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曲線運動(上)
2024-05-01 10:07:13
作者: 林笛兒
成年男女的故事,確切地講,不是故事,是事故。
童悅有預感的,只是沒想到預感會這麼靈、會這麼快。
強化班的期末考格外的爭氣,李想依然保持年級第一,謝語從班上的倒數第一躍到倒數第十。強化班的平均成績超過普通班一百多分。高三,講什麼都沒用,分數決定一切。
明天是散學典禮,然後就開始二十天的寒假。今天沒有課,校園裡靜悄悄的,空蕩蕩的教學樓里只有幾隻飛鳥喳喳地竄來竄去,滲著寒冷的風從頭頂卷過,圍牆邊幾株臘梅送來清冷的香氣。
這一天應該是非常開心的,童悅走出辦公樓,看著漆黑一團的停車場,突然哆嗦了下。
她按了下遙控鑰匙,這才辨出紅色君威的方位。
鄭治真摳,這還沒放假,就辦公樓的照明留著,其他地方的燈全給掐了。
「是童老師嗎?」一束手電筒照進停車場,保安在黑暗裡問道。
童悅降下車窗,「是的。」
「你有個朋友找你,我還擔心你走了呢,她在保安室等你。」
童悅把車開到保安室前,剛停下,車歡歡像陣風似的從里颳了出來。「童悅,這是你的車嗎?看不出你會喜歡這麼張揚的顏色。」她熟稔地拉開副駕駛室,跨了進去。
「你找我有事嗎?」車歡歡臉上明艷的笑容像一道閃電,戛地掠過童悅的清眸,童悅的心情一下就壞了。
「都說過了,我在青台沒有其他朋友的,找你肯定是逛逛街、喝喝茶、吃吃飯嘍。呵呵!」車歡歡一臉「明知故問」的嬌嗔。
「對不起,我還有別的事。」
「那明天呢?保安大哥說你們明天就放假了,肯定有時間,是不是?」
童悅真是佩服她的鍥而不捨,這是一種單純,還是一種自信?她把車開出校門,不想出出進進的同事再多八卦話題。
「你是怎麼找來這裡的?」心晃晃悠悠地向谷底墜去。
車歡歡昂起下巴,「在青台找個人很難嗎?哈,別緊張,我從爸爸的記事本里偷偷翻到的。上面寫你在實中工作,元旦結婚的,咦,他也是元旦結婚,難道青台人都愛在元旦那天結婚,為什麼呢?」
他是誰?童悅的眼裡晦暗得如同冷雨來襲之前的天空。
「我真是有點崇拜你了。我讀初中時成績不算太好,夜裡做夢夢到考試不及格,總會哭醒,所以我爸媽才把我送去國外做小留學生,說國內的教育體制不適合我。我最折服好學生,而你是好學生的老師,真厲害。」車歡歡小臉微微仰著,夜色下明眸閃爍,仿佛吸走了天上的星光。
如果她是男人,這樣的女孩她也會情不自禁地被吸引嗎?
