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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齷蹉

2024-06-08 19:48:20 作者: 蘇靜初

  讓阮姨娘老老實實呆著,不到處惹事,大太太就心滿意足了,倒沒想過她能成什麼事。

  朱嬤嬤跟著阮姨娘回了院子,揮退了下人,吞吞吐吐道:「姨娘真要聽大太太的?新來的平妻聽說年輕貌美,哪個男人不貪鮮,瞧瞧那吟香便知道了,身份又不同,手腕若是高明,籠絡住老爺的心。姨娘要是能站在她那一邊,指不定能把大太太趕下去。」

  聞言,阮姨娘卻不傻,搖頭道:「幫著新來的平妻趕走大太太,我又能得什麼好處?我已經有了昭兒,在府里跟著老爺的時日最長,老爺怎麼都念著我的好,就算不怎麼來院子,該用的該吃的,從來沒讓人有丁點剋扣,對昭兒更是關懷備至,給他買孤本從來不吝嗇,這便很足夠了。」

  她輕輕嘆了口氣,又道:「老爺最不喜歡的便是家宅不寧,我跟著那平妻一起鬧騰,到頭來不過讓老爺厭煩了我,連帶著讓昭兒受了累。而且,我才不想讓人當棋子使喚,沒得好處還要吃大虧。」

  阮姨娘冷哼,幫著那平妻,也不知道性情如何,說不準到頭來她被冷落了,沒了作用,便一腳踹開,下場不知怎的悲慘呢!

  她還不至於如此蠢笨,幫著一個外人來對付大太太。

  大太太雖然偶爾愛板著臉教訓自己,待自己卻是夠好的了。哪個府里的妾,能有自己的院落,還能自己生養兒子?

  從不打罵,吃住妥妥帖帖的,阮姨娘從來不用操心,更別提像其他府里,還得憂心孩子沒長大就被害得夭折的。蕭昭安安穩穩的長大,念書好,大太太雖然有點不情願,還是張羅著請來一個個有名的先生,這份恩情她也是記得的。

  誰會對夫君其他的女人那麼好?不下毒手,已經足夠了。便是阮姨娘自己,有時候瞧著大太太的三個兒子,也覺得有些不忿,更別提蕭晗早早就被蕭老爺定會繼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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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昭兒難道就不優秀,不能繼承家業嗎?

  不過漸漸的,阮姨娘也看出來了,蕭昭根本不適合做商人。不管是大手大腳的性子,還是手腕不夠狠戾,遠遠比不上蕭晗。

  反正蕭晗對蕭昭不薄,銀錢從來不會吝嗇,又頗為照顧,是個護短的,他當蕭府以後的掌家人,也沒什麼不好。

  阮姨娘想通了,便一直安安分分地當一個妾,只是偶爾會找找華月喜的麻煩,時不時等著拿捏住華月喜的把柄——誰讓那女人身為妾,卻一副清高的摸樣?明明深受蕭老爺的寵愛,卻是強顏歡笑的表情?

  她冷哼一聲,抿了口茶才慢慢道:「這事朱嬤嬤以後也別提了,大太太是個頂好的,誰知道新來的,會是什麼德性?年輕人有衝勁,哪裡會想著安安靜靜地生活,這蕭府啊,以後可熱鬧著呢,我年紀也不小了,還不如趕緊給昭兒相看媳婦,去攙和什麼呢?」

  朱嬤嬤一窒,低頭再沒開口。

  阮姨娘倒是奇怪,瞥了她一眼道:「朱嬤嬤難不成知道那平妻是誰,怎麼突然有這樣的主意?」

  朱嬤嬤僵著臉笑道:「姨娘哪裡的話,是奴婢多嘴了。」

  「你啊,也是為了我著想,哪裡就是多嘴呢!」阮姨娘笑笑,從匣子裡拿出一支純銀的釵子,賞給了朱嬤嬤:「這樣式是早年的,不夠新,打的銀子卻夠純淨,給嬤嬤壓箱子,以後融了再打別的新樣式便是了。」「謝姨娘,」朱嬤嬤掂量著手心裡的釵子,分量確實夠足,笑眯眯地收下了。

