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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9章番外鵲登枝(十)

2024-06-08 17:50:30 作者: 藕花

  「不!」

  不等蕭越將所求之事說出口來,許惜顏便打急切打斷了他。

  因為聰慧如她,已經猜到他要說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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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越卻笑著擺手,「表妹不要覺得過意不去,雖說一家養女百家求,但好男兒又豈會無人注意?當年我曾錯失過,從此便悟出個道理。人生世事無常,前一刻就算好好開在自家枝頭的花,也可能下一刻就被大風吹落,鳥雀銜去。

  表妹別怨我唐突,今日前來,正是為了小女向表妹的長子求親。

  若表妹願意從此庇護我那傻丫頭的後半生,她長這麼大,我實在也沒如何教養過她,全是她母親操心。這大概也是我這個當父親的,唯一能為她做的事情。我便是折了餘生所有福壽,都心甘情願。」

  「表哥言重!你再這樣,我就要生氣了。」

  好吧,蕭越妥協了,不敢再說,隻眼巴巴的問,「那表妹,是答應了麼?」

  許惜顏責備的看他一眼,卻命人取出另一隻錦盒。

  「雖然表哥行事荒唐,我和侯爺已擇定吉日要上門提親的。但我們表兄妹,好歹心有靈犀了一回。」

  她準備送到端王府提親之物,也正是尉遲釗童年時戴過的金鎖片,一樣刻著生辰八字。

  這就是最大的誠意。

  不僅送孩子的貼身之物,還連生辰八字一併告知,就是表示連八字都不用合了,直接看黃曆挑吉日辦喜事就好。

  蕭越看得心中一燙,幾乎要落下淚來。

  這金鎖片應該是早就準備好的,否則不會拿得這麼爽快。

  而以許惜顏尉遲圭如今這般位高權重,卻肯讓嫡長子與他這樣一個半廢的王爺之女結親,實在算是低就了。

  而這還沒完,許惜顏又命人取出另一份定親禮。

  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足有香瓜大小,沉甸甸的,看那玉質溫潤華美,顯然十分貴重。

  蕭越一看也就懂了。

  世人以玉為美,一般男方上女方家提親,贈以美玉,便表示這是一段金玉良緣。也有海枯石爛,永無毀改之意。

  而許惜顏特特贈以未經雕琢的璞玉,她的意思是說,將來小兩口的人生就似這塊璞玉一般,需要兩個人共同努力,共同創造。

  至於她們做長輩的,只會從旁引導輔助,卻不會過多干涉,將所有的決定權交給他們自己。

  而他們要過怎樣的人生,也最終只能由他們自己來雕琢完成。

  蕭越捧著沉甸甸的璞玉時,便感受到了許惜顏這份深切的勉勵與期待。

  他只能代女兒,向許惜顏深深施了一禮。

  「這個禮,表妹你得受著。否則我心不安。」

  那許惜顏,只能深深的還了他一禮。

  「從此,我家阿釗也要托府上千金照顧了。」

  夫妻一體,付出的從來就不只有一方。

  與尉遲圭夫妻多年,許惜顏從這段婚姻中,也是收穫頗多。

  想要維護一段幸福美滿的感情,從沒有單方面的索取,兩個人都需要不斷付出。

  好比這些年,許惜顏一直跟著尉遲圭東奔西走,在國境邊關經歷無數風雪。替他開疆拓土,積攢人脈與金錢,讓尉遲圭能夠心無旁騖的專心公務,為民辦事。

  而尉遲圭不管再如何忙於公務,沒時間陪伴,也給了許惜顏最大的理解與尊重。不管妻子做出任何決定,他從來都是無條件的信任與支持。

  這才成就了二人如今越發濃冽的感情,真真是如膠似漆,一刻也不想分離。

  所以許惜顏也會希望,兒子也能擁有這樣一份美好的夫妻之情。

  是相互照顧,而不是單方面的託付。

  身為女方家長,蕭越自然願意。

  既然說定,那他就要告辭了。

  只是走前,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表妹,若我當年真的只是那個種田皇子。你和我,會有可能嗎?」

  許惜顏很為難。

  如今的她,是一日比一日覺得,當年決定不顧門第,下嫁給尉遲圭這個野小子,大概是她這一生中最為明智的決定。如今,難道叫她為了安慰人,就得刻意說謊?

  她說不出。

  蕭越道,「你放心,咱們都這把年紀了,我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只是,略有些不甘心罷了。畢竟,你一生來,我就認識了你。」

  可比某人早多了。

  許惜顏沉吟一時,方斟酌著說,「在遇到侯爺之前,表哥那般對我,若說我全然無知,便是個木頭人了。但既遇到了侯爺,我便只剩「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心中再難有其他漣漪。見諒。」

  蕭越苦笑,懂了。

  或許,若這世上沒有尉遲圭,或者他從來不曾出現過,自己或許還有那麼一絲可能。

  但尉遲圭出現了。

  橫空出世,驚艷世人。

  從此許惜顏的眼裡心裡,就只能有他,再看不見旁人。

  所以也並不是他的錯失,而是他早就沒有了機會。

  許惜顏誠懇道,「表哥,你也說我們都這把年紀了,沒什麼放不下的,那我也想真心勸你一句。與其感懷過去,何不憐取眼前人?就象你愛伺弄花木,天地間也有天生天養,頑強茁壯的,但這並不表示它們就不需要人呵護,不需要人照顧吧?

