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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不甘

2024-06-08 19:47:33 作者: 蘇靜初

  蕭老爺沒有發怒,也沒責怪阮姨娘,一下子風平浪靜的,讓回來稟報的夏草也有些不明白。

  春英直接懵了,還以為能看見吟香討不得好,如今倒是相安無事。阮姨娘心裡或許還不痛快,但是吟香仿佛得了蕭老爺的青眼,興許真能把身份抬一抬。

  華月喜擺擺手,示意徐靈芸該回去了:「這事老爺心裡自有分寸,時候不早了,你該回院子去了。」

  徐靈芸也明白,蕭老爺沒在阮姨娘的院子過夜,必定是要到月夕院來了,便立刻帶著春英回去。

  春英還皺著眉頭疑惑,徐靈芸卻聽出了華月喜話里隱晦的意思。顯然蕭老爺心裡有數,只怕吟香的苦頭會在後面。

  同是丫鬟,徐靈芸喜歡春英的爽直單純,卻不喜吟香這樣城府深的,連伺候了好幾年的主子都能背叛,哪裡還有真心?

  她對吟香並不同情,這個丫鬟心太大了,是很該狠狠摔一下,好清醒過來。當妾沒有想像中那麼好,上頭有正房太太壓著,旁邊有寵愛的貴妾占了老爺的心思,又有伺候了十多年的姨娘虎視眈眈,哪裡真能討得了好?

  有時候,人還需要有自知之明的。以為自己聰明過人,實際上大家都看在眼內,誰能看不明白?只不過身上其中,看不清罷了。

  「好了,便再琢磨這事了,準備準備這就去臨風院。」

  春英收拾好文房四寶,都是蕭大少送來的,皆是一等一的好東西。她小心翼翼地用包袱裹好,抱在懷裡,這才跟在徐靈芸的身後走向隔壁的臨風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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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兒的學堂多了一個三少爺,兩人去的時候,蕭映已經跟在蕭晗身後,耷拉著腦袋,滿臉不情不願的,看著就是被蕭老爺訓了一頓,不得不來聽課。

  看見徐靈芸,蕭映冷哼著瞪了她一眼。想了想,蕭映忽然勾了勾嘴角:「大哥,我就坐這裡。」

  那是徐靈芸旁邊的桌椅,春英蹙起眉,擔心地看向自家姑娘。

  蕭晗淡淡一掃,冷聲道:「徐姑娘是旁聽,難道你也是?父親剛才是怎麼說的,剛出來就忘了嗎?」

  蕭映被訓得縮了縮脖子,想到剛才蕭老爺說他再不乖乖聽課,就要沒收了院子裡所有的武器,不由泄了氣道:「大哥,我記著呢。」

  他只好帶著小廝,坐在了最前頭的桌椅上,垂頭喪氣的樣子,顯然真的不喜歡念書。

  蕭昭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蕭映趴在桌子上沮喪的表情,不由好笑:「三弟這摸樣,不知情的還以為你待會要上刀山下油鍋呢!」

  那張臉皺成一團,只差沒在額頭上寫一個大大的「苦」字。

  蕭映扭過頭,白了蕭昭一眼:「二哥喜歡書本,不代表所有人都喜歡。要是舞刀弄槍,二哥肯定贏不了我!」

  「行了,我才不喜歡武夫的玩意兒。」蕭昭搖頭,對蕭映痴迷武器頗為不屑。

  蕭映猛地站起身,不樂意了:「二哥贏不了我,也不能說我珍藏的武器不好!那些武器都是我四處辛辛苦苦淘回來的,哪裡是普通玩意兒?」

  蕭昭沒想到他反應那麼大,臉色也有些不好看了。這個三弟大大咧咧的,武藝學得好,深得蕭老爺的真傳,可惜是個沒腦子的,說話從來都是張口就來,時常讓人下不了台。

  如今這樣,難不成還要他這個當哥哥的給蕭映賠不是?

