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琉璃月(一)
2024-05-01 10:08:36
作者: 林笛兒
錢燕與童悅之間的關係有多微妙,他很清楚。耳聽為虛,他去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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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同事都知我有個繼女叫童悅,吃飯的時候隨口提起,我才知她這幾天帶學生在這體檢,隔天自己來做了手術。歲數不小了,為什麼不要孩子?」
錢燕問他,他問誰?
他一言不發,凜寒肅然的氣息透體而出,童大兵扯扯錢燕,讓她安靜。
那晚值班的醫生休年假了,錢燕托人拿到那晚的醫療記錄。
「好奇怪,有兩個童YUE,不過一個是愉悅的悅,一個是閱讀的閱,你們要找的是哪個?」護士問道。
「愉悅的悅。」他的話是從牙縫中硬擠出來的,心底有一點一絲細微的涼意,慢慢的滲透,好似一點點細小的疼痛,卻折磨在人心最脆弱的地方,疼得不能自已。
「哦,28歲,藥流,胚胎墮下很完整,病人沒有其他異常症狀。」
這不是凌空的一道霹靂,卻叫他一次性嘗夠了春夏秋冬的所有表情。
「小悅怎麼這樣,這麼大的事都不知會一聲?不是有什麼隱情吧?」錢燕嘀咕。
童大兵腦中一團糨糊,「你少說幾句好不好!」
葉少寧渾身繃得死緊,蓄勢待發的怒氣磅礴在身體裡滋生,無可奈何又無處發泄。
「爸、媽,我有事先走。」好一會,他說道。
語氣平靜、溫和,與平時沒什麼兩樣。其實沒有事,但他必須要離開。
「小心開車,好好問小悅。」童大兵哀求地看著他。
他想笑,卻沒成功。
手術時間已是十多天前,她沉默到現在。他問,她就會說嗎?
不知為什麼,雖然不止一次看到童悅與蘇陌出雙入對,但他從沒有往最壞處想法。他覺得童悅不是隨便的女子,她不可能和蘇陌在身體上有任何親密接觸。
如果她真的如他所想,孩子肯定是他的。又不是意外流產,她不抽菸,又不沾酒,生活有序,那麼只有一個解釋:她不想要這個孩子。
那天早晨,她嘔吐,他偷偷的歡喜,要帶她去醫院檢查。她說「即使有了,我也不要。
言必行,行必果,童悅的作風。
黑色的奔馳在黑暗裡奔馳,交通電台響起悲涼的旋律,憂傷的一首歌,我愛的人傷我最深。歌聲叫他一怔,他愕然地瞪大眼。
他愛上她了嗎?
他苦笑,心中疼得不能呼吸,應該不叫愛,而叫恨了。
車停在實中的圍牆外,一幢幢教學樓燈火通明,晚自習已開始。
雙腿有點發軟,他無力推門下車。
她不珍惜她和他的孩子,同樣也沒珍惜自己。傅特助天天來看她,只說她清瘦無比,他變著法的換館子換口味的給她送菜,也沒效果。原來是這麼一番緣由。
她都沒休息麼?
她到底怨的是什麼?不只是怨他,也怨自己。
她不要婚姻,也不要將來了嗎?仿佛這已是人生的盡頭,她走累了,一切都不留戀了。
他緩緩降下車窗,吸下一口夜風,仰起頭,月光如水,潔白晶瑩,灑落一地,遠遠近近的景物都鍍上了一層銀色。
這銀色刺穿肌膚,照進他心底的某個角落。
他對童悅說,兩人第一次見面是去年七夕節的兩岸咖啡,他去相親,她在對學生做思想工作。
不是的,比這更早更遠,她不記得而已。
他坐火車去上海,從浦東機場出發到杜拜,心情非常灰暗。已經恢復自由身的陶濤明確的拒絕了他,她只做他的朋友、同學。
同行的同事非常興奮,買了熟食和啤酒,一路吃個不停喝個不停。
他默默地坐著,這次出國是樂靜芬對他的重用,工作壓力大,那邊的氣候又不太好,這些可以克服,可怕的是漫無邊際的孤單。
與他隔了一條走道的座位上,坐著一個女生。學生氣很濃,短髮翹在頭上,雙肩包上還掛著一個胖憨憨的貓咪布偶。一抬頭,撞上他的視線,她挪開,低頭在手機上玩遊戲。
她不僅清麗,還有一份靈秀。那雙秀眸如秋水般動人,身材修長,骨架纖細,很惹人憐愛。
哦,她穿了一雙人字拖,車內空調開得太低,她冷得腳趾都縮起來了,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給!」羅佳英在他行李中塞了幾打未拆封的襪子,他遞給她一雙。
「不要。」她臉一紅,搖手。
「寒從腳下起,會凍著的。」他溫和地說,沒有收回手。
大概是凍得受不了,她沒再拒絕,接過襪子,從包包里掏出錢夾,「我買下吧!」
他失笑,「沒這麼誇張,一雙襪子而已。」
她遲疑了下,起身走開,回來時,手裡多了一瓶飲料、一袋牛肉乾,放在他面前的小餐桌上,「謝謝!」她羞得耳朵都紅了。
他聳聳肩,莞爾,公平交易麼?不過,心中多了些感慨,這女生非常自重。
這下,她才坦然地把襪子拆封,臉苦成一團。襪子是蒙著整個腳掌的,鞋是人字拖,穿了襪子就沒必法穿鞋。
他找了把小剪刀,把襪子前面剪了個口子。
她對他一揚眉,眸光俏麗。
之後,她繼續玩遊戲。
出站台時,她沒什麼行李,走得非常快。他們落在後面,在出口處,他又看見她了,與一個俊秀的男子站在一起。男子替她背著雙肩包,用手按著她翹起的短髮。她調皮地打他的手,兩人相視微笑。
看著那一幕,他真的羨慕了。
是呀,這麼好的女子,自然有人珍愛。
有珍愛她的人,她眼裡怎會看得到別的人?
什麼時候,他能遇到讓他珍愛的女子呢?
曲曲折折,周周轉轉,五年之後,她又出現在他面前。
「老師今年二十八歲了,對於戀愛沒什麼想法,我想要的是婚姻,然後馬上生一個孩子,你做好準備了嗎?」她問那個戀慕她的學生。
字字句句,他都聽在耳里。
那個月夜,夜色迷人的外面,她上了他的車。那是真的嗎?不,不,不,那是老天賜給他的一個機會。
他摸向口袋,摸到一個光滑的玉塊,是她那夜落在枕邊的玉佛。因為玉佛,他們的故事才得以延續。他硬搶來留在自己的身邊,這幾日睡前都要拿出來看看,想一想初識的經過,他總以為眼前的一切只是暫時的。
現在,他不敢這樣篤定了。
他拿出手機,調出她的號,撥通。
「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