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秦記·第一冊 第一章 時空機器

  「咿……嗄！」

  因緊剎車致輪胎與地面摩擦的尖叫聲在全城最熱鬧的「黑豹酒吧」門前響起。

  屬於軍方特種部隊，被譽為菁英中之菁英的第七團隊專用吉普車倏然停下。

  歡叫怪笑聲中，項少龍和三名隊友抓著門沿，飛身躍下車來。

  經過在戈壁沙漠三個月艱苦的體能和戰術集訓後，難得有三天假期，不好好享受一下人生，怎對得起生自己出來的父母。

  項少龍今年二十歲，長期曝曬於陽光下的黝黑皮膚閃耀出健康的亮光，他或者算不上是英俊小生，可是近兩公尺的高度，寬肩窄腰長腿，沒有半寸多餘脂肪堅實堆起的肌肉、靈活多智的眼睛、高挺筆直的鼻樑、渾圓的顴骨、國字形的臉龐，配合稜角分明的嘴旁那絲充滿對女性挑逗意味、懶洋洋的笑意，有使任何女性垂青的條件。

  

  剛要擁進門內，一陣混亂至極的物體墜地和鼓掌喝罵聲中，先他們一步來的隊友小張與蠻牛兩人被扔了出來，橫七豎八倒跌門外，呻吟著要爬起來，可是這在平時雖是非常簡單的動作，此刻對這兩個特種部隊的精銳來說卻非常困難。

  四人色變，沖前扶起兩人。

  額生肉瘤的犀豹駭然道：「有多少人？」

  這一句話問得大有道理，小張和蠻牛與他們同屬第七特種部隊，乃由全國軍隊當中挑選出來接受嚴格訓練的精銳勁旅，專門應付各種最惡劣的情況，例如反恐怖活動、進入不友善國家進行刺殺或拯救任務、保護政要等等。

  訓練包括各式武器的運用、徒手搏擊、體能耐力、曠野求生、各種間諜的技巧，總之是要把他們訓練成超人，等閒十來個壯漢也難以傷他們毫髮。

  不過，他們也成為其他部隊嫉妒的對象，那些好事份子均以打倒第七團隊的人為榮。所以假日花天酒地，鬧事打架乃例行節目，只不過像這次給人轟出門來的情況，還是第一次發生。

  小張這時清醒了點，張開被打得瘀黑的眼睛，一見扶起他的是項少龍時，大喜道：「龍哥，快給我們出這口鳥氣!」

  部隊裡人人尊稱項少龍作龍哥，不是因他年紀大，而是因為他是隊裡的首席神槍手、自由搏擊冠軍和體能最佳的英雄人物。

  蠻牛喘著氣指著酒吧內道：「是八四一部隊的教官黑面神，竟斗膽挑惹我們的冰霜靚女。」

  四人一起勃然大怒，冰霜美人鄭翠芝是他們團隊指揮的美麗軍機女秘書，在他們尚未有人追求得手之前，怎容其他部隊沾手染指？

  項少龍一想起打架便手癢，挺起胸膛喝道：「扶他們進去，讓小弟表演一下身手！」領先大踏步進入酒吧。

  寬敞的酒吧內煙霧瀰漫，人聲、音樂聲震耳欲聾，數百人鬧哄哄的，氣氛熱烈。

  他才現身門處，酒吧立時靜了下來。

  身材魁梧結實的黑面神和十多名身穿便服的隊友，偕幾名穿得性感惹火的女郎倚著吧檯喝酒調笑，冰霜美人鄭翠芝給黑面神摟緊著小蠻腰，見到進來的是一向不大理睬她的項少龍，故意把惹火的身體挨入黑面神懷裡，還示威似的吻了他的臉頰。

  黑面神看到項少龍，眼睛亮起來，手往下移，摸上鄭翠芝的高臀，大力拍了兩下，笑道：「一個對一個，還是一起上！」

  軍隊間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就是要打便打拳頭架，除非是深仇大恨，又或怒火攻心，否則不會動刀子或破酒瓶等一類殺傷力較大的東西，以免鬧得不可收拾，給憲兵逮捕懲處。

  項少龍先環視酒吧內的形勢，發覺上次勾搭不成的酒吧皇后周香媚正和幾名男女圍坐在一角的桌子旁，含笑看著他。項少龍雄心大振，從容笑道：「對付你這種角色，何須費神，悉聽尊便。」

