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屍體從行李傳送帶上出來了

  已是清晨時分，東都機場上空籠罩的濃霧還沒有散去的跡象，從機場塔台的窗口往下望去，跑道燈光在霧中泛著的幾種顏色幾乎糊成一片。

  這場霧已經持續了十幾個小時，微弱的朝陽面對它的厚重也無能為力。

  空管人員在緊張的指揮著又一架飛機的落地，「如果不是現在這些新飛機先進的駕駛艙航電技術，這種天氣下，根本沒法著陸！」

  直到飛機距離跑道很近了，他們才肉眼看到其全貌，簡直像是從另一個世界突然鑽出來一般。

  「砰！」起落架在跑道上砸出巨響，飛機巨大的身軀晃動了幾下，終於平穩了下來，飛機上的上百顆心臟也落了地。

  即便濃霧遮天蔽日，晝夜難分，跑道和停機坪不遠處的航站樓依舊在短暫的一夜當中甦醒。

  陸續到達的乘客像倒入臉盆的綠豆，散落在空曠的到達大廳里。

  行李轉盤也開始慵懶的工作，「嗡嗡嗡」的轉動起來。

  吳樂天剛剛走到9號行李轉盤對面的天龍航空客服櫃檯前，那兒已經有一男一女兩個年輕的工作人員在閒聊著天。他們漫長的一天才剛剛開始，還沒有被各色乘客的詰問耗盡精力和耐心，此刻倒是神情輕鬆，活力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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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個小時之前，同樣是在這裡，他其實就已經看出來，櫃檯後的齊劉海中年女人是在忽悠他，可是他還是抱有一絲希望，畢竟，這趟從紐約回國的行李里有不少重要東西，他不可能棄之不要。

  最關鍵的是，他不相信自己躊躇滿志的回國履新之旅從一開始就碰到這麼多坎坷。

  吳樂天還未到而立之年，便已經是空天調查局（BureauofAeroInvestigations,BAI）最出色、最年輕的調查探長，自從六年前作為第一批新探員加入BAI以來，他成功破了多起疑難案件，不但很快被擢升為探長，也因此被調查部部長鍾盛指定為自己退休後的接班人。

  這趟回國，他剛結束了在紐約BAI培訓學院為期一年的特訓。按照已經落實的流程，他將於今天，對，就是今天，接任退休的鐘老爺子，成為新的調查部部長。

  調查部是BAI的核心部門，部長直接向局長寧不為匯報，而不用經過各大副局長。

  可以說，成為調查部部長之後，他的下一個目標就順理成章的是局長之位。而他毫不懷疑，時間站在他這一邊。

  現在，他的人是回到了東都，行李卻沒有。他的航班原本昨天傍晚就到，卻延誤至今天凌晨，而他在半夜的東都機場等到他那班航班的行李轉盤精疲力竭的停下時，它的行李都未出來。

  他問詢了當時天龍航空的櫃檯值班人員——就是那個齊劉海中年女人，得到的答覆是，行李可能因為航班延誤的緣故，在紐約就未運上飛機，要等下一班——也就是現在他在等待的這一班航班運過來。

  他看出她在敷衍，但也沒有別的辦法，畢竟，行李不可能自己長出翅膀飛躍北極，如果的確不在他的航班上，最大的可能也就是在下一班。

  當然，也有可能是丟失了，但在有個結果之前，他不想放棄努力。

  吳樂天打斷了那對小年輕的談話：「請問，從紐約過來那趟航班什麼狀態？就是計劃早上8點落地那班。我是來取行李的。」

  「還沒到時間呢，等著吧。而且，行李待會兒應該會從對面的9號轉盤上出來的，不在我們這兒取。」工作人員顯然把他當成了小白，也對他打斷他們的談話略有不滿，畢竟，8點還沒到，理論上，他們的工作時間尚未開始。

  此刻，9號行李轉盤已經在工作，上面陸陸續續出來第一批行李，但屬於其它的航班。

  「可是，國際航班一般不都會比計劃時間早到嗎？」吳樂天有點急。他知道國際航班的降落優先權是要高於國內航班的，所以很多時候，都會提前落地，有時候甚至可以提前個把小時。

  「你也看到了，現在霧很大……」

  「好吧，我的航班是昨晚延誤到半夜才到的那班，但我的行李沒出來，你們的人，就是那個齊劉海的女人，告訴我，我的行李很可能在這一班。」吳樂天忍住脾氣，他不想沖這兩人發火。

