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未曾了解之痛

  茯苓在猶豫，而盛凌雲則是在尋找時機。

  盛凌雲本就是一個機會主義者。他的兵法的中心就是抓住稍縱即逝的戰機。令人敬佩的是，每一次盛凌雲都能敏銳地察覺那甚至是如流星般一閃即逝的戰機，然後對其加以利用，並在最後變成他制勝的法寶。這也是盛凌雲縱橫沙場一生，得以不敗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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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沒有哪個將領對於戰機的把控能夠像盛凌雲這般精準、一擊致命！即使是曾經盛凌雲最強的對手——霸帝國的聖帝靳羽也不能。

  這也是盛凌雲強大的地方。

  而現在看來，茯苓對於戰機的重視程度遠遠不及盛凌雲。

  不過這也無可厚非，畢竟從剛剛到現在為止，一直都是由茯苓占據的優勢。盛凌雲處身在劣勢中，當然要重視對戰機的利用，而處身在優勢中的茯苓則不必十分重視這一點。她只需要保持現狀就可以了。

  不過她失策的一點就是，她不了解盛凌雲，不知道盛凌雲對於戰機的把控是多麼可怕。

  就在二人交戰的時候，盛凌雲一直在使用各種各樣的計策，而茯苓卻完全不明白盛凌雲在做什麼。比起戰鬥，她現在的內心戲反而更多一些。

  盛凌雲的攻勢在一點點地加強，而在盛凌雲的攻勢加強的過程中，茯苓也在漸漸地轉攻為守。

  二人之間的位置，不知何時便已經倒轉了過來。

  然而這還不是足以令茯苓落敗的時機，所以盛凌雲並沒有著急，而是在繼續等待著。

  盛凌雲的攻勢在加強的同時，守勢卻在一點點地減弱。

  茯苓發現了這一點，她發覺，不知不覺間，自己的優勢正在一點點地被盛凌雲消磨，不由得心中一驚，連忙收整下心神，開始認真對待起這場對戰來。

  她見盛凌雲的攻勢越來越強烈，反而守勢卻在一點點地消磨殆盡，心中便有了對策。

  她選擇避其鋒芒，然後瞅准盛凌雲守備中的弱點，對其發動襲擊。

  就在她這樣想著的時候，突然發現盛凌雲的身法之中，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漏洞！

  ——雖然說盛凌雲的優勢在於對戰機的把控，但這並不表示茯苓就不擅長對戰機的把控。她看到了這個明顯的破綻，頓時心中一喜，心道，這是個好機會！

  這樣想著，茯苓立刻從黑暗中現出了身形，將自己的全力都傾注在這一擊上，對著盛凌雲發動了致命的一擊！

  這時盛凌雲正背對著她，即使她現出了身形，盛凌雲也沒有辦法看到她。所以現在對茯苓來說，這一擊簡直沒有打不中盛凌雲、殺不掉盛凌雲的道理——除非見了鬼！

  可是，當她到達盛凌雲的背後時，盛凌雲卻似乎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一樣回過了頭來。

  茯苓見狀，大吃一驚！

  只見盛凌雲的手指變作一把指劍，朝著茯苓的胸口戳去！

  「你輸了！」

  盛凌雲話聲方落，茯苓便已朝後倒飛而去，落在了地上，捂著胸口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盛凌雲的嘴角泛起了一絲淡淡的笑容，看著倒在地上的茯苓，道：「小姑娘，想要打敗朕，汝還嫩點啊！」

  茯苓捂著胸口，一邊不停地咳嗽著，一邊強撐著抬起頭來，對盛凌雲道：「雖然你是用詭計才戰勝了我，不過我還是承認，這一次是你打敗了我。現在我已經戰敗了，要殺要剮，你隨意處置吧！」

  說完，她便閉上了眼睛。

  「哈哈，」盛凌雲淡淡一笑，道，「朕知道，汝不懼生死，甚至可以說，汝現在是在求死。不過，朕是不會殺了汝的。」

  茯苓聞言抬起了頭，問道：「那你想怎麼做？」

  盛凌雲淡淡一笑，道：「朕不殺汝，不過朕要汝答應朕一件事。」

  「什麼事？」茯苓問道。

  「加入朕之麾下！」盛凌雲豪氣萬丈地說道，就像是當年他征服世界的時候。

  茯苓聞言微微一愣，然後她看著盛凌雲說道：「我現在只不過是一介區區遊魂而已，如何能入的了征服王的法眼？」

  盛凌雲笑道：「朕打敗了汝，接下來，朕要征服汝！」

  「征服我？」茯苓疑惑道，「你不是已經打敗我了麼？難道這還不算征服麼？」

  盛凌雲搖了搖頭，道：「戰勝並非征服，朕戰勝的，只有汝之軀體，征服，不僅僅要征服軀體，還要征服汝之靈魂。只有汝心甘情願地對朕臣服，朕才能算完完全全地將汝征服。」

  茯苓看著盛凌雲，道：「可是我並無意加入你，因為在我看來，其實死更是一種解脫。我更希望的是，你賜予我死亡。」

  盛凌雲搖了搖頭，道：「對於汝認為死是一種解脫之言，朕無法認同。朕認為，汝口中所說的『解脫』，只不過是一種逃避罷了。汝希望能夠用『死』這種方式來逃避『生』之痛苦，這是懦夫的行徑！身為王，當直面一切艱難，無論前路有多艱難，都要勇往直前，從不退縮，這才是王的尊嚴，王的高傲！」