  酒吧內不分男女一起起鬨笑鬧，推波助瀾，氣氛熾烈沸騰至頂點。

  小張移到他旁邊，低聲警告道：「小心！這小子很厲害。」

  不知是誰怪聲怪氣尖叫道：「有人怕了！」

  愛看熱鬧的旁觀者笑得更厲害。

  蠻牛也走過來低聲道：「黑面神後面那兩個人是本地拳擊館最辣的兩個冠軍拳手，他們這次是有備而戰，存心落我們的顏面。」

  項少龍早留意到那兩個一身兇悍之氣的人。「觀察環境」是特種部隊七大訓令的第二項，第一項是「準備充足」，第三項是「保持冷靜」，這正是現在他要做的事，低聲吩咐道：「叫他們袖手旁觀，我有信心單獨解決這三個傢伙。」

  這時黑臉神脫掉西裝上衣，交給冰霜美人，踏前兩步，冷冷道：「項少龍！我已經容忍你很久了，上次你在野貓卡拉ＯＫ打傷了我們十多人，今天我便和你算算舊帳。」

  項少龍教五名戰友分散退開，也踏前兩步，來到黑面神前四步許處，好整以暇地向酒保叫道：「給我來瓶鮮奶，讓我教訓完黑面神後解渴。」

  兩句話立時惹來哄堂大笑。

  黑面神的人叫道：「這小子要使出吃奶力氣哩！」

  黑面神向左一晃，使了個假動作，下面陰險地踢出一腳，照項少龍小腿上五寸、下五寸處踢去。

  項少龍往旁一移，輕鬆避開。

  眾人見終於動手，不論男女，齊聲囂叫，煽風點火。

  黑面神一聲大喝，閃電搶前，進步矮身，雙拳照胸擊來。

  項少龍再退一步，避過敵拳。

  眾人見他閃躲不還手，齊聲嘲弄，黑面神那邊的人更是大聲辱罵。

  黑面神以為項少龍怕了他，更是得意，曲突中指成鳳眼拳，乘勢追擊，箭步飆前，一拳朝他鼻樑搗去。

  項少龍心叫來得好，待拳頭逼近鼻樑寸許，整個人往後飛退，就像被他一拳轟得離地飛跌的樣子。

  眾人看得如痴如狂，大叫大嚷。

  蠻牛等自然知道打他不著，正奇怪為何他只避不攻時，這小子連退六步，往後一仰，竟倒入坐在椅上的酒吧皇后周香媚的芳懷裡去。

  周香媚嚇得尖叫起來。

  黑面神瘋虎般撲了過來。

  項少龍一聲大喝，身子一挺，右手趁機在周香媚高聳的酥胸摸了一把，藉腰力彈起來，炮彈般俯身往黑面神迎去，不理對方兩手握拳往他背上猛擊下來，頭顱剛好頂在對方小腹處。

  黑面神尚未有機會擊中項少龍，對方頭頂處傳來無可抗拒的龐大力道，使他近一百公斤的身體如玩具般往後拋跌，結結實實掉回舞池的正中處。

  酒吧內三百多人全部噤聲。

  立時由極嘈吵變回寂靜，只剩下分布酒吧內四角的喇叭仍傳出充滿節奏和動感的《樂與怒》響叫聲。

  項少龍若猛虎出柙，往跌得四腳朝天的黑面神撲去。

  那兩名黑面神請來的職業拳手見情勢不對，同時搶出，繞過仍未爬起來的黑面神，分左右迎擊項少龍。

  戰友蠻牛、小張等紛紛喝罵不要臉，卻沒有動手。

