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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周旋到底

2024-06-19 21:52:21 作者: 黃易

  鳳菲這齣「仙鳳來朝」做出很大的改動,表現出清楚動人的故事性,歌舞連場中更是變化萬千,不過鳳菲只作好眾姬和唱的序曲,內容說的是諸仙在天界上,喜聞得凡間正有盛事的情景。

  鳳菲在歌樂舞上的天分是不容置疑的,只是欠缺啟發刺激,現在給項少龍略一提點,靈感立時像衝破了河堤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

  項少龍和其他婢女鼓掌叫好,鳳菲雙目發亮地來到他旁,興奮地道:「沈良!現在是否好多了?」

  項少龍衷誠地道:「大小姐的樂舞就像古代一個神秘的咒語,織錦帛般把主旋律反覆織入樂舞的每一個片段里,鋪陳出一種旖旎纏綿的氣氛,倘再加上大小姐的歌聲,必令頑石也要點頭。」

  鳳菲秀目掠過難以形容的彩芒,破天荒首次牽著他的袖角,扯他到了遠離其他人的一隅,先打手勢吩咐董淑貞她們繼續排演,帶著前所未有的感情道:「鳳菲從來沒聽過比你的讚美更動聽的話。唉!頑石會因動心而點頭嗎?那真是歌者最大的榮耀。沈良啊!我該怎麼對待你這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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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項少龍暗忖自己「不檢點」,刻下又重蹈當年以「絕對的權力,使人絕對腐化」一語挑起紀才女的情絲般敲動鳳菲的芳心。不過亦證明張泉的猜測大概不假,鳳菲實是暗中有個情郎,否則何用唉聲嘆氣,心中矛盾。

  他當然不屑橫刀奪愛,更不想惹上這個連他都無法不承認能使他頗為心動的美女,謙虛道:「我是給大小姐的樂舞引發出來,有感而言吧!」

  鳳菲狠狠看著他的眼睛,香肩輕觸他的臂膀,像小女孩般雀躍道:「我的主曲已大致擬好,只還差一點修飾。老天待我真的不薄,竟在我退隱前遇上你這個知音人。」

  項少龍趁機道:「大小姐若能完全地信任我,什麼都不隱瞞,我沈良可用性命擔保,必教大小姐達成願望。」

  鳳菲一震道:「你以為我有很多事瞞著你嗎?」

  項少龍深知若不顯點手段,絕不能使她聽教聽話,眼中射出森厲的寒芒,直瞧進她秀氣得已達至令人驚心動魄的美目里,冷然道:「大小姐可知張泉背後的主子是誰?」

  鳳菲不敵他的目光,垂下眼帘道:「不是淑貞嗎?」

  項少龍冷笑道:「二小姐不過是個受害的可憐女子,為自己的命運而奮戰。」

  鳳菲愕然不悅道:「你在說什麼?」

  目光與項少龍一交觸,又垂了下去,以帶點哀求的語氣道:「不要這樣瞪著人家好嗎?」

  項少龍大感滿意,知道她再難把自己當作一隻任意擺布的棋子,步步進逼道:「張泉已成為呂不韋的走狗。」

  鳳菲色變道:「什麼?」

  項少龍重複一次,道:「大小姐正身陷險境,呂不韋一向與齊人關係密切,而因秦國勢大,誰都不敢真的開罪他,他若想得到大小姐,絕非是沒有可能的事。」

  鳳菲顯已因聞呂不韋的惡名而失去方寸,伸手抓住項少龍臂膀道:「那怎麼辦呢?不若我立即把張泉趕走。」

  給她的小手捏著,項少龍差點連心都融化,忙壓下綺念,正容道:「大小姐必須作出選擇,一是全心全意信任我,一是不再用我。假若仍是舉棋不定,則後果難料。如呂不韋派人來把大小姐強行擄走,又對外宣稱大小姐榮休後嫁入他呂家,恐怕沒有多少人敢公然干預和反對。大小姐該知只是一晚光景,情況將完全改變。」