  茯苓聞言緩緩抬起了頭，看著盛凌雲道：「可是，盛凌雲，你所說的，是王的尊嚴與高傲，而這兩樣東西，在我身上根本就未曾存在過。我雖然名義上是苗疆的『蠱王』，可是我從來沒有任何一天體會過王的尊貴、王的權威和王的強大。所謂的豪奢、所謂的唯我獨尊、所謂的王，我其實根本不知道這些都是什麼東西。我只不過是苗疆的一個普通的女孩，僅此而已。」

  「不！汝就是王！汝並不是如口中所說的什麼所謂的『普通的女孩』！」盛凌雲大聲道，「汝所說的一切，都只是逃避，只是逃避！汝從剛剛開始，到現在為止，都是在逃避，逃避汝的責任，逃避汝的承擔，逃避汝的過去！不過無論汝怎麼逃避，都無法改變汝是苗疆之王的事實！汝既然被推上了苗疆之王的位置，無論汝是資源還是被逼，都要履行王之職責，不是汝說不想當王，便可以不當的！如果王是相當就當、不想當就可以隨意拋棄的東西的話，那麼『王』這個位置還有什麼意義？！」

  「我、我……」聽了盛凌雲的一番話，茯苓被他完全說得怔住了，呆呆地立在原地，不知道該要說些什麼、做些什麼。

  只聽盛凌雲繼續說道：「既然坐到了王的位置，就要承受王所需要承受的一切，若是連這些都無法承受，那汝就不配當王！要是汝認為汝不配當王的話，那也不要朕來動手，汝自行裁決吧！」

  茯苓身子一震，抬起頭看向盛凌雲，良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王……這個自己曾經無比憎惡的詞語，曾經自己就是被這個東西所束縛著，不管怎樣，自己都是被這種東西束縛住了，而現在，自己還要承受「王」這個自己根本不想要的東西麼？

  不！不要！

  我才不要當什麼王！我明明……明明……

  「我明明只是一個普通的苗疆女孩啊！」

  茯苓發出了一聲近乎來自於靈魂最深處的吶喊！

  盛凌雲看著茯苓，緩緩地嘆了口氣。

  只聽茯苓繼續用近乎於歇斯底里的聲音說道：「我的願望很簡單啊！我就是想平平安安地在苗疆過一生，和南星一起，兩個人說說笑笑，就這樣從女孩變成少女、從少女變成少婦、再從少婦一步步地變成一對老太婆，還能夠一如往常地有說有笑。就這樣過完一生。難道這個要求很過分麼？為什麼？為什麼連這麼簡單的要求、這麼樸實的願望都……都不會讓我滿足？為什麼……為什麼……我明明只是……想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子而已啊……」

  說到這裡，茯苓再也忍不住噴薄而出的淚水，晶瑩的淚滴從眼眶裡奪眶而出！

  江子通和月靈見到這個樣子的茯苓，心中莫名地一痛。江子通喟然地嘆了口氣，而月靈已經趴在江子通的肩膀上哭了起來。

  月靈也是女孩子，而且她也有和茯苓類似的願望——她的願望就是跟在北辰夜身邊開開心心地過完一生——而當她聽到了茯苓的故事之後，想到她的那些痛苦的經歷，不由得覺得像是感同身受一般——她覺得自己現在就像寓言故事裡那個多愁善感的王子，聽到了這樣悲傷的故事，便心生無限的同情，不由自主地想要說「天啊！這麼可怕嗎？這種事情要是到了我的身上，我可受不了！」——所以她才會這樣地哭泣，她的淚水不單單是為了茯苓痛苦的經歷而流，也是因為自己和她相通的心意。

  這種痛苦，不感同身受的話，是很難理解的。而我想，這個世上是不會有人想要感同身受這種痛苦的。

  盛凌雲緩緩地嘆了口氣，俯視著伏倒在自己身下的茯苓，輕輕地上前撫摸了一下她的頭，溫柔地說道：「茯苓啊，我知道，以一位王者的尺度來要求你，實在是有些太勉為其難了。所以現在我不再以大雄帝國聖帝的身份來與你說話，而是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來與你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