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妹妹

2024-06-08 19:59:56 作者: 特工

  心跳差不多平復了。

  好懷念的惡夢。

  那是數年前每天都會出現的、仿佛心理創傷般的惡夢,也是宣告自己孩提時代結束的夢。

  最近已經不常出現了。

  為何今晚還會作那個夢?答案非常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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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薩可嘆了一口氣,拿出收在制服口袋裡的某張紙。

  紙上寫著「任命令」三個字。

  本令由本國政府頒布。

  政府重新認定阿薩可為魔法師,責令其遷往時島。

  「真的假的?」

  阿薩可重新想到,讓事情演變成這般田地的原因,正是那該死的身體檢查。

  一切要怪那項夾在視力檢查與聽力檢查中間的「召喚知覺檢查」。由於被診斷出「召喚領域正在恢復中」的結果,他才會像現在這樣三更半夜不睡覺,盯著天花板猛看。

  「為何到現在才要我去時島?」

  那明明是五年前的往事了。

  明明不再因惡夢作祟而半夜驚醒了。

  明明一路撐到現在,終於能夠著手尋找小夜的下落了。

  明明。

  時刻來到五十五分。

  阿薩可整個人躺到床上,再次讀起紙上的文字。

  上面另外寫著「必須於隔日前往統治局總部報到」以及「倘若違反此令,政府將免除其基本人權,採取強制拘留手段」兩項備註。

  任命令上寫的「隔日」再過四分鐘就會結束。

  「我會被逮捕嗎?」

  假如不想遭到逮捕,只要趕快動身前往新宿,到統治局報到不就得了?

  其他人一定會這樣規勸自己。

  但他無論如何都無法主動前去報到。他無法忍受如此傲慢的命令,這跟要牛隻主動送上刀口任人宰割有什麼兩樣?所以他才會無視命令,於該報到的「隔日」從早睡到晚。

  然而。

  算了,現在說什麼都沒用,反正再過三分鐘,不,是兩分鐘,一切都將於兩分鐘後結束,之後主控權就會掌握在對方手裡。

  五十九分。

  以現實面而言,自己究竟會落得什麼下場?真會有刑警跑來逮捕自己嗎?或者會像遲了幾天把書還給圖書館時一樣,得到「下次請記得早一點」的輕鬆回應?

  阿薩可不清楚。倘若真是如此,那等上二十四小時,猶如準備迎接元旦或生日到來的自己搞不好有點蠢。

  一邊胡思亂想、一邊笑了出來的阿薩可,為了消除自己的緊張感,開始試著用比較輕鬆的方式,趁最後一分鐘想像自己會如何遭到逮捕。

  還剩三十秒。

  對了,說不定催淚彈會在零點整從房門的信箱處丟進來,搞得整個房間白茫茫一片,害得我大肆咳嗽胡亂掙扎。

  二十秒。

  接著,身穿黑衣的統治局人員會跟電影情節一樣破窗而入,闖進來限制我的行動。

  十秒。

  等逮捕行動結束後,指揮官才會隨著一句「各位辛苦了」之類的話現身。不過跟電影相比,我比較喜歡漫畫裡常出現的女性指揮官。啊,如果是個率領硬漢集團的柔弱少女,整體看上去帶點反差萌的話就更好了。