  鳳菲六神無主道:「你有什麼辦法應付他?」

  項少龍微笑道:「當然還是利用張泉,只要讓他告訴呂不韋大小姐的情郎是一個在目下的形勢中連他也惹不起的人,那他只能待你偷偷離開時才出手擄奪,我們就有緩衝的時間了。」

  鳳菲呼出一口涼氣,凝神打量他半晌,幽幽道:「你的膽子很大,竟一點不怕呂不韋,又像對他的為人非常熟悉的樣子。唉!現在人家不倚靠你,還有誰可倚賴呢?」

  項少龍知她回復冷靜,淡淡道:「大小姐是倚賴我而非信任我,既不能得到大小姐的推心置腹,我沈良只好於明天抵臨淄時離開,免致死得不明不白。」

  鳳菲怔怔瞧他好一會兒後,嘆氣道:「愈與你相處,愈發覺你這人不簡單,好吧!到我房中再說。」

  項少龍心中暗喜,在連番軟硬兼施下,美女終於肯做出讓步。

  鳳菲坐在他旁,神情溫婉,柔聲道:「你想我告訴你什麼呢?」

  項少龍道:「大小姐敢到臨淄去,必有照顧的人,請問此人是誰?」

  鳳菲道:「確有這麼一個人,可否到適當的時刻,我才告訴你呢?」

  項少龍不想逼人太甚,點頭道:「這也無妨。但歌舞姬團解散後,大小姐準備怎樣安置其他歌姬,而大小姐又何去何從?」

  鳳菲猶豫片刻,輕嘆道:「我已安排好她們的去處,沈管事不要理這方面的事好嗎?」

  項少龍不悅道:「怎能不理?眼前之所以會弄出這種不安局面,正因她們在擔心將來的命運。我沈良雖是山窮水盡,但仍有幾分骨氣剩下來,絕不肯助大小姐出賣她們的幸福。」

  鳳菲秀目掠過怒色,旋又軟化下來。悽然道:「大家都是逼不得已,有很多事更不得不妥協。但若非淑貞這丫頭把我要退隱的事泄露,也不會出現令人進退兩難的情況。」

  項少龍道:「你或者錯怪二小姐了,照我看是張泉透露給呂不韋知道,再由呂不韋傳揚開去,那他就可公然來掠奪你這美人兒回家了。」

  鳳菲露出深思的表情,不一會兒神情堅決地道:「但我已答應別人有關淑貞她們歸宿的問題,此事再難改變,而這個更是我開罪不起的人。」

  項少龍不以為然道:「世上有什麼事是不能改變的,不過此事暫且擱置一旁,大小姐尚有一個問題未答我。」

  鳳菲微嗔道:「這個問題定要回答嗎?只要你能把我神不知鬼不覺地送離臨淄,自有人會把我接走。你不單可以恢復自由,又得到一筆夠你終身受用不盡的酬金。」

  項少龍拂袖而起道:「說到底,你仍不是肯信任我,現在只因知道田單牽涉在內,而你那所謂肯幫你的人,恰正是田單,故此害怕起來,才對我稍假辭色!算了!由現在開始,休想我再為你賣命。」

  鳳菲大吃一驚,情急下一把抱著他,悽然道:「真的什麼都瞞不過你哪!天啊!你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再坐下來細談好嗎?」

  項少龍冷笑道:「這只是簡單的推理,若臨淄那人真能助你,要我沈良來有何作用?」

  鳳菲把俏臉貼著他寬壯的胸膛,有點意亂情迷地道:「若非你清楚呂不韋和田單的關係,怎做得出這樣的猜測。唉!這次如非呂不韋親口保證田單會照顧我,人家亦不會到臨淄來。怎想得到呂不韋竟是包藏禍心?」

  項少龍笑道:「莫忘記我曾追隨過廉大將軍和無忌公子,怎會不清楚呂不韋與田單的關係。兩人均是好色之徒,而你們歌舞姬團內人人都是罕見的絕色,誰能不起覬覦之心?甚至那另一個肯接你走的人,除非真是你的情郎,否則說不定亦在騙你。」

