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死神信使

  不久之後，他躺倒在這間辦公室的地板上——他曾經站立過無數次的地板上，殷紅的鮮血從胸前流出，止都止不住。他閉上雙眼，而且永遠不會再睜開，他原本萬分憧憬的退休之日，以這樣的方式倉促結束在上午。

  他原以為自己的職業生涯會在那幫充滿年輕活力後輩們對他開展人生新階段的歡送當中結束，卻沒想到會去到另一個世界，獲得自己曾經殉職同事們的歡迎。

  那一瞬間，鍾盛用最後的力氣後悔：「如果當時沒有聽他的話，而是不管那麼多，回頭就給他娘的一槍，我會不會死？」

  當時，他剛剛整理好辦公室里的棕色實木辦公桌，一邊埋怨：「這幫年輕人啊，太邋遢了。」

  突然，他定住了，因為他感覺到自己身後不遠處，出現了一個人。這麼早的時間出現在這一層，此人肯定來者不善——那幫航空公司和管理部門的肉食者們，不會這麼早上班的。

  

  正當他準備去掏槍時，那人發話了：「我不認為開槍是個好主意。」

  那人的口音很奇怪，但語氣的堅定不容置疑。從聲音傳來的方向判斷，那人的個子很高。

  鍾盛把右手伸向腰間，迅速轉過身，「只要他一有什麼動作，我就崩了他！」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高加索人。這人有著典型的白人長相，一頭金色捲髮，一對藍灰色的眼睛深深的凹陷在眼眶裡，顯得神秘莫測，鷹鉤鼻下面是兩片薄薄的嘴唇，周圍的鬍子颳得乾乾淨淨。臉上的皺紋和法令紋昭示著他已經不算年輕。但他身材依舊高大魁梧，看上去比鍾盛至少要高出一個頭，穿著一件黑色的長款風衣，腳下是一雙深棕色的牛津皮鞋。

  「這人看上去有點潔癖......」鍾盛在腦海中使勁搜尋了好幾圈，不記得自己曾經見過這個人，但他很快做出判斷，「不過，應該不是過來搗亂的，至少現在對我沒有什麼威脅。」

  「早就聽說鍾老爺子老當益壯，今天一看，果然如此啊。」這個外國人的漢語口音雖然很明顯，但對於文字本身的掌握一聽便相當了得。

  「你認識我？」鍾盛有兩個意外，第一是這人認識自己，而自己不認識他，第二是他居然叫自己「鍾老爺子」，這個稱呼一般是他們空天調查局內部的人才這麼叫，外人都是稱呼職務的。

  「難道是新來的職員？」隨著局裡擴編，鍾盛也不敢打包票每個新人他都認識，「不過，我們幾乎不招這麼老的新人了吧？」

  「當然，大名鼎鼎的鐘老爺子，誰不認識？」金髮男人笑了笑，但即便如此，他的整個人還是給鍾盛一種冷冷的感覺。

  鍾盛也微笑道：「過獎了。那......你這麼早來找我，應該不會僅僅是過來打個招呼吧？這個地方也不是一般人能夠找到的。說吧，你想要什麼？」

  金髮男人攤開雙手，仿佛在向鍾盛展示：「瞧，我可沒帶任何武器。」

  「鍾老爺子，你看，我是帶著誠意來的，你能不能也把手從腰間拿出來呢？」

  「行。」

  見鍾盛也把手空了出來，金髮男人開始介紹自己：「我叫朱百駒，當然，這不是我的真名，僅僅是我的漢語名字，我的本名叫JudeBelling，你可以按照你喜歡的方式稱呼我。」

  「可以，朱先生。」鍾盛並非不懂英文，但他還是選擇了漢語，「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

  朱百駒偏了偏頭，皺了皺眉，仿佛需要一點力氣才能把下面的話說出來似的：「還真是有點不好意思說出口呢......鍾老爺子，我的要求其實很簡單，就是......能不能請空天調查局撤銷對於三年前那樁案子的追查？」

  聽上去很輕描淡寫，但在鍾盛耳邊，無異於一聲炸雷。

  他穩定了一下情緒：「哦？有意思，看來朱先生不是我們局裡的人？」

  「我沒這個福氣。」

  「但是聽上去，你對我們局的事情很了解？」

  「哈哈，空天調查局和鍾老爺子的名頭多麼響亮啊！」

  「既然如此，你可否描述一下三年前那樁案子具體是指哪一樁？三年前我們處理了好多案子，也有一部分並未結案。」鍾盛冷靜的觀察著朱百駒的神情，但顯然，這個人十分不簡單，從他的臉上看不清任何情緒波動。而他的聲音也沒有一絲破綻：「鍾老爺子是說笑吧？現在提到三年前的案子，還會有第二樁嗎？」

  鍾盛不動聲色：「請明示。」

  「好吧，沖繩機場那起案子，回想起來了嗎？我不想說更多的細節，怕給你帶來一些不快的回憶......沖繩機場很小，發生的案件也少，足以讓你想起來了吧？」

  「果然是這件事！」鍾盛心裡一沉。

  那個案件是他鍾盛，乃至整個空天調查局的恥辱！

  可是，為何這個人會在這個濃霧瀰漫的清早，在他退休的當天，精準的在東都機場頂層的辦公室里找到他，不偏不倚的揭開這個傷疤？

  揭開之後，露出血淋淋的傷口，還要往上面撒一把鹽。

  「結案？怎麼可能？所有的案子都可以結，唯獨這個案子不能結！哪怕我退休了，也不會讓他得逞！」

  鍾盛的心中已經無比翻滾，但表面上依然很淡定：「哦，那個案子啊，我們還在依照流程在跟蹤呢，沒有結案的必要。」

  「鍾老爺子終於想起來了......至於結案的必要嘛......不是我能說了算的，其實我今天過來，也就是當個傳聲筒，而且，恕我直言，也不是你能夠決定的......」朱百駒倒也不急，又追問了一句：「你確定不改變主意嗎？」

  他盯著鍾盛的眼睛，那灰藍色眼眸里透露出的信息分明已經是最後通牒。

  鍾盛毫不畏懼：「不，我們不會結案的。」

  儘管他的手已經放離了腰間，此刻，他又調動全身的神經，隨時準備應付這個金髮男人的攻擊行為。

  但，朱百駒並沒有採取任何動作，而是故作愴然的笑了笑，回頭便走出了辦公室。

  「我們都往明天看吧......」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從走廊里傳過來，「另外，吳樂天已經死了。」

  之後，一切又恢復了寂靜。

  「什麼意思！」鍾盛迅速的把槍掏了出來，對著門口。但過了半晌，那兒並沒有人出現。

  「往明天看，這是覺得我明天就退休了，管不著了是嗎？你們想得太天真了！還有，威脅我小吳已經死了？」鍾盛憤憤的去關房門，突然，他再次回味剛才這個金髮男人的名字，臉色頓時變得慘白。

  「朱百駒？誅白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