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窮途末路，蘇岩把臉貼在車窗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車玻璃上的灰塵嗆進了他的鼻腔內，蘇岩打了個噴嚏。腦袋漸漸清醒，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今天無論如何都要見到蘇樂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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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陸家的孩子怎麼能姓蘇！」

  

  「姓什麼重要麼？爸，我這邊忙著呢回頭再說。」

  陸辰東單手拿著電話，一邊核對著助理拿進來的合同。

  「忙什麼呢？什麼能有孩子重要！」

  陸父威嚴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不准給我掛電話。」

  「我兒子隨他媽姓，怎麼就不行了？」

  陸辰東突然提高了聲音，面前的助理嚇了一跳，連忙抬頭看過去。陸辰東擺擺手，對助理說道：「你先去忙吧，一會兒叫你。」

  助理逃也似的轉身就走，順手帶上了辦公室的門。

  「陸家沒這樣的規矩！」陸老爺子不甘示弱：「你是想怎麼樣？把我也氣到醫院你就滿意了？」

  陸辰東站起來大步走到窗戶邊，他深吸一口氣，抬手按了按眉心：「能不能讓我自己解決？爸，你在醫院照顧好媽就行了，別插手我的事成不成？」

  「才多大年紀就胡搞出個十歲的孩子，現在還讓孩子跟媽姓，胡扯八道！陸辰東，我是你老子，這事我還管定了。給孩子改名，叫什麼樂樂？沒文化沒水準的女人才會起那樣的名字。孩子十歲了你才知道，為什麼之前不告訴你？那女人也不是什麼好好過日子的人。陸辰東，樂樂既然帶回來了，就必須姓陸，只能姓陸！」

  陸辰東眯了黑眸眺望遠處，遙遠處昏暗的天空沉甸甸的壓在頭頂。他眉頭緊皺，有些煩躁的扯開脖子上的領帶，抬手就扔到了一旁的茶几上，長長出一口氣：「爸，我今年三十五。」

  他直挺挺的站著，面前是巨大的落地玻璃窗。高樓聳立的城市，他抬頭眯著眼睛眺望遠處：「不管是孩子的媽媽，還是孩子，他們不欠陸家任何東西，也沒有把命賣給陸家，我尊重蘇岩也尊重樂樂的決定。樂樂這個名字挺好，我沒打算改。爸，等我安排好了工作就過去看你和媽，就這樣。」

  「陸辰——」

  「保重身體。」

  陸辰東掛斷了電話也把老爺子的咆哮徹底隔絕，他捏著手機站在落地玻璃前，手指漸漸收緊。天空昏暗，恐怕要下雨。

  沉默了好一會兒，陸辰東才收回視線往辦公桌前走，重新把手機拿到面前撥打了一個號碼，他拉開椅子坐到了辦公桌前，電話很快就接通，他身子後仰靠在椅子上：「樂樂在家做什麼？」

  「樓上房間玩遊戲。」

  「沒什麼異常吧？」

  「沒有，很安靜很乖。」

  陸辰東抬手捏了捏眉心，嗓音沉啞：「看好他，晚上我回去吃飯。」

  「好的，陸先生。」

  掛斷電話，陸辰東把手機扔到一旁才開始專心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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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岩剛到市區天就開始飄雨滴，到住處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六點。瓢潑大雨從天而降，形成了一道天然的瀑布，陰沉沉的奔騰落下。車子在小區樓下停，蘇岩沒有帶傘，付了車費就打開車門沖了出去。雨水驟然澆到臉上，冰涼徹骨。

  蘇岩走的匆忙，身上只有一個手提包，她只好把包頂在頭上快步往樓道里跑去。渾身都濕透了，蘇岩站在乾燥的樓道里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深吸一口氣。

  熟悉的地方，蘇岩心裡感慨萬分，上一次離開的時候，她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回來。

  鼻子有些酸，蘇岩抿了抿嘴唇把淚給忍了回去。身上的衣服緊緊貼在肌膚上，黏膩難受，蘇岩往電梯的方向走，先回去拿了備用的車鑰匙。

  她見不著蘇樂樂，心跳的發慌。

  進了電梯，按下樓層的數字，蘇岩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雨水滴下去很快在電梯裡匯集成一道水流。她吸了吸鼻子，有些冷，搓了搓汗毛倒豎的胳膊。