  最後以該名美少女對自己表示「你有權保持緘默」、「你有權請律師辯護」等等台詞收尾。

  零秒。

  當阿薩可笑著說出「那怎麼可能」的瞬間。

  一切幻想倏地化為現實。

  「你無權保持緘默,也無權請律師辯護。」

  幻想跟現實有些出入。丟進房內的並非催淚彈,而是音爆彈;不只有人破窗,還有人破門而入;指揮官非但沒有說「大家辛苦了」,甚至宣告嫌犯毫無任何權利。

  「你目前為不受任何機構保護的準指定災害狀態。」

  可是除此之外,所有內容全跟想像的一樣。

  「不過,假如你願意聽從、協助我們,即可獲得本國魔法師相關權利。」

  眼前這支黑衣部隊之中,夾雜著一位身穿亮色制服的少女。她直挺挺地站到槍枝與照明燈前方,一頭黑髮在白煙里飄呀飄的。

  阿薩可忍住耳鳴,以及統治局人員施加於自己身上的壓力,抬頭看向少女。

  「以上是我們的宣告。你有什麼話想說嗎?」眼前的少女如小鳥般歪了歪頭,補了一句:「哥哥。」

  「什麼說不說的?」

  肩膀肌肉因怒火攻心而抖動,使得架住自己雙手的統治局人員緊張起來。可阿薩可不是對他們生氣,如果硬要說的話,他氣的是命運。

  在和想像幾乎相符的現實中,唯有該名少女是阿薩可意料之外的人物。

  「我才想問你咧。在這種情況下,應該是你該先說些什麼吧」

  即便經過五年時光,他依然不會認錯人。

  「凜!」

  眼前的少女聽到呼喚後。

  「那我就說句話吧。」

  凜,相馬凜,五年不見的妹妹不疾不徐地開口,

  「你那時居然丟下我,自己離開了。」

  吐出了一句令阿薩可心碎的話。

  阿薩可頓時怒氣全消,連力氣都沒了。凜見狀,示意要限制其行動的人員退下。

  接著緩緩伸手。

  那隻意外有力的纖纖小手,毫不猶豫地伸向腦袋放空的阿薩可,將他一把拉起來。

  比阿薩可嬌小許多的凜,像是要表揚隨行的人員般,點點頭說:「零點五分順利逮捕目標。」

  然後喀鏘一聲,替阿薩可戴上手銬。

  「好了。哥哥,我們走吧。」

  再度重逢的兩兄妹,就這麼手牽著手邁開步伐。

  「回到我們的故鄉時島去。」

  當年並肩追逐太陽的孩提時代一去不再回,兄妹之間原該有的親情與牽絆,如今已被冰冷的鐵環阻絕。

  特殊指定災害生物。

  生存法則與世上生物相異的牠們,會抓走一部分人類,也就是擁有魔法的孩子們,然後遁入海中。

  人類無從得知其行動原則。為了安然度過危機,許多國家開始聯手打造特殊都市。

  該處不只會將孩子們統一隔離、有效率地養育長大,還會持續鍛鍊他們,希冀他們能成為對抗特殊指定災害生物的優秀戰力。

  此乃成立防衛型教育都市之用意所在。

  船隻正乘風破浪航向南方。

  「哥哥。」

  普通客艙內,坐在阿薩可對面的凜開口了。

  可是阿薩可沒發現她正在叫自己。

  「哥哥。」

  「呃,啊,啊啊。」

  等聽到第二聲呼喚而回神抬頭後,阿薩可發現那一對深邃如黑曜石的雙眸正直直看過來。

  「凜,你叫我幹嘛。」

  這句話說得含糊不清。五年時光好像令語言能力大幅退步,連喊妹妹名字都像喊陌生人似的。

  打從五年前的那天起,阿薩可再也沒見過妹妹一面。雖然自己曾寄過好幾封信給她,但她卻從來不回信。

  魔法師與普通人之間儘管差距頗大,不過阿薩可認為凜應該是刻意排斥、拒絕自己。

  「我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嗎?」凜微微歪頭,說道。

  阿薩可內心突然警鈴大作。自己是囚犯,而她是守衛,一個搞不好,恐怕這次就不只是幫自己上銬那麼簡單了。

  「你想拜託我什麼事?」

  就算如此,阿薩可依然沒有拒絕妹妹。

  希望她的「拜託」不會太困難。

  「請你幫我拿橘子。」

  結果真的是一個簡單至極的請求。

  「啥?」

  「幫我拿一下橘子啦。」

  凜一邊說,一邊指向上方放著兩人行李的柜子。

  「這艘船的設計不太貼心耶。」她不滿地抱怨道。

  話說回來,先前上船時,阿薩可就覺得凜長高了不少。

  阿薩可站起來打開柜子,裡面果然有個裝著橘子的紅色網袋。

  「是這個嗎?」

  「就是它,謝謝哥哥。」

  凜點頭道謝,接過橘子後立刻開始剝橘子皮,看起來一派輕鬆自在。

  即便五年不見的哥哥坐在面前,她仍舊顯得怡然自得。

  像只刺蝟般滿懷警戒的自己,感覺好像笨蛋一樣。

  「也給我吃一個。」