  「既然如此,就請二少爺今兒畫一幅武器圖,好讓韓某開開眼界。」韓錦一襲寬大的深藍袍子,長發用絲巾隨意束起,踩著木屐笑著走來。蕭映寫字不在行,畫畫倒是湊合。加上是畫他最熟悉的武器,更是樂意了:「沒問題,我這就畫一幅,讓韓先生大開眼界。」

  蕭昭撇開臉,不覺得蕭映能畫出什麼來。

  小廝替蕭映展開宣紙,手忙腳亂地磨墨,沒多久就一額頭的汗珠。

  蕭映抓著毛筆,隨意在宣紙上勾畫,偶爾停一下琢磨,想了想再繼續,倒是不慌不忙。

  韓錦瞧著這位少見的三少爺,身子結實,吐納規律,可見沒幾年之後就是個高手。雖說有些毛躁衝動,可也靜得下心來作畫,其實算是個可造之材。稍微雕琢一番,說不準在武藝上比蕭老爺會有更大的造詣。

  徐靈芸見蕭映專心作畫,忍不住湊前來遠遠一瞧,只能看出宣紙上一團黑墨勾勒的輪廓,沒能看清是什麼。

  對於武器,她並不熟悉,想著或許是自己沒見過的,才沒看出來。

  倒是蕭昭看了一會,嗤笑道:「三弟這一團黑乎乎的是什麼,黑米糰子嗎?」

  蕭映丟開毛筆,不高興了:「我這不是還沒畫完,二哥當然看不出來了!再說,天下的兵器多得是,難道二哥都見過了?」

  他分明說蕭昭沒見過世面,孤陋寡聞,氣得蕭昭捏著摺扇,手背上青筋凸起。

  蕭映不過出城走了幾里路,就當自己走遍天下,無所不知了,口氣夠大,著實令人討厭。

  蕭昭和蕭映打小就不對盤,蕭昭看不起蕭映粗莽沒腦子,蕭映厭惡蕭昭白面書生的柔弱摸樣,兩人小時候還打過幾次架,長大了更是互相看不順眼。

  眼看他們又要鬧起來了,蕭晗皺眉道:「胡鬧什麼,沒見韓先生還在?」

  蕭昭對韓錦還是很敬重的,乖乖閉上嘴巴。蕭映沒了吵架的對象,也就無趣地不吭聲了。

  韓錦看著蕭映跟前的畫作,瞅了好久才問道:「三少爺這是畫的哪種兵器?韓某孤陋寡聞,也算見過點世面的,還真沒看出來。」

  蕭映抓了抓腦袋,對上蕭昭的冷嘲熱諷,他還能張口就反擊,韓錦正兒八經的問話,反而讓他不自在:「這是我前陣子看中的勾魂絲,別看小小的一團線,卻是刀槍不入,怎麼也斬不斷的。要是繞在人的脖子上,必死無疑,我花了五十金才買回來的。」

  徐靈芸怔住了,那一團線就值五十金?

  蕭昭忍不住開口道:「這麼點東西,那人居然敢獅子張大口,開價五十金?就算五錢銀子,都算便宜他了!刀槍不入,你親眼看過,親手試過嗎?別讓人當了冤大頭,還沾沾自喜!」

  蕭映不痛快了,蕭昭就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說的話實在愛戳人心窩子:「亂說什麼,我親眼看見那人輕易用勾魂絲割斷了一塊大磚,又削斷了竹筒,哪裡有假?」

  徐靈芸看了眼畫上的一團墨,小聲問道:「三少爺買回來後,有再試一試嗎?」

  蕭映一愣,搖頭道:「這麼珍貴的東西,哪裡敢隨便拿那些俗物來試?」

  蕭昭哼笑道:「那就是沒試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了!」

  被說得心下不安,蕭映還嘴硬道:「不可能,那人是名門正派的弟子,哪裡會騙人?」

  他有點坐立不安了,韓錦笑笑道:「二少爺和徐姑娘說得有理,三少爺讓小廝拿過來試一試,便知道真假了。」

  蕭映想著也是,幾人親眼看見了,就知道自己眼光絕不會錯了,連忙叫小廝回院子裡把勾魂絲送過來。

  徐靈芸看著小廝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紫檀木匣,蕭映用清水淨了手,這才打開匣子,拿出裡面放著的一團黑色絲線。

  只是一時間,蕭映還真不知道挑什麼東西來試勾魂絲。「不是說刀槍不入嗎,讓人送一把普通的刀劍就是。」蕭昭搖著摺扇,不慌不忙地道,蕭府最不缺的,就是刀劍了。

  一把大刀很快送到跟前,蕭映拿著勾魂絲,學著那人的樣子在刀鋒上一刮。

  「噌」的一聲,手中的勾魂絲眨眼間便斷成兩截。蕭映傻眼了,抬頭呆呆地問:「不是說送來的是普通的刀劍,這是父親的月影刀嗎?」

  蕭老爺的佩刀月影是十大兵器之一,蕭家的傳家之寶,蕭映覬覦好久了。這刀鋒利至極,削鐵如泥,一般的刀劍都能跟豆腐似的輕易斬斷。勾魂絲要是比不過月影刀,這倒沒什麼。

  蕭昭嗤笑道:「父親的名刀,哪裡會給三弟用在試其他不入流的兵器上?這不過是從護院身上,隨手借過來的佩刀罷了。」

  蕭映臉色一陣青白,想他走南逛北,熟讀多少兵器寶典,見過多少名刀劍,如今居然被人騙了,一腔怒火無處發泄,恨不得把那賣勾魂絲的人砍上幾刀!