  鳳菲顯已六神無主,死命抱緊他,悽然道:「我怎辦才好呢?」

  自知張泉後面的主使者是呂不韋後,她平時的信心和冷靜早已不翼而飛。

  項少龍把她扶起來,淡淡道:「先告訴我,除呂不韋外,還有誰想得到你這美人兒?」

  鳳菲不好意思地在他面前站直嬌軀,情緒複雜地白他一眼,苦笑道:「當然是些有來頭的人,我們到了齊國,最令人擔心的就是仲孫龍,他雖無官位,但在齊國勢力卻不下于田單,手下能人異士無數,一直支持二王子田建,與擁戴大王子田生的田單是死對頭。我在大梁時,他曾特別遠道來找我,給我嚴詞拒絕後悻悻然離去,聲言若得不到我,其他人亦休想得到我。」

  項少龍皺眉道:「是否那個專放高利貸的仲孫龍?」

  鳳菲對他的消息靈通、見多識廣已不以為怪,點頭道:「正是此人,據傳他現在的身家比以前的烏氏倮還要豐厚。各國都有他的耳目、爪牙和欠他錢財的人,所以我才會那麼驚惶不安。」

  項少龍道:「那個敢得罪仲孫龍的人又是誰?」

  鳳菲低聲道:「這人叫韓闖,你該聽過他吧!」

  項少龍失聲道:「韓闖?」

  鳳菲大訝道:「你認識他嗎?」

  項少龍掩飾道:「我只聽過他名字,只是想不到是他,此人出名好色,你怎可以信任他?」

  鳳菲道:「他雖貪色,但人本身卻不錯,索性一併告訴你吧!我說好把淑貞她們送給他,以酬謝他的相助,現在人家什麼事都沒有瞞你哩!」

  項少龍道:「尚有一件事,大小姐究竟花落誰家呢?」

  鳳菲沉吟半晌,忽然伏入他懷裡抱著他的肩腰柔聲道:「我可以告訴你,但你卻須立誓不可告訴任何人。」

  項少龍心中一盪,強壓下想反擁她的強烈欲望,立下誓言。

  鳳菲夢囈般道:「這人非常有名,最近鬧得東方六國亂成一團。」

  項少龍聽得頭皮發麻。難道鳳菲暗中心儀自己,離團後要赴秦找他嗎?

  鳳菲續道:「他就是項少龍,東方六國最驚懼的人。」

  雖明知她會說出自己的名字來,項少龍仍忍不住心中一震,道:「他愛你嗎?」

  鳳菲仰起俏臉訝道:「你為何問得這麼奇怪?」

  項少龍心中湧起明悟,知道她仍緊守著最後一關,故意拿個人出來搪塞敷衍。心念電轉,已知她的意中人絕不會是項少龍,否則單美美不會不告訴他。這人極可能是秦人,那隻要沈良把她送回咸陽,她便可與情郎相會。

  微笑道:「那我豈非該把你送到中牟?」

  心中同時明白她不得不保密的理由,因為若泄露出去,說不定她的情郎會被呂不韋害死。

  她當日表示奉某人之命來刺殺自己,忽又改變主意,說不定正因鍾情於此新歡而動了退隱嫁人之心。

  果然鳳菲道:「不!他著我到咸陽等他,只要你把人家送到咸陽就成。」

  項少龍心中有氣,一把將她擁個結實,發泄的狂吻在她香唇上。

  鳳菲猛地掙扎,不旋踵軟化在他的熱吻中,雖不致熱烈反應,但總是接受了。

  離開她的香唇,看著她霞生玉頰嬌艷無倫的玉容,項少龍嘆道:「這是對大小姐仍不肯完全坦白的懲罰。不理你是如何恨我,但目下只有我沈良有能力助你不致成為仲孫龍的禁臠,其他的人均是別有居心。」

  鳳菲嬌體發軟倒在他懷內道:「你不也是存心不良嗎?」

  項少龍見她沒有否認說謊,心中略生好感。擁著她香肩道:「若我是存心不良,現在就該揮軍直進,得到大小姐尊貴的身體。好好地想想吧!」

  言罷揚長而去。

  項少龍出奇地暢快,自被李牧打得落荒而逃,什麼悶氣都在這長長的一吻中消掉。

  他回復以前扮董馬痴往邯鄲擒拿趙穆的豪情壯氣。只不過這趟除了肖月潭外,他就只有腰間的劍,而這劍還不可帶在身旁,否則給認出來就不得了。

  在這一刻,他決定再跟呂不韋和田單玩上一場。無論如何,他要令這些受盡男人欺壓的女子,達成各自的理想。

  這樣才能活得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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