「我在前面的站台停車,你打車回去吧!」天氣太冷,她只想早點回公寓泡個熱水澡、喝碗熱湯。李嬸今天過來,說會等她回家後才離開。
「好啊,那明天我們約在哪裡?其實我就是想買件小禮服,公司團年會,我第一次參加,總得打扮得漂亮些。童悅,你是不是沒化妝?」
每一道呼吸都在車內凝結成白色的水汽,童悅冷然地看著她,「是的,我不會化妝,也不是禮服好參謀。」
「那你真要學習哦,你不願意為你老公打扮得漂亮些嗎?我媽媽說社會上現在到處是狐狸精,一不留神,老公就給人家搶了??????啊??????」車歡歡臉刷地紅了,慌忙捂住嘴,「對不起,我說錯話了。我並沒有其他意思,我是無心的。我??????媽本來已為我配了件禮服,後來他??????是我現在的頭啦,他說他太太有事不能陪他出席團年會,我也是一個人,中層領導都要攜伴參加的,這樣我們就湊在一塊,我要配合他的西服,重新選件禮服。」
「我對這些不感興趣,你說完了嗎?」童悅再也壓抑不住,不耐煩地皺起眉頭。
車歡歡受傷地低下眼帘,「我??????以為我們會成為朋友的。對不起,我走了。」
她推開車門,不時地回回頭,臉上的傷心是那麼明顯。
朋友?童悅第一次覺得這個詞是如此的雷人。
李嬸等得有些著急了,童悅一進門,催著童悅先洗澡,然後忙不迭地把飯菜端上,都是補骨的,湯湯水水幾大碗。
李嬸只盛了一碗飯,拿了一雙筷子,不用說,她也知道葉少寧這個時候是不會回家的。
童悅換上家居裝,掛大衣時,拉開衣櫃,看到那天為葉少寧買的大衣和襯衫,為什麼不買套西服呢,這樣團年會上他就可以氣宇軒昂、丰神朗目,成為全場的焦點。
團年會是總經理主持的,他本來就是焦點。
明晚,他更加會奪目璀璨,因為心情是不同的。
淡淡地彎起嘴角,是自嘲的笑。
李嬸說家裡沒什麼打掃,他們剛搬進來不久,保潔公司才徹底清潔過。等她吃完,李嬸收拾好碗筷,就回去了。
羅佳英明天回青台,李嬸要早早地去葉家晾曬被子、買菜。
公寓似乎買大了,或者說家裡的人太少了,把所有的燈開著都溫暖不了整間屋子。以前和凌玲合租,房間裡塞得滿滿的,一抬手就碰到牆。有學生過來補習,另一個人去廚房倒杯水,都得側著身子行走。一不小心,就踢到了桌子。凌玲那時已和孟愚準備買公寓,一有空就出去看房,回來就和她說,她聽著,心裡偷偷羨慕,不知自己有沒有這樣一天,和一個男人為將來的家,累並快樂著。
這一天來得太容易了,她沒有為房貸糾心,沒有到處托人找開發商在房價上讓點薄利,裝修時沒有為勞務費相持不下??????
她知道這套公寓時,裝修已經近尾聲,房價是一次性付清,據說開發商給葉少寧打了一個很低的折扣。
她不曾付出,擁有時就少了點驚喜,其實是一種不真實感。
葉少寧說錯了,沒有人可以在現在篤定一生將與另一個人不離不棄。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執子之手,死生契闊。這些美麗的詩詞只是一種美好的願望,將來是不確定的。
早一點晚一點還是有區別。晚一點,可以多點了解,多點包容,多點比較,最終心落何處,遺憾會少些。早一點,若發現人錯了,能像在商場中對營業員說:對不起,請幫我換一個!
可以嗎?
夜寒霜重,掛在夜空中的明月仿佛不甚其寒,躲進了雲層中。天氣預報說明天是晴天,但在春節前,青台市還將有兩場大的降雪。下吧,再大也不怕,她放假了。
沒有課業的壓迫,人像沒了支點,看個電視也恍恍惚惚的。看看時間,快十點了。她去廚房端出餃子餡,是李嬸準備的,新鮮的豬肉和蝦,她包幾隻餃子,給葉少寧當夜宵。
他打電話回來,說在工地上和工人聚餐,明天所有的工人都要回家過年,他給他們拜個早年,另外安排好值班的事。
海浪夾著吉他的彈唱在客廳里響起來,她擦了把手跑過去,是凌玲的電話。
「童悅,求你,什麼都不要問,快來,一個人,望海酒店1801。」凌玲的聲音抖得好像是生死邊緣。
驚詫只是一瞬間的情緒波動,童悅迅速恢復了鎮定。
她故意沒有開車,在小區外面攔了輛出租。
望海酒店中溫暖如春,大廳里已吊上了一串串紅燈籠,很有新春的喜慶氣息。電梯上行,她的心隨著跳閃的數字,一下一下也加快了跳動。