  「可惡!竟然敢騙我,真是不知死活!」他咬牙切齒,怒氣沖沖地把勾魂絲隨手一甩,打算立刻回去找那人算帳!

  「啊——」春英正趁著幾人不注意,溜到書案前偷看蕭映的畫兒。冷不丁抬頭見那一團黑線往臉上甩過來,氣勢洶洶,她嚇了一大跳。眼看那絲線要戳到自己的雙眸,春英剛要閉眼,就見徐靈芸伸手擋住自己的臉,勾魂絲在徐靈芸的手背上颳了一條殷紅的血痕,不由大聲尖叫起來。

  「姑娘,你的手!」

  春英淚汪汪地小心避開徐靈芸的傷痕托住她的手,看著鮮血淋漓的手背,懊惱得不行。要不是自己好奇站得近了,也不會被三少爺的絲線甩到,平白連累了徐靈芸。

  「看著恐怖,小傷而已。」徐靈芸疼得咬牙,可是怕春英心裡太內疚。要不是她剛才眼明手快擋了這麼一下,春英那雙眼睛怕是要沒了。

  「三弟!」蕭昭沒想到蕭映居然闖了禍,把徐靈芸給傷著了,連忙抓住他的手臂,眼裡滿是不贊同。蕭昭雖然不怎麼喜歡徐靈芸,但也容忍不了看著一個姑娘家被無辜傷到了。

  蕭晗冷著臉上前查看徐靈芸的手,絲線雖然沒有那賣東西的人說得那麼玄乎,也是堅韌的材質,這一甩蕭映又用了六七分的力度,傷口很深,要是處理不好,怕是要留下傷痕的。

  對姑娘家來說,身上留下傷痕,以後就要被親家和夫君嫌棄的。

  春英恨不得把徐靈芸的傷痕轉移到自己身上,眼睛紅紅的,只覺得心裡像是被人戳了一把刀,痛不欲生。

  蕭晗不敢耽誤給徐靈芸處理傷口,眼眸掃向一旁欲言又止的蕭映,目光里猶若十里冰封,直讓人渾身發冷。

  蕭映何曾見過大哥這樣的眼神,即便自己闖禍生事,也沒見蕭晗如此生氣,知道他這回是闖大禍了。姑娘家的身子嬌貴,就算再不喜歡徐靈芸,壞了別人家的姻緣,就真是罪過了,便頂著蕭晗的冷眼小聲保證道:「是我的過錯,不該隨便把勾魂絲亂扔。要是以後影響了徐姑娘議親,我便跟母親說,把徐姑娘迎到房裡,好好待她!」

  徐靈芸無語,三少爺為自己的魯莽道歉就算了,怎麼扯到以後要娶她?

  蕭晗挑了挑眉,冷聲道:「不勞三弟操心,你這就回去抄二百遍家規。什麼時候抄完,什麼時候再吃飯。」

  蕭映哭喪著一張臉,他酷愛武藝,虎背熊腰的,吃的比同齡人都要多,經常會餓。大太太便準備了不少肉乾放在院子裡的各處,生怕他餓著了。如今蕭晗居然不讓自己抄完家規就不吃飯,那不是要生生餓暈他嗎?

  家規少過有二十頁,他寫字又慢,二百遍沒一天一夜根本抄不完!

  望著蕭晗打橫抱起徐靈芸,腳尖一點便一躍而起,從房檐上猶若蛟龍般的身影轉眼就消失在視野里,蕭映不由納悶:「大哥這是要亡了我,我都說會對徐姑娘負責了,他怎麼還要罰得這樣重?」

  韓錦嘆氣,好好一堂課被蕭映攪合沒了,只好嘆息著給他解釋:「姑娘家的手,是第二張臉面,三少爺確實是太不小心了。」

  蕭映摸摸鼻子,瞅著身邊的小廝皺眉。他想找人幫忙抄書,可惜挑小廝的時候就光挑那些大塊頭,反倒沒在意他們識不識字。如今就慘了,身邊好幾個跟班都是大字不識的,別說幫忙抄書,磨墨都幫不上。

