怕屠戮天下，也要換你平安！」

  孟長生怔怔的看著李月萌，聽著這番邪魔歪道的言論，感受著在那癲狂中的深情，神魂劇烈的顫抖起來。

  「邪魔歪道……」

  是非和善惡，如霧裡看花，又哪裡能夠分辨得清清楚楚？

  世間沒有絕對的黑和白，陽光背後就是黑暗。

  身在黑暗，能夠嚮往光明。

  駐足光明，也有黑暗的背影。

  心中無罪，自然無罪！

  李月萌輕輕抱住了孟長生，低聲呢喃。

  「無所顧忌，問心無悔。」

  孟長生不禁拷問起自己的內心。

  殺了孫家人，救了孫虎，他後悔了嗎？

  答案是：不悔！

  如果時光倒流，給他重新一次抉擇的機會，他仍舊會這樣選擇。

  這就是他的本心！

  轟！

  精神中的某種桎梏被貫通，神魂不再顫抖，仿佛突破了某種瓶頸，緩緩強大起來。

  人有三魂，胎光、爽靈、幽靜，又稱天、地、人三魂。

  其中天魂主宰人的意識，地魂主宰人的壽命，人魂主宰人的善惡羞恥。

  道家境界煉神之後就是人魂境，此刻，隨著明悟了善惡的根本，孟長生推開了人魂境的大門，掙脫了世俗的束縛。

  吸！

  孟長生全身上下四萬八千個毛孔一齊打開，以恐怖的速度吸收起天地間游離的元氣。

  李月萌連忙輕輕的鬆開了孟長生。

  一個個肉眼可見的氣流小漩渦出現在孟長生的皮膚上，天地元氣順著旋渦進入他的體內，沖刷著全身上下每一寸地方，讓肉身進一步的變強。

  最後，源源不斷進來的天地元氣，如江河匯向大海，全部流入了丹田內。

  這一次進來的天地元氣實在是太多了，漸漸地，元氣被丹田壓縮，液化成了水滴。

  一滴、兩滴、三滴……

  眼見孟長生入定突破，李月萌靜靜的守候在她身旁，不容許任何人靠近。

  楊清薇心掛孟長生的安危，慢慢走了過來。

  「無論是誰，膽敢靠近長生百步之內，死！」

  李月萌冷冷開口，破天拳勁在手掌間醞釀。

  楊清薇停下了腳步，滿臉苦澀，知道自己的質問傷害到了孟長生，已經被李月萌恨上了，又是愧疚又是難受。

  內心裡有種感覺，會和他們二人的距離越來越遠！

  孟長生的那句話好像還在耳邊迴響，「我們三人永遠不分開！」

  眼淚，無聲的流淌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