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真的不行

  陳櫻睡得早，醒的也早。

  天色才剛剛灰麻，冷冷的寒氣還在房檐外縈繞的時候她便已經起床了。

  

  她聽見方嬤嬤在耳房裡叮囑小丫鬟準備熱水，聲音透著些許疲倦。

  走出庭院，陳櫻還未來得及伸個懶腰，只見不遠處的亭子裡站著一道熟悉的身影。

  倏爾間，陳櫻嘴裡想呼出那口熱氣竟毫無防備地咽了回去。

  只見她瞪大雙目，瞳孔在急速的收縮後不敢置信地盯著那道人影。

  這會天色還未大亮，周圍的景色仿佛朦朦朧朧地攏著一層淡淡的煙紗，清清冷冷的。

  可是那個人站在不遠處，目光直直地望過來，深沉又灼熱。

  陳櫻只覺呼吸一滯，身體僵硬著，竟是再也邁不動腳步了。

  「你……」陳櫻想喊，可又顧忌著沒有喊出來。

  趙琛見她沒有急於迴避，這才從涼亭里一步步走來。

  毫不誇張地說，陳櫻平靜無波的心受到了很強烈的衝擊。像是翻江倒海，澎湃激烈，卻又透著無法言說的惶恐。

  當趙琛走到她的面前時，陳櫻抬著頭看他，從他的精緻的眉眼，挺拔的鼻樑，瘦長的輪廓……一直到他輕抿著的唇。

  仿佛當初那個還想跟她一較高下的少年郎，在一夜之間就成熟起來。

  陳櫻不得不擺正心態，開始正視著趙琛這份直白又渴望的感情！

  趙琛望著陳櫻，目光深邃而克制。

  可繞是這般，陳櫻還是感覺到了焦灼。就像是某一天她在睡醒之際，晨光熹微之間，在睜眼的那一霎那看見了一個跟她同時靠在枕畔的男人一樣。

  這樣的一幕很難把它當成是做夢，因為太真實了。就好像只要她說一句願意，那便是順理成章的溫柔繾綣。

  只可惜，陳櫻靜靜地望著趙琛，甚至於想用心去感受著趙琛此刻的心境。

  或許有那麼一瞬間，她感受到了趙琛對她的感情是真摯的，可她實在是無法給出回應。

  突然看到趙琛的時候，她的心境是波瀾壯闊的，還透著幾分膽戰心驚的慌亂。

  然而趙琛這會靠得近了，呼出的氣息她都能感覺到了，可她的心境卻平和得像是深潭裡的死水一樣，毫無波瀾。

  「你還想說些什麼？」陳櫻問道。

  趙琛的目光還是沒有收斂，依舊灼灼如焰。他似乎是想跟陳櫻較勁。

  陳櫻直視著趙琛，目光里坦蕩無畏。她那雙眼睛很大，很亮。雙眼皮的眼尾有些長，看人的時間若是長了，到顯得情深難抑。

  可再仔細看她的嘴角，輕輕地抿著，既沒有半分笑意，也沒有半分不耐。

  就好像清澈的湖泊里，他看得見戲嬉遊動的魚兒，看得見水波蕩漾的紋理，也看得見水中沉澱的污泥。可當他伸手想去碰的時候，才發現清澈的水中只有自己的手，而他還能感受到的，無非就是冰冷的湖水罷了。

  有些事情擺在眼前，明知道結果是什麼。可不開口一試，怎麼能甘心？

  趙琛道：「等你及笄了，我能去向老師提親嗎？」

  陳櫻就知道，趙琛一定會說的。他開口的時候她就在想，如果他說了要怎麼回？

  趙琛將真心捧到了她的面前，她即便不喜歡，也不應該隨隨便便敷衍。

  至少要讓以後的趙琛知道，再沒有可能了。

  陳櫻半握著拳，指甲無聲地掐著掌心，然後緩緩地呼了口氣。

  她鎮靜地望著趙琛，一字一句道：「如果你真的是為了我來蘇州的，那你先閉上眼睛。」

  趙琛瞬間就將眼睛閉上了，就好像陳櫻不是詢問他，而是直接向他下達了命令。

  看著閉著眼睛的趙琛，陳櫻湊過去，然後墊起腳。

  顧胤賢來的時候，剛好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小姑娘正小心翼翼地湊上去吻別的男人，明明是極其震撼的畫面，可顧胤賢卻像是被人扼住命脈，連氣息都微弱了許多。

  他以為，她是需要他過來解圍的。一夜未眠他都在想，幫她擋去趙琛以後，或許就該送她離開了。

  不舍的念頭像藤蔓緊緊纏著他的心臟，煩亂之中也不曾想過，她心裡是有趙琛的。

  可是現在……

  就在那兩個人身影交疊，看似已經密不可分的時候，顧胤賢僵硬地轉過身去，像來時那樣悄無聲息地離開。

  清晨的風好涼，吹在顧胤賢的身上時，他那具挺拔的身體像是被寒霜傾覆，已經有了僵硬的頹廢之勢。

  從頭到尾，陳櫻都是睜著眼睛的，而且身體不是一下子靠過去，而是一點一點地湊上去。

  可到底……還是沒有親上。就差那麼一點彼此間氣息相融的距離。

  趙琛的睫毛顫動著，身體也僵硬得很，動也不敢動。

  相反，陳櫻真真切切感受趙琛的變化以後，慢慢退了回去。

  一陣寒風吹來，趙琛的臉僵了，眼睛也不自然地睜開。

  陳櫻的目光上抬，盯著趙琛那羞赧不安的面容道：「不行。」

  「趙琛，我用心了，真的不行。」

  她還是沒有辦法勉強自己，哪怕只是嗅到他那淡淡氣息，渾身上下都是排斥，噴張的血脈里沒有絲毫的曖昧和羞澀，有的只是每寸肌膚叫囂的遠離。

  趙琛定定地望著陳櫻，原本染了羞澀的目光一寸一寸地變涼變冷。他那瘦高的身體像是一尊笨重的雕塑一樣，動也動不了了。

  他想過的拒絕，絕不是這樣的。或是直白，或者是厭惡，但絕不是像現在這樣，試圖親密後決絕地告訴他，不行！

  是真的不行，一點轉圜的餘地也沒有。

  因為她說她用心了。

  有什麼比一個姑娘家說用心了，但還是不喜歡你更傷人的？

  簡直就是體無完膚，心碎欲裂。

  趙琛就這樣盯著陳櫻，直到雙眸泛紅後的眼裡有了濕意也沒有移開目光。

  陳櫻則靜靜地等著他平復，一步也沒有離開。

  終於，率先敗下陣來的還是趙琛。

  他苦笑著，聲音哽咽道：「你不要後悔。」

  多像是放的一句狠話，可實則有多難過卻只有他自己知道。

  陳櫻見他沒有繼續執著，嘴角微微勾起，眼眸異常明亮。

  「不會的。」

  「你也不會。」

  陳櫻口氣篤定地道，仿佛已經能預見將來。

  趙琛輕嗤一聲，伸手擦去眼角的眼淚，大步從陳櫻的身邊離開。

  他走得很快，很快。步伐邁得極大，像是在遮掩什麼？

  陳櫻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晨光中，夜裡積攢的霧氣漸漸散了，周圍的視線一下子清晰了好多。

  而她的心境，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