  徐靈芸回到院子,趴在軟榻上便起不來了。

  今兒接收了不少事,腦瓜子有點疼,她便揉了揉額角。

  春英送來剛泡好的蓮花茶,奇怪道:「姑娘,二太太有了身子不是該高興嗎?怎麼還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該高興嗎?」徐靈芸皺著一張臉,她自己也鬧不清了。能證明華月喜的清白,她又重新得了蕭老爺的重視,以後生下孩子,就能在蕭府更加安安穩穩地生活下去,自己就算嫁人了,也能放心。只是多了一個同母異父的弟弟或者妹妹,總讓徐靈芸心裡有種怪怪的感覺。

  「當然要高興啊,二太太有了身子,在蕭府的地位就更穩固了,誰也不敢欺負她。」春英嘟噥道,瞧著徐靈芸愁眉苦臉的,恍然道:「姑娘只管放心,即便有了小小姐或者小少爺,二太太都會最疼姑娘的。」

  沒想到自己的那點小心思,居然被這個素來粗枝大葉的丫鬟發現了,徐靈芸不由臉紅紅,扭開了臉:「我才不介意這些呢,只是擔心娘親懷了身子,該操心的事就多了。」

  「聽說凌大娘被叫去了月夕院掌管小廚房,凌大娘素來穩重,一手廚藝是極好的,肯定能照顧好二太太,姑娘不必憂心。」春英低聲安慰著徐靈芸,生怕她不高興。

  徐靈芸點了點頭,子衡院裡的人,她倒是放心:「不過娘親身邊,只得夏草一個丫鬟照顧著……」

  她抬眼瞅了春英一下,後者使勁搖頭:「我可不要離開姑娘身邊,我走了,姑娘肯定又要找不到想要的東西了。」

  「你這小丫頭偶爾倒是精明,一下子就猜出來了。」徐靈芸托著腮,無奈道:「可是除了夏草,我只信得過你,讓你去幫忙,總好過我日夜擔心著。」

  春英皺著小臉想了又想,才嘀咕道:「姑娘,蕭老爺哪會讓夏草一個丫鬟照顧二太太,只怕早就物色好信得過的丫鬟送過去了。」

  徐靈芸想著也是,以華月喜受寵的程度,如今又有了身子,蕭老爺怕是一擲千金,恨不得把華月喜捧在手心裡疼著,她倒是多慮了。

  這天受了不少驚嚇,徐靈芸喝了點湯,便累得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連韓先生的學堂也錯過了。

  等醒來,窗外已是漆黑一片,圓月掛在樹梢,離子時怕是不遠了。

  徐靈芸揉著眼,剛點了燈,就見春英一臉憤恨地走進來,不由納悶:「誰又惹著你了?」

  春英低著頭進來,冷不丁才發現徐靈芸醒了,正赤足拿起冷茶要喝,嚇得劈手就奪了過去,念叨道:「空著肚子哪裡能喝涼水,等會兒,我給姑娘燒一壺熱水來。」

  她生硬地轉開了話題,倒是讓徐靈芸疑惑。

  沒等自己多想,一個婆子便匆匆過來,本是要找春英,看見醒來的徐靈芸,連忙行禮,無奈道:「打擾徐姑娘了,府外有個姓余的姑娘說是認識您,大半夜敲著門,披頭散髮地只想著往府里闖。小的不敢驚擾了老爺和太太,剛才春英說姑娘睡下了,我們也不好打擾,只是……」