  他眼珠子一轉,對蕭昭笑道:「二哥身邊幾個小廝瞧著挺聰慧的,不如借我兩天用用?」

  蕭昭一看就明白了蕭映的用意,挑眉道:「你要找死別帶上我,要是大哥知道我找人幫你抄家規,少不得也連帶要罰我!反正你身邊的小廝,是該好好學一學,連磨墨都不會,以後還怎麼出去做事?」

  說完,蕭昭拿起書本,跟韓錦討論起學業來。蕭晗是偶爾過來轉悠一圈,蕭映是被壓著來的,徐靈芸是旁聽,只有自己是正正經經的考生,自然不能像他們這般鬆懈。

  蕭映聽了一會,只覺得兩人說得每個字都聽清楚了,放在一起卻跟天書一樣根本聽不懂,便垂頭喪氣地帶著小廝回院子裡抄家規了。

  蕭晗說一不二,蕭映還真不敢到大太太那裡哭訴求饒,老老實實攤開了宣紙。

  蕭晗直接把徐靈芸帶回了子衡院,剛落地,便吩咐凌大娘:「去把第一個柜子里的傷藥拿出來,讓人立刻打一盆水。」

  徐靈芸還窩在蕭大少的懷裡,臉色頗為尷尬。她傷的是手,雙腳沒事,自己能走,卻被蕭晗抱來抱去。偏偏她被蕭晗眼神一掃,便不敢反對,老實呆在他臂彎里。

  凌大娘被徐靈芸手上和衣袖上的一灘鮮血嚇著了,快手快腳地送來傷藥,皺著眉頭道:「徐姑娘這傷著實不輕,府里哪個不長眼的居然敢傷著姑娘了?」

  徐靈芸低頭不吭聲了,她總不能說,那個不長眼的就是蕭府的三少爺。

  紫衣打著一盆熱水送進來,見徐靈芸依偎在蕭晗懷裡,小臉發白,衣裙上沾著幾塊鮮血,瞧著像是被什麼利器所傷,不由驚呼道:「姑娘這是怎麼了?莫不是在府里遇上兇徒了?」

  凌大娘眉頭皺了皺,這紫衣是無意還是故意的?府里遇著兇徒,這是含沙射影污衊徐靈芸的清白?

  蕭晗正用沾濕的手帕輕柔地擦拭著徐靈芸傷口上的血跡,聞言頭也不抬地道:「凌大娘,把她拖出去掌嘴。」

  「是,大少爺。」凌大娘早就看這個紫衣不順眼了,憑著自己是大太太親自送過來的,就在院子裡指手畫腳,實在令人不痛快。她叫來兩個粗壯的婆子把紫衣拖到後院,淡淡道:「就在這裡掌嘴,別擾了大少爺的清淨。」

  後院離著遠,嫌少有人經過,紫衣就算哭破了嗓子,也不會被人聽見。凌大娘擺明是不想她裝模作樣地哭鬧,吵著正治傷的徐靈芸。

  紫衣暗恨,可憐巴巴地道:「凌大娘,奴婢不過是關心著徐姑娘,怎麼就惹著大少爺不高興了?還請大娘明鑑,奴婢正的是出於好心……」凌大娘擺擺手,打斷了她的話:「你是不是好心,只有你自己心裡明白。大少爺要罰一個丫鬟,難道還需要理由,徵得丫鬟的同意?」

  她向兩個婆子點頭道:「動手!總歸是大太太的人,那就從輕發落,罰個二十下就行。」

  兩個婆子是子衡院的老人,平日被紫衣指手畫腳早就心裡不痛快,雖然是二十下,手上的力度卻沒留情,轉眼就讓紫衣雙頰紅腫,一張臉再看不出原本的樣子。

  紫衣叫得嗓子都啞了,疼得兩眼的淚水濕透了衣襟,捂著臉神色驚恐。她掙扎著跑到井邊,看見自己如今的摸樣,險些嚇暈了過去!

  自己這個醜樣子,哪裡還能見人?

  紫衣用手帕蒙著臉,偷偷摸摸地回到房間,還沒進屋,就被紅衣瞧見,愣了一會,紅衣忍不住皺眉道:「紫衣姐姐這是怎麼了?妹妹這裡有不少好藥,姐姐趕緊敷上,要不然明兒嚇著太太該如何是好?」

  紫衣分明看見紅衣眼底的嘲笑,可惜臉頰腫得厲害,話也說不清,索性扭頭沒再搭理她。

  想到徐靈芸倚著蕭晗那般親昵的姿勢,偏偏兩人又如此契合,仿佛早就該如此,讓紫衣心肝都疼了。

  但是讓她徹底放棄,還為時過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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