  電梯叮的一聲門就打開，蘇岩心裡盤算著認識的人中誰可能知道陸辰東住處，想了一遍。蘇岩想到了一個人，王安。

  她沒有王安的電話號碼，可認識的人中有知道的，連忙從包里摸出手機要打電話。蘇岩撥號的動作只做了一半，忽然手指就頓住了。

  她一下子就僵在了原地，愣怔怔的看著不遠處她的家門口。一個小小的身影，蜷縮在地板上，他穿著連帽衫，帽子扣在頭上。渾身濕透了，臉埋在膝蓋中。地板上的水以他為中心往四周蔓延開來，蘇岩的腦袋轟的一聲就炸開了，淚就飆出了眼眶。

  蘇樂樂背靠著他們家的門，坐在地板上。

  蘇岩拿著手機的手指抖的厲害，她猛地回神就朝那個小小的身影狂奔過去。蘇樂樂睡著了，蒼白的小臉埋在膝蓋里，頭髮濕漉漉的貼在面頰上，呼吸均勻。

  蘇岩半跪在地上去摸蘇樂樂臉，生怕他只是自己精神失常出現的幻覺。小心翼翼碰觸他的臉頰，暖熱的皮膚軟綿綿的碰觸到了蘇岩的指尖，那一刻，蘇岩整個人沸騰燃燒起來。

  她的寶貝兒子。

  緊緊的摟住蘇樂樂，他瘦了，身上的骨頭硌的蘇岩胸口疼，心臟也疼。

  蘇樂樂迷迷糊糊的醒來，睜開朦朧的眼睛看到蘇岩，哼了一聲：「媽媽——」

  蘇岩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淚不斷的湧出來，她扯起嘴角笑了起來，笑的傻子一樣。不住的揉蘇樂樂的腦袋，嗓子發硬半天也沒憋出一句話。

  千言萬語要說，可現在她什麼都說不出口。

  蘇樂樂把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依舊閉上眼，要睡不睡的耷拉著腦袋；「累。」

  蘇岩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力氣，愣是把蘇樂樂給抱了起來。蘇樂樂兩隻手都摟著她的脖子，閉著眼不說話，蘇岩拿出鑰匙單手打開了門。

  進門連忙把蘇樂樂放到了沙發上，她累得喘氣。可心裡高興，失而復得的心情把所有理智都打敗了，她抱著蘇樂樂的臉親了親。

  「寶寶，你怎麼回來了？」

  「……我困。」

  蘇樂樂拒絕回答這個問題，他踢掉腳上的鞋子埋頭縮在沙發上，依舊閉著眼：「我睡一覺，你手機關機。」

  「關機做什麼？」蘇岩問完後，才反應過來這麼多天沒回來沙發上一定有灰塵，蘇樂樂現在一身濕衣服怎麼睡覺？繼而又生出一系列的反應過來。蘇樂樂怎麼跑回來了？一身的雨？淋雨了？這孩子淋雨跑回來的？還坐在冰涼的地板上會不會生病？

  「下這麼大的雨你怎麼跑回來的？樂樂，你別睡先去洗個澡，會感冒！」

  「你把手機關機。」

  蘇樂樂蹭了下腦袋，依舊沒睜眼：「……媽，你把手機關機。」

  蘇岩不明就裡，可還是拿過手機給關機了，扔掉手機看蘇樂樂縮著腦袋睡覺，連忙跑到臥室翻出個毯子，出來脫掉蘇樂樂身上的濕衣服，用乾燥的毯子包住他：「我去放熱水，別睡了，容易感冒。」

  「嗯……」

  蘇樂樂身上沒有錢，他是偷偷跑出來的，原本只是想回來看看。他很想見蘇岩，可陸辰東不讓他們見面，蘇樂樂也沒辦法。可蘇樂樂沒算好路線，從郊區別墅跑到這裡實在是太遠了，還經歷了一場雨，現在精疲力盡。眼皮沉重，一點都不想說話，只想大睡一場。