  「哦……那我們也不知道，她今天不上班。關鍵是，航班還沒落地啊。」

  「你們不能幫我查查狀態嗎？看看還有多久落地。」吳樂天並不滿足於一個簡單的「是」或者「否」。

  「那邊大屏幕上有每一個航班的狀態，你可以自己去看。」兩人顯然覺得吳樂天在胡攪蠻纏，他們哪裡知道，吳樂天現在想去局裡報導履新的心情有多麼迫切。

  但去報導之前，得先把行李拿到。

  天龍航空就是這樣對待客戶的嗎？！吳樂天再也忍不住了，決定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

  這時，他的身後爆發出一聲尖叫：「啊！」

  然後是各種驚恐的呼聲。

  還沒等他來得及完全轉過身，身後的騷亂已經開始，雜亂的腳步聲不由分說鑽進他耳朵里。

  人們紛紛逃離櫃檯對面的9號行李轉盤，儘管那轉盤還在轉，上面的行李也是一件接一件出來，但此刻，沒人再去計較行李。

  「死人啦！」

  「有屍體！」

  類似的喊聲此起彼伏，喊聲里滿是恐慌和錯亂。

  吳樂天決定暫且饒過天龍航空，先解決眼前的緊急情況。

  他迎著人流，衝到9號轉盤邊，定睛一看，果然，行李轉盤上躺著一具屍體。

  如果，剛才發現這具屍體的是他，而不是普通乘客，肯定不會引起那麼大的恐慌。因為在他看來，這具屍體，與其說是屍體，不如說第一眼看去，更像是一個平靜的在轉盤上睡覺的怪咖而已。

  他壓根不可能叫出來。

  死者面色平靜，身上是合體的灰色休閒西裝，西裝下淺條紋襯衫也緊緊的扎在褲子裡，腳上穿著一雙輕便的黑色休閒皮鞋，不需要繫鞋帶的那種。他雙手雙腳都自然放在身體兩側。

  他平躺著。

  的確，第一眼看過去，不會聯想到死人。

  但是，他確實死了，不然，剛才那麼大的動靜，他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儘管還未做檢查，但吳樂天很肯定，他死了，而不僅僅是睡著。

  可是，當他在電光火石之間做出這些判斷之後，撲面而來的是讓他喘不過氣來的驚駭。如果不是他極力控制，那驚駭也已經轉變成急促的尖叫了。

  因為他瞪大了眼睛，反覆的盯著行李轉盤上那個人的臉，他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的眼睛在騙人，還是那張臉在騙人。

  「這分明就是我自己啊！」他的內心在止不住的大喊：「不，不，怎麼可能！」

  他在等待自己延誤的行李時，卻發現自己的屍體——空天調查局新任調查部部長的屍體，從行李轉盤上出來了！

  稍微冷靜下來一點之後，他再次仔細的觀察著那張臉。

  那張臉跟他的臉的確沒有什麼區別，任何人，哪怕是眼神不好的，也能夠馬上看出來。

  如果一定要找區別，那就是，那張臉比他要更加滄桑，或者蒼老一點，可是，如果已經死了，自然會喪失生命的色澤。

  或者說，自然會一眼就能看出，那臉上散發著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光芒。

  他還沒來得及調整過來，便又在死者的右手看到一個足以讓他昏厥過去的物品。

  「他握著的，不是西爾維婭的吊墜嗎？！」

  吳樂天覺得當頭遭了一棒，定了定神，稍微跟隨著死者在轉盤上走了幾步，把頭湊過去，確認。

  透過右手的虎口，能看到那個吊墜的全貌，沒錯，就是那個吊墜。

  曼陀羅花和水滴的形狀，獨一無二的金屬材質，更何況，此刻，這個吊墜正暗暗的發著戰鬥機發動機尾焰那般橘紅色的光。

  從今天凌晨落地時分所積累起來的疑團，越積越多，變成烏雲，此刻在他頭上進行激烈的碰撞，越來越濃密暗沉，直到雷鳴電閃，大雨傾盆，徑直澆落在他的身上，從頭到腳，凍得他只打冷戰。

  他還來不及調整過來，一股更加強烈的壓迫感再次從四面八方襲來，與他幾分鐘之前剛回到這片區域時的那種感覺類似，但烈度要高出幾個數量級，讓他無法承受。

  幾乎是條件反射般，他飛快的往後彈跳，在地上做了一個後滾翻，完全離開了行李轉盤區域。

  然後，他迅速起身，將自己藏匿在11號行李轉盤旁邊的大柱子後面。那根柱子是承重柱，比一般的柱子要粗，而且很靠近旁邊隔開行李轉盤區域和到達出口區域的高牆，兩者之間的縫隙恰好能夠藏身。

  是個完美的藏身之處，無法被監控探頭直接拍攝到，距離9號行李轉盤也有一定距離，身後不遠處便是到達層出口，如果情況不妙，可以隨時撤退。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可是當他完全意識到的時候，已經身處柱子之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