  沒有人比他們對項少龍更有信心了。

  戰事眨眼結束。

  只見項少龍連晃數下，避過敵方攻勢，惡豹般竄到兩人間，一肘撞在左方那拳手肋下，右手格開敵拳，於左方那人倒地前，給右面那人的小腹來了兩記連續的膝撞。

  黑面神此時勉強站穩，項少龍已在右面那拳手痛極跪地時，狠狠往黑面神的鼻樑搗了一拳。

  慘嚎聲中，黑面神鮮血噴濺，倒入趕過來的鄭翠芝身上，這對男女立時變作滾地葫蘆。

  項少龍哈哈大笑，戟指黑面神方面的人罵戰道：「來！一起上。」

  蠻牛等一起逼上來，摩拳擦掌。

  鄭翠芝爬起來，尖叫道：「項少龍！你不要得意！我會要你好看！」

  項少龍哪還有空理她，走到酒吧皇后周香媚處，一把拖她起來，拉著直出酒吧。

  周香媚大嗔道：「你要帶人家到哪裡去？」

  項少龍將她抱起放到吉普車司機旁的位子裡，笑道：「當然是回家啦！我怎夠錢付酒店昂貴的租金。」

  「鈴……」

  受慣嚴格軍訓的項少龍立刻醒了過來，從周香媚的玉臂粉腿糾纏中脫身而出，拿起話筒。

  鄭翠芝清脆的聲音傳入耳內道：「項隊長，你還有十五分鐘時間梳洗，憲兵部的裝甲車在大門外等你。」

  周香媚呻吟一聲，昵聲道：「倒霉鬼！快來嘛！」

  項少龍摸著因昨晚和這蕩女大戰了不知多少回合，落得仍有點倦痛的腰骨，失聲道：「你嚇唬我嗎？打場架又會是這麼嚴重的大事件？」

  鄭翠芝冷冷道：「誰說和打架有關？是科學院那邊要我們體能最好的特種人員去做實驗，我見你昨晚那麼英勇，體能好得那麼驚人，便向指揮官推薦你，指揮官已簽發命令哩！」

  項少龍哪還不知道她是在公報私仇，恨得牙痒痒道：「但今天我仍在放假啊！」

  鄭翠芝嬌笑道：「我的項隊長，沒有任務才可以放假嘛！軍人是二十四小時都屬於國家的。」

  項少龍恨不得把她捏死，嘴上卻嘆道：「唉！昨晚我這麼勇猛，還不是為了你，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呢？」

  周香媚赤裸裸地由被內鑽出來，嗔道：「你在和誰說話？」

  項少龍忙向她打個手勢，教她噤聲。

  電話線另一端沉默了片晌，輕輕道：「你騙人！」

  項少龍一手捂著要說話的周香媚的小口，鼓其如簧之舌道：「我怎麼會騙你？我項少龍日日夜夜都想著你，只是沒說出來罷了！你可知道，我……」

  鄭翠芝截斷他道：「好了！遲些再說！最多你只做一天的實驗白老鼠，下次我找其他人去好了。快換衣服。」

  「啪」的一聲，掛斷了電話。

  裝甲車在守衛森嚴的科學院大門前停下，項少龍像囚犯般被四名憲兵押進去，移交給研究所的警衛，立即被帶往一間放滿儀器像煞病房的地方。接受過全身檢查後，醫生滿意地簽了文件，再由護士把他推出房去。

