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擺了一道

  燈一滅，顧胤賢就挪開了矮桌。

  他探頭看去，只見陳櫻靠著牆面坐下，背對著他。

  突然而來的寂靜讓顧胤賢胸口揪了一下，好像有什麼東西脫離他掌控，讓他煩悶不安。

  顧胤賢蹲下，望著陳櫻道：「阿櫻，你已經喜歡上連清了？」

  陳櫻不說話，沉默著，並未理會顧胤賢。

  顧胤賢蹙了蹙眉道：「如果是這樣的話，只要你願意就好，就算連清他出身低微些，只要他肯努力念書，顧叔叔和你爹會幫他積攢人脈的。」

  陳櫻突然往顧胤賢的方向傾斜，幾乎與他面貼面地吼道：「不喜歡，我不喜歡楚王，也不喜歡連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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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誰也不喜歡，誰也不想靠。」陳櫻吼完，眼圈一紅，自己先哭上了。

  顧胤賢先是被吼得一懵，可陳櫻一哭，他立馬就顧不得生氣了。連忙壓低聲音輕哄道：「也怪顧叔叔管得寬，顧叔叔向你道歉。以後你的終身大事，全有你父親母親做主過問，顧叔叔再也不提了。」

  陳櫻瞪著顧胤賢，傷心地指責道：「顧叔叔來陳家做客，處處為陳家著想，幾次三番相助阿櫻，還為阿櫻出頭。阿櫻以為，顧叔叔也是有幾分喜歡阿櫻的，不全是看在楚王的面上。」

  「楚王是誰，哪怕落魄了也是王孫貴胄，我陳櫻攀得上他嗎？」

  「顧叔叔今日與我說的這般，又狠狠嚇唬於我，不就是怕我對旁人動心，辜負楚王的照拂之情嗎？」

  「可楚王照拂陳家，不應該是還我爹的人情，待我爹的赤誠？怎麼還牽扯上我一個小姑娘了？他幾時對我動心的，怎麼我不知道？他幾時說過要娶我的，怎麼我也不知道？即便我知道了，也只會離他遠遠的，今生老死不相往來。」

  顧胤賢知道陳櫻不喜歡提起楚王，卻是不知道她對楚王憎惡至此。

  驚愕之餘，顧胤賢連忙解釋道：「我待阿櫻的好，與楚王干係不大。我今日之所以與你說這些，是想告訴你，你爹十有八九會起復。你如今十三了，十五便可議親，可連清十五未必能夠出頭。」

  「楚王你既然不喜歡，我以後不提便是。你莫要再哭了，今日是顧叔叔惹你傷心了，賠你三車冰好不好？」

  陳櫻擦了擦眼淚，恨聲道：「我爹中了進士才去向我娘提親的，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擔當。我敬重我爹，這輩子要嫁只會嫁給像我爹這樣的男人。」

  「楚王？呵！當初他救不了我爹，眼睜睜看著我爹為他頂罪，這輩子他在我眼裡就不是個男人！」

  「至於連清，顧叔叔不必一直提起。連清與我自幼一起長大，我待他如親弟弟一般，他現在肩膀稚嫩，可他心性比楚王還堅韌。我相信終有一日，連清必定能出人頭地。」

  陳櫻說完，站起來便走了。

  廚房門外，連清傻傻地站著，陳櫻出來了也不知道讓一讓。

  陳櫻拉著連清，勉強擠出些許笑容道：「我們走。」

  待走到無人的房檐下，陳櫻放開連清，目光清澈地望著連清道：「今後不管旁人說什麼，你都要記住，你很好，以後也會越來越好的。」

  「我希望你能向我爹一樣，奮力上進，永遠懷著一顆赤誠之心。」

  連清點了點頭，目光定定地望著陳櫻道：「我從來沒有想過那些事情，在我的心裡，我們是一家人，很重要很重要的家人。」

  陳櫻真正地笑了起來，開懷道：「我知道的。」

  連清也笑了起來，心裡沉甸甸的感覺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空蕩蕩的虛無感。仿佛，他將自己最重要的東西，某種難以掌控的感情，在這一刻放逐了。

  跳下陳家挖廢的囤水井裡，顧胤賢著時清醒不少。

  這井四四方方的，深約一丈，寬一丈二左右。

  裡面積攢了厚厚的一層灰，顧胤賢看著沾染一身灰垢的自己，苦笑了一下。

  自從遠離那些廝殺，他已經許久沒有這樣狼狽過了。

  小姑娘們不都喜歡位高權重的夫君嗎？

  在他的眼裡，連清真的是……太不堪一擊了。可少年郎，最容易動心，僅僅憑著心裡的愛意，什麼都能豁得出去。

  一時的感動，最容易讓姑娘犯傻。他看陳櫻那麼聰明，實在是不忍她在情事上受些波折，最後落得跟他娘一樣，鬱鬱寡歡。

  可貌似，他有些自以為是了。

  顧胤賢終於明白，為什麼趙琛會求到他這裡來，為什麼會這樣擔心陳櫻？

  原來那個傢伙早就清楚陳櫻的性子，她喜歡像她父親那樣敢作敢當，有所為有所不為的男子。而不是因為自身利益，可以暫時犧牲旁人的政客。

  心裡的怨氣突生，顧胤賢發現自己也被趙琛擺了一道。

  趙琛自己不敢面對陳櫻，希望他來當說客。今日若不是陳櫻厲聲嚴詞地說個清楚，或許他還以為是陳櫻心裡有了連清，這才看不上趙琛的。

  冷笑一聲，顧胤賢心甘情願地在廢井裡刨著泥垢。

  他決定了，要給陳櫻尋一位真正配得上她的夫君。至於趙琛，讓他自己孤獨終老吧！

  江潮找了一圈才在陳家廚房裡找到挖泥垢的顧爺。他發誓，他一定不是眼花了，可他怎麼就不敢相信呢？

  向來有潔癖，寧願一夜獨坐天明也不願意將就床鋪睡覺的顧爺，竟然在挖泥垢？

  「顧……顧……顧爺！」江潮的聲音都是抖的，站在那門口都不敢進去。

  顧胤賢埋頭幹活，聲音不悅道：「你擋著光了。」

  「哦哦。」江潮嚇得直接匍匐在地，雙手只差合十拜一拜了。

  他嘴邊全是土腥味，艱難地開口道：「顧爺，要不還是屬下來吧？」

  顧胤賢在廢井裡道：「不用了，你去備水，等會我要洗澡。」

  江潮心想，這要備多少水才夠您洗澡啊？

  而且……就您現在這個樣子，屬下也不敢走啊？

  聽不見動靜，顧胤賢厲聲道：「江潮，給我滾出去。」

  江潮一咕嚕爬起來，一邊應聲，一邊往外面跑。

  顧胤賢冷哼一聲，又埋頭幹活了。他很不喜歡現在這個樣子，江潮竟然還敢在這裡看著，是嫌他不夠丟人嗎？

  真是氣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