  蘇岩當初走的急，如今家裡一團亂，蘇岩把浴缸洗了一遍才開始放水。

  熱氣騰騰的霧氣漸漸充斥了浴室，蘇岩插空跑到客廳把沙發打掃乾淨。又去廚房裡燒上了開水，等浴室里水放好，蘇岩去客廳里叫蘇樂樂，才發現他睡的踏實，都打呼嚕了。

  蘇岩看著蘇樂樂的睡顏，只想笑。心裡一陣酸一陣苦，如果自己不回來呢？他要在門口坐多久？沒有一點希望的等待，他只是在等。

  蘇岩心口疼的厲害，她捏了捏蘇樂樂的臉頰，吸了口氣把情緒強行壓下去：「樂樂，起來洗澡。」淋了冰涼的雨，蘇岩真怕他感冒。

  「嗯……」

  蘇樂樂其實沒醒，就是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看了蘇岩一眼，翻個身重新睡。

  蘇岩哭笑不得，把他抱到浴室按在熱水裡，蘇樂樂身上並沒有外傷，蘇岩一顆心落回了腔子。她把沐浴露還有毛巾都放到浴缸旁邊的架子上，蘇樂樂趴在浴缸沿上，耷拉著眼皮看了蘇岩一眼，聲音很低：「……我想在家睡覺，就一天，別開機。」

  別開手機，陸辰東會找到蘇岩，會帶走蘇樂樂。

  蘇岩慌忙別開了臉，她抬手蓋住臉，不斷的吸氣才沒能讓自己的淚落下來。

  蘇樂樂很早熟，非常早熟，什麼都懂。

  「你先洗澡，我去把臥室的床鋪好。」

  「嗯……」

  蘇岩捂著臉跑了出去，蘇樂樂看著她的背影，抿了抿嘴唇，半響後他滑下去把頭埋進水裡。憋著氣，水裡很安靜，沒有一點的聲音，蘇樂樂吐出一口氣看著那一連串的氣泡浮出水面。他才露出了頭，嘆一口氣靠在暖洋洋的熱水裡。

  他沒有想到蘇岩會回來，只是想在家門口坐一會兒。

  蘇岩收拾好了臥室，蘇樂樂在浴室里喊：「你把我的睡衣送過來。」

  蘇岩找了件乾淨的睡衣送到浴室，蘇樂樂穿上睡衣拖鞋甩著腦袋就往自己的房間去。

  「晚上吃什麼？你先吹頭髮。」

  蘇岩回頭一把拉住蘇樂樂，拉到鏡子前，拿過吹風機給他吹頭髮：「我下樓買菜，你想吃什麼？」

  「我想想，糖醋魚吧，吹好了麼？」

  「等會，急什麼。」

  蘇岩細緻的給蘇樂樂吹乾了頭髮，才放他去臥室睡覺：「喝點熱水再睡。」

  蘇樂樂也不拒絕，接過蘇岩遞過去的杯子直接灌了一口，頓時眉頭緊皺一時間不知道要把嘴裡的玩意吐出去還是憋著氣給喝下去。糾結片刻，他還是選擇咽了下去，苦著臉嘟囔：「什麼啊？」

  「薑湯。」

  蘇岩說道：「家裡沒糖了，有點辣。」

  蘇樂樂吐了吐舌頭，掀開被子縮到了床上，皺著眉頭：「真難喝。」

  「睡吧。」

  蘇岩給他蓋好被子，就轉身出去了。

  下樓的時候，天還在淅淅瀝瀝的下雨。蘇岩撐著傘踩著滿地的水往附近的超市走，清涼的空氣撲面而來，冷冽清新。蘇岩想，如果日子一直這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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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辰東是在晚上七點才知道蘇樂樂不見了，那時候他還在路上，保姆打過來電話急匆匆說道：「陸先生，孩子不見了！」

  陸辰東表情一凜：「什麼？」

  「回來後樂樂就在房間玩遊戲，一直沒出來，我以為他認生……剛剛我去叫他下樓才發現房間裡沒人了……」保姆急切的說著，語調都不怎麼連貫：「不見了，窗戶開著，那裡弄得都是水。可這是二樓，陸先生……」

  陸辰東手指緊緊捏著方向盤，突然打了個方向猛地踩下剎車。刺耳的剎車聲，車子在路邊驟然停下。外面雨下的很急，陸辰東咬了咬牙，聲音冷冽。

  「去門口保安室調監控。」

  抬手按了按眉心，陸辰東深吸一口氣：「趕快去找！」

  外面下著暴雨，密集的雨滴砸在車玻璃上四濺開來，整個世界都是雨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