  守門的婆子也無奈了,沒有主子的應允,哪裡能讓一個小丫頭闖進來。只是上回那余姑娘和徐姑娘一起出門,婆子見著了,便來問上一問,免得以後惹著麻煩了。

  徐靈芸詫異,披上外袍撩開帘子道:「姓余的姑娘?這大晚上的,她怎麼過來了?」

  婆子也不明白:「瞧著她衣衫不整的,指不定出了什麼事。奴婢也不好說,只是她大聲叫嚷,生怕驚擾了鄰里,便勸在角門邊,奴婢家的小丫頭正攔著。」

  「做得很好,這是賞你的。」徐靈芸抓出一把錢,塞到婆子的手裡,又道:「有派人去知會華府嗎?」

  那婆子拿著賞錢,臉色才緩和了一些,連忙答道:「我家的說那位余姑娘就是從華家跑出來的,不知道是不是被……欺負了,沒敢立刻送回去。」

  徐靈芸瞭然地點點頭,讚許道:「你們想得很周到,勞煩你把余姑娘送進來,務必不要讓任何人看見了,明白嗎?」

  婆子滿口答應,轉身就把余雅晴罩上一件寬大的黑色外袍,半推半拖地帶進了院子裡。

  春英一瞧,不由懊惱道:「我是不想姑娘憂心,這大半夜的她過來,准沒好事!」

  徐靈芸好笑,點了點她的額頭道:「你任由她在門口鬧著,驚動了老爺和大太太更不好。」

  春英依舊嘟著嘴,不情不願地接過余雅晴,安置在軟榻里。

  脫下外袍,徐靈芸忍不住大驚失色,那婆子說是衣衫不整,已經說得夠婉轉客氣了,余雅晴的小衣都被撕開了一個大口子,髮髻早就散開了,滿臉淚痕,面色蒼白,眉梢間帶著一絲隱約的嫵媚之色,看得徐靈芸眼皮直跳。

  「余姑娘,先喝杯花茶暖暖身子。」徐靈芸對春英使了個眼色,遞來一杯花茶,塞到余雅晴的手心裡。

  余雅晴神情呆滯,下意識地接過花茶,剛喝了一口,就突然「哇」的一聲大哭出來。

  春英被嚇了一跳,就見茶杯被摔在地上,花茶灑了,余雅晴整個人撲進了徐靈芸的懷裡嚎啕大哭:「怎麼辦,怎麼會這樣子……」

  徐靈芸被撞得胸口生疼,無奈地扶著懷裡的人輕聲問道:「到底怎麼了,余姑娘可要我知會華夫人來接你?」

  一聽要被送回華府,余雅晴拼命搖頭,掙扎道:「我不要,我不要回去,死也不回去!」

  徐靈芸和春英面面相覷,實在不明白華夫人到底對余雅晴做了什麼,嚇得她面色都發青了:「好,好,不回去,你先冷靜下來。」

  只要不回去,余雅晴便安靜了些許,依舊挨著徐靈芸坐著,緊張道:「真的不送我回去?」

  「不回去,真的。」徐靈芸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又道:「余姑娘在京城可有其他親屬?留你住下,我實在做不了主,明兒還得一大早稟報大太太的。」

  「我、我不能留下嗎?」余雅晴低頭看著自己,又淚眼婆娑,急急道:「幫忙打熱水,讓我先沐浴。」

  春英有些不樂意,大晚上的哪裡去尋熱水,少不得又要貼補銀錢使喚那些已經睡下的婆子。見徐靈芸向她點頭,春英抿著唇不高興地出去了,很快就打了一桶熱水進來。

  余雅晴胡亂扯掉身上破碎的衣裙,匆忙跳進浴桶里,冷不丁還被熱水嗆著了,使勁咳嗽。

  徐靈芸只得上前,拍著她的後背順氣,目光一掃,手上的動作不由一頓。只見余雅晴的胸口和小腹有著一點點的紅痕,雙腿內側更是有著一小片的青紫。

  她終於皺緊了眉頭,打算一直沉默下去。

  余雅晴用帕子使勁搓著自己身上,直搓得發紅就要掉皮,也不肯放輕手,自嘲道:「你都看見了,很慘是吧?我真沒想到,事情到頭來會變成這樣子……」

  她垂下頭,又低聲啜泣起來。

  徐靈芸不敢問,也不想問。有些事知道的太多,對自己沒好處。

  可惜,余雅晴滿腹的委屈,只想著找一個人來傾訴,而徐靈芸正是她選定的那個人,哪裡會讓徐靈芸繼續保持緘默?