  躺在手推床上的項少龍抗議道：「我不是病人，自己可以走路。」

  護士顯然對他很感興趣，邊走邊低頭笑道：「乖乖地做個好孩子，我不但知道你不是病人，還知道你比一條牛還強壯。」

  項少龍死性不改，色心又起道：「嘿！你叫什麼名字，怎樣可以找到你？」

  護士白他一眼，懶得搭理他。

  一重一重的閘門在前面升起，護士推著他深入建築物內，直抵一道升降機的門前。

  八名警衛守在門旁，把項少龍接收過去。

  項少龍一陣心寒，這究竟是什麼實驗？為何實驗室竟在科學院下面的地牢里？

  升降機至少下降了近十層樓的高度，才停下來。

  項少龍又給警衛推出去，經過幾重門戶後，來到一個廣闊的大堂里。

  項少龍往四周一看，嚇得坐了起來。

  在這個高達三十公尺的大堂的另一端，一個以合成金屬製成的大熔鐵爐似的龐然巨物，矗立在眼前。

  大堂內放滿各式各樣的儀器，就像一艘巨型宇宙飛船玤的內艙。

  百來個穿著白衣的男女研究人員正忙碌地操作各種儀器。

  大堂兩旁分作兩層，最頂的一層被落地玻璃隔開，另有無數研究員坐在各式各樣不知名的電子設備前忙碌著，亦有人透過玻璃對他指指點點。

  項少龍糊塗起來，天啊！這是怎麼一回事？那種嚴肅和大陣仗的氣氛，並不是說笑的。

  一男一女兩名研究員來到他身旁，男的笑道：「我是方廷博士，她是謝枝敏博士，我們是這個時空計劃的總工程師馬克所長的助手。」

  項少龍站起身來道：「這是怎麼一回事？至少應該告訴我來這裡是幹什麼吧！」

  有點像老姑婆、姿色平庸的女博士謝枝敏嚴肅地道：「放心吧！一切都很安全，至於細節，馬所長會親自告訴你。」

  方廷博士道：「軍人的天職是為國家服務，項隊長能成為時空計劃第一個真人試驗品，應該感到榮幸才對。來！」

  項少龍搖頭苦笑，無奈地隨他們往那龐然巨物走去。唉！今天究竟走了什麼運道呢？

  項少龍躺在一個金屬人形箱子裡，手、足、腰、頸全被帶子箍緊，變成了任人宰割的試驗品。

  項少龍心中正咒罵鄭翠芝，想著實驗之後如何弄她上手時，箱子的上方出現了一個頭髮花白、戴眼鏡的老頭子，俯視著他笑道：「我是馬克所長，項隊長感覺如何？」

  項少龍冷哼道：「感覺就像一頭被送往屠宰場的畜牲，還不知道那是宰豬還是宰牛的屠宰場。」

  馬所長乾笑道：「項隊長真會說笑。」頓了頓又問道：「你對我們國家哪段時期的歷史比較熟悉一點？」

  項少龍愕然道：「這和做實驗有什麼關係？」

  馬所長不高興地道：「先回答我的問題。」

  項少龍大嘆倒霉，只想匆匆了事，想了想後答道：「我對歷史知道得不多，不過最近看過《秦始皇》那部電影，對他的阿房宮和放縱的聲色生活非常羨慕，又看過幾本關於戰國和秦始皇的書……」

  馬所長不耐煩地道：「嘿！這就行了，就是大秦帝國，公元前二百四十六年秦王政即位的第一年。」然後對著白袍襟領的對講機再把年份重複一次。

  項少龍愕然道：「我的天！你在說什麼？」

  馬所長興奮起來，老臉泛光，伸手下來輕拍項少龍的臉頰，微笑道：「朋友！你不知道你有多麼幸運，竟能成為人類歷史上第一個返回過去的人。」

  項少龍不明所以地問道：「你……」

  馬所長根本沒有興趣聽他說話，激動地道：「你有沒有看電視上那部叫《時光隧道》的影集，你看！眼前正是偉大的時光隧道，這再不是一個夢想，而是一個事實，很快地，我們將會改變人類對時空的所有觀念……」

  項少龍躺在箱內，當然什麼都看不到，用力掙扎道：「不要說笑了，告訴我到這裡來究竟是做什麼實驗？」

  馬所長興奮不減，滔滔不絕地道：「待會兒你會被送進時間爐里，只要我按下一個按鈕，裝在爐底的氫聚變反應爐會在三十六小時內積聚足夠的能量，在爐內的熱核里產生一個能量的黑洞，破開時空，那時磁場輸送器會把你送回公元前的世界，你說那是多麼奇妙的一件事。」

  項少龍冷汗直冒，看著這個和瘋子沒有什麼兩樣的科學狂人道：「你不是在說笑吧！」

  馬所長道：「當然不是說笑，我已經成功地把十二隻白老鼠、兩隻猴子送回過去，又安然無恙地把它們帶回來，只可惜它們不能告訴我是否確實到過那裡去，和身處其間的感受，所以才要請軍部供應我們體能最好的戰士來做實驗品，那個人就是你項少龍。」

  項少龍魂飛魄散叫道：「我不同意，我要立即脫離軍隊。」

  馬所長不悅地道：「不要慌張，你只會在那裡停留不到十秒鐘的時間，就像作了一個短暫的夢，我只要你記著夢裡曾發生過的事。可以注射了。」

  項少龍仍在抗議，有工作人員過來給他注射了一筒針藥。在他神志漸趨模糊時，箱蓋合攏起來，合成金屬鑄成的堅實箱子緩緩在輸送帶上移動，穿過時間爐旋開的圓形入口，沒入爐內。

  實驗室所有儀器立即忙碌起來，無數指示燈亮起，動員了近四百名的研究員，正全神貫注地操作和監視著。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逐個小時逝去。

  來到總控制塔坐鎮指揮的馬克所長神色也愈來愈興奮，兩眼放光。

  最後的時刻終於來臨，實驗室開始進行由一百開始的倒數。

  「六十、五十九、五十八……」

  警報聲忽地響起。

  負責監察爐內力場狀況的研究員惶急的聲音傳來道：「時間爐內的力能異常地攀升，請馬所長指示是否應立即關閉能源？」

  「四十八、四十七……」

  所有工作人員的眼光全集中在馬所長身上。

  「三十九、三十八、三十七……」

  馬所長緊張地盯著顯示爐內力場能量瘋狂攀升的儀器讀數，額角滲出冷汗，猶豫了片晌，頹然揮手，發出命令道：「緊急措施第五項，立即執行！」

  驀地，爐內傳出悶雷似的響聲，接著整個實驗室震動起來，強烈熾熱的白光隨時間爐的爆裂向四周激射。

  在沒有人來得及哼叫半聲時，整座深藏地底的實驗室瞬間被強烈的爆炸分解成分子，連半點渣滓都沒留下來，當然也沒有人能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