  這句話剛好打斷凜準備把下一片橘子送進嘴裡的動作。

  這下慘了。

  只見她滿臉錯愕,交互看了手中的橘子和阿薩可幾次,接著露出了「這片給你吃?」的表情,把橘子送到阿薩可面前。

  「張開嘴巴?」

  「不,我不是想吃你手上的橘子。」

  阿薩可指著網袋錶示:「我是想吃那邊的。」

  「張開嘴巴。」

  縱使發現自己有所誤會,凜仍然滿懷期待似的微笑著,一副非要餵阿薩可吃橘子不可的樣子。

  「不用了,這個。」

  「張開嘴巴。」

  「你在整我不成。」

  「才沒有。哥哥,你聽過這樣一個故事嗎?」

  凜一邊把橘子汁抹在阿薩可的臉頰上,一邊開口。

  「某個地方有一群手臂相當長的猴子。由於長手臂不易進食,老是害食物散落一地,導致牠們經常餓肚子。」

  阿薩可一聽到妹妹忽然講起寓言故事,眼神立刻緊張地游移不定。

  「到了某一天,猴子們學會用長手臂互相餵食。後來,可以填飽肚皮的猴群越來越繁榮,同類變得隨處可見。我想你已經發現牠們就是日後的人類了。換言之,這個餵東西的動作是人類進化之開端,也是相親相愛的原點。」

  凜用「故事結束」收尾,滿心歡喜地把橘子硬塞到阿薩可嘴邊。

  「故事是不錯啦,不過我是因為被你銬上手銬,雙手才無法自由活動。」

  阿薩可敲響仍銬在雙手上的銀色手銬,一針見血地吐槽道。

  「況且你的行動完全不受限制,所以這邏輯無法成立吧?就算戴著手銬,我還是有辦法自己吃橘子啊!?」

  「哥哥你安靜點,這樣太引人注目了。」

  問題被忽略掉了。

  船艙內儘管空位不少,但也還是有其他乘客。大家打從一開始就對兩兄妹投以異樣眼光,沒人敢坐到他們附近。

  由於不想引人注意,阿薩可只能硬是將差點脫口而出的怒吼吞了回去。

  「凜,你聽我說,追根究柢,」

  他原本想悄聲把話說完,

  「看我的。」

  清甜滋味在嘴裡化開,白皙指尖輕輕撫過他的上唇,

  「哥哥,好不好吃?」

  「是怎樣?」

  到頭來話還是沒能說出口,阿薩可只好嘆氣以對。

  真受不了這個妹妹。

  凜可說和五年前大相逕庭,亦可說毫無改變。

  儘管長高了二十公分,但因為自己也長高三十公分的關係,所以感覺不出多少變化。

  縱使會說的詞彙大幅增加,不過由於內容幾乎沒什麼改變,因此可以非常自然地跟她對話。

  「有事嗎?」

  發現阿薩可的視線後,小巧臉蛋上的那對水靈大眼看了過來;仿佛名畫外框的短髮輕撫著雙頰。

  冷靜沉著的外表在亮色制服的襯托下,給人一種冰山美人的感覺。

  分隔兩地五年後,相馬凜變得更漂亮了。

  「哥哥,你怎麼一直看我?要收錢唷。」

  然而內在卻一如往昔。

  「你至今仍是個拜金女嗎?」

  「呣!哥哥,你說錯了。我喜歡的不是金錢,而是力量。」

  「是有什麼不一樣」

  看來在七夕短箋寫上「權力」,害老師大為震驚的妹妹跟過去沒兩樣。先撇開是好是壞不提,起碼就當下來說,阿薩可很慶幸她毫無改變。

  沉默再度降臨。這次的沉默並不令人尷尬,反倒有些舒適。

  可凜的下一句話,就把這份舒適戳破了。

  「話說哥哥,你至今還在打聽小夜的下落?」

  「對。」阿薩可講得有些心虛,連聲音都生硬了起來。

  「凜,連你也想取笑我,反對我繼續找下去?」

  結果凜搖頭否認。「不,我不會反對。要怎麼想全是哥哥的自由。」

  接著把最後一片橘子送進嘴裡。

  「只不過基於本家的指示,我得請你別對外表態。」

  「為何我得遵守,」

  「這同時也是我的請求。」

  凜直直看著阿薩可。「打個比方,這裡有位姊姊被特災抓走的妹妹。」

  「嗯。」

  「縱使為嚴重心靈創傷所苦,這位妹妹仍重新振作起來,努力想帶領正直清廉的老家。」

  「喔、唔嗯。」

  「換言之,她狠下心捨棄了失蹤的姊姊。」

  凜眼神堅定地繼續說下去。

  「她忘掉關於姊姊的一切,也不想打聽其下落,一心想讓自己獲得幸福。某一天,名叫阿薩可的人出現在那位妹妹眼前。他不畏任何困難,也不替自己的幸福打算,只想找到那位妹妹放棄尋找的姊姊。」

  「到頭來,那位妹妹看著哥哥時,心中究竟是何感想?」

  「天曉得我哪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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