  「今兒我跟平常一樣照顧師兄,師兄的傷已經大好了,行走已經沒有問題,甚至能起來看書了,我別提多高興了……華夫人建議喝點小酒慶祝,師兄有傷則是以茶代酒。我們談起往事,又在月色下對詩,原本一切都很好的,只是我醉了……」

  余雅晴雙手捂住自己的臉,任由汩汩淚水滑下面頰:「醒來的時候,一切都晚了……我還想跟爹爹寫信,說我喜歡上一個人,很喜歡很喜歡,非他不嫁,可惜如今說什麼都太晚了……」

  她哭得不能自抑,滿腔的委屈和痛苦一下子傾瀉出來。抓住徐靈芸的衣袖,余雅晴聲音沙啞地問道:「這件事不要讓別人知道,好不好?我當你是最好的朋友,在爹爹身邊,除了聶師兄再沒其他年紀相當的。我很喜歡你,雖然你總是對我很冷淡。但是一出了事,我只能想到你,知道你一定會幫我。果不其然,你收留了我,替我送來熱水,聽我訴說委屈,也只有你……」

  「不要讓蕭大少知道這件事,我這一生都完了。親事要毀掉,爹爹只怕要氣瘋了的。我也不敢告訴爹爹,生怕他的身子會受不住。」余雅晴揉著紅彤彤的雙眼,出了浴桶,胡亂套上徐靈芸遞來的乾淨衣衫,便走向書桌,拿起毛筆含著淚寫了起來:「我要寫信給爹爹,讓他解除了婚約,別耽誤了別人,又影響了他的名聲。爹爹一世英名,只怕都要毀在我手上了。他一個桃李滿天下的大儒,卻要親手毀了婚約,心裡還不知多難受,又得背上難聽的名聲……」

  她很明白怎麼讓余大師心軟,狠狠心咬破了指頭,在宣紙上寫了幾個字,便交給了徐靈芸:「還要勞煩徐姑娘幫忙做最後一件事,送信到我爹爹手裡。」

  徐靈芸默默地點頭,對余雅晴不是不同情,只是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她把信封好,沒有看一個字,叫來守門的婆子叮囑偷偷送出去。

  做完這些,余雅晴已經穿戴好,恢復了原本的平靜:「我就不打擾徐姑娘了,這就先去附近的客棧住上兩天,便要回家去了。」

  徐靈芸瞧著天色,又不敢留下她,只得讓春英送余雅晴到門口,又交代守門的婆子跟著,算是仁義已盡了。

  春英不明白了:「剛才瞧著余姑娘一副傷痛欲絕的摸樣,怎麼轉眼就安安靜靜,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的?」

  「哀大莫過於心死,她是死了心。」徐靈芸輕輕嘆氣,余雅晴喜歡著蕭晗,一心想要嫁給他。沒想到晚上一場醉酒誤事,毀了清白,以後除了出家,只能嫁給聶睿羽了。

  只是這其中,聽著便透著些古怪。要說華夫人在其中沒有推波助瀾,誰也不能相信。也就余雅晴還傻乎乎的,以為華夫人是個親切和藹的。為了聶睿羽,華夫人又有什麼是做不出來的?

  比起其他姑娘,余雅晴確實是聶睿羽的良配。不但出身好,又是嫡出,是余大師的掌上明珠。聶睿羽要走仕途,傍著余大師這棵大樹好乘涼,哪裡能不平步青雲?

  這些算計,余雅晴通通沒有看清楚,怕是還傻傻的跟華夫人提起喜歡蕭晗的事,逼得華夫人不能不先下手為強。即便用齷蹉的手段,也要把余雅晴留下來。

  也就不知道聶睿羽,又是怎麼想的了。這究竟是華夫人自己一個人的主意,還是聶睿羽默許的,徐靈芸就不得而知了。

  春英聽得懵懵懂懂的,只道:「那麼余姑娘,是不會再來了嗎?」

  徐靈芸點頭,答道:「余姑娘快要出嫁了,你收拾出幾樣不錯的首飾,回頭給余姑娘送去吧。」

  一個姑娘家遠行,收了委屈也只能往肚子裡咽下。就算有心幫忙,清白沒了,誰能補救得及?

  「出嫁?」春英一愣,似懂非懂地去匣子翻找合適的首飾了。

  不過余雅晴出嫁,還真是天大的好事,以後大少爺就不怕被人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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