1801在走廊的最里端,敲門前,她深呼吸、拳頭情不自禁攥緊。
門應聲而開。
「是你?」嬌小的女人愕然地瞪大眼睛。
豪華的房間裡一片狼藉,米色的地毯上幾大塊紅色的污漬,玫瑰花瓣凋了一地。凌玲頭髮蓬亂、雙頰紅腫地跪在床邊,童悅表情呆在半空中,凌玲居然是赤裸著身子。
看見童悅,凌玲眼中露出一絲羞慚和無助,慌忙低下頭。
離別將即,她和周子期都有點難捨難分。沒喝幾口紅酒,兩人就上床了。第一回合結束,周子期緊緊攬住她,不肯讓她去沖洗。等到身子燙了,激戰再次上演。難解難分之時,突然傳來敲門聲。
周子期以為是訂的客房服務,沒理睬,繼續與她欲生欲死。
敲門聲鍥而不捨。
周子期低咒了一句,不情願地披了件睡袍下床,給她拉上被。門剛開了一條縫,就被一男一女從外面推開了。
嬌小的女人手腳非常俐落,衝上來掀開被單,把衣服踢到一邊。相機響個不停。周子期想上來攔阻,被男人一把搏住。
那男人叫周子期姐夫。
她嚇得手腳全軟,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嬌小的女人舉起桌上的紅酒,嘩地一下,澆向了她。抓住玫瑰花束,用力地抽打著她的臉頰,不知哪來的氣力,女人生生地把她從床上拽到地上。
「韓麗,夠了,你再打她一下,我立馬和你離婚。」周子期大吼,卻掙不開身後男人的胳膊。
「誰稀罕和你這種豬一塊過,離就離,但在離之前,你別想好過,」嬌小的女人跳起來和他對罵,舉舉手中的相機,「我要把這照片寄給你們國稅第一領導,讓他看看他看重的分局局長脫光了是個什麼樣。」
周子期一下像泄了氣的皮球,「韓麗,你??????別做傻事,看在兒子的份子上,千萬別做,我??????我不好,立場不堅定,經不住這女人的誘惑,才做出對不起你的事。」
凌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還有臉提兒子。」韓麗吐了他一臉的唾沫。「我要不是顧及到兒子,現在來的就不是我,我打110,告你們賣淫嫖娼,讓你去警局說去。」
周子期臉都白了,「你想要逼死我嗎?」
「你不該死嗎?」韓麗哭了。
「姐,差不多就行了。」身後的男人知道姐姐只是想給姐夫一個下馬威,並不真的想和他絕裂。
韓麗擦了把淚,「你帶他先回家,我一會再和他慢慢算帳。」
男人鬆開雙臂,周子期身子搖晃了幾下差點栽倒,他沒看跌坐在地上的凌玲,撈起沙發上的衣服匆匆穿好,和男人走了。
凌玲呆若木雞,本來還有一點羞窘,現在什麼感覺都沒有了。
她想到了孟愚,突地打了個冷戰。
那通往婚姻的大門,那八年的戀愛,她仿佛突然走到了黑洞洞的地獄門口。
出來混,早晚要還的,誰說的?
韓麗刀刃般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怒火在胸內猛烈地衝撞。
「你說這件事該怎麼解決?」韓麗問道。
「對不起。」凌玲低下了頭,聲音低得只有自己聽得見。
「講得真輕巧。我不想和你聊,打電話給你家人,讓他們過來。」
「不要。」凌玲挨了刀般,渾身一哆嗦,下意識地雙手掩面,淚如決堤之江,洶湧而下。
她直起身,撲通一聲,撲倒在韓麗的腳邊。不,不是撲倒,是跪倒,雙膝著地。「我向你保證,我不會再和你老公聯繫,我會和他斷。」
「那我受的傷害呢?你知道被男人背叛的痛苦嗎?瞧你有點氣質,你應該是有工作的,那好,不叫你家人來,讓你們單位領導來吧!」一絲輕蔑的笑意凝在韓麗的嘴邊。
「周局他沒有背叛你,剛剛這情形,你看得最清楚,你在他心裏面是無人可替代的。我們在一起,只是圖一時歡娛,沒有感情的。」凌玲淚流滿面。
「只圖一時歡娛,也犯不著找他,他那幅豬樣,你不噁心嗎?夜店裡的小伙子不比他好,你就啥都沒圖?」
「我??????我們真的沒有什麼,他只送給我幾件禮物,我會還給你的。」
「用不著和我說這些,我家寶寶見不到媽媽會哭的,我著急回家,你快打電話吧!」韓麗翻開凌玲的包,把手機扔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