  表嫂唯有一女,真若嫁了,你讓她一人怎麼過?跟你一樣,念經打坐還是種地?你才多大,她才多大?四十都不到。若要活到七老八十,還足有小半輩子,那為何不能試著好生相處?讓餘生晚年,少一些遺憾?而不是只在臨終前,說一句對不起。那樣的話,說了又有甚麼意思?」

  蕭越渾身一震,如聞綸音。

  怔怔半晌,對許惜顏再施一禮,頭也不回的走了。

  許惜顏反而露出幾分輕鬆笑意。

  因為只有頭也不回的拋下過去,才能走向新生。

  白秋月這一生也太艱難坎坷了,她也值得被更好的善待。

  就算她與蕭越做不成愛人,但能做一起賞花閒聊的朋友,對同樣孤苦伶仃的兩個人來說,也是很好的慰籍。

  但此時的她也萬萬沒想到,不上三年,她頭一回接到表兄來信,竟是報喜!

  他們夫妻,又當爹娘了。

  正如許惜顏所說,自女兒嫁後,委實是太寂寞了,然後也不知怎地……

  總之是件好事。

  不過那些俱是後話,如今送別表兄,再抬起眼時,元家婆媳已經來了,許惜顏也就笑著告訴了她們這個好消息。

  「長子的親事,已經訂下了呢。」

  等著又送別了元家婆媳,許惜顏看著窗外大片大片,開得燦爛的木槿花,心中再次無限感傷。

  三妹妹啊,

  她那麼好的三妹妹,終究是無福了。

  可這世上,還有許許多多跟三妹妹一樣好的女孩兒,值得為了她們來守護這個太平盛世。

  但很快,一陣熙熙攘攘的嘈雜腳步聲傳來,打斷了許惜顏的思緒。

  性急的樂絮兒,一把挑開門帘,英氣勃勃的笑著。宛如她的母親,許雲槿又活過來了一般,那麼的青春洋溢,光潔的小臉上放著光,笑嘻嘻的問,「姨母姨母快看呀,快猜猜這是誰?」

  一個少年,微紅著耳垂,被兄弟姐妹們簇擁到了人前。

  他脖頸修長,清潤如竹。看著許惜顏的眼神,卻十分的不好意思,眼角餘光,都只敢往地上看。見到擦得足可放光的地磚上,映出一個紫衣貴夫人的身影,便長揖到地。

  可還未開口,許惜顏便上前一把扶住了他,細細打量著他的眉眼,急切尋找著另一個故人的蹤影。

  「你,你是大姐姐的孩子?你,你姓鄧!」

  這少年清秀的眉眼間,顯然帶著許桐的痕跡。

  但年紀卻顯然比許桐後嫁進薛家所出的子女要年長,那麼,便只剩這一個可能了。

  少年不妨被她一語道破來歷,略紅腫,剛哭過的眼圈,再次濕潤,哽咽道,「是,外甥鄧覺,見過姨母。」

  許惜顏的眼淚,再一次滾落,「好孩子,你不怪我麼?」

  當年長姐許桐嫁了長興侯府的嫡次子鄧旭,後在婆家處處受氣,連所生長子都差點被過繼。是許惜顏不遠千里,打上門去,替許桐和離。

  後又意外揭發出長興侯府多年凌虐僕人百姓致死,害得長興侯府被撤爵圈禁。唯二兩個不受牽連的,也只有鄧旭父子了。

  尤其是這孩子,一出生就家破母去。他便是因此恨上自己,許惜顏也不會怪他。

  鄧覺的眼淚也落了下來,用力搖頭,「原,原就不怪旁人……爹爹打小與我說得分明,全是咎由自取。也幸好及早給姨母揭破,若果真闖下彌天大禍,那才是悔之晚矣!」

  鄧家雖遠在千里之外,但誰曾想,當年還跟「深謀遠慮」四皇子有所勾連。

  那時四皇子也是為爭大位,曾有意對長興侯府這樣不受重視的權貴,主動示好。還有書信往來,密囑長興侯鄧興在南方幫忙結交各方勢力來著。

  也虧得長興侯那時還沒來得及幹些出格的大事,許惜顏就帶人打上門來。

  等到回頭京城大變,三四皇子連接栽了跟頭,徹底失勢。被圈禁的長興侯鄧興聽說消息,差點嚇破了膽,生怕牽連到自己。雖無人追究,依舊大病一場,臨終前才悄悄跟兒子說出此事。

  可把鄧旭驚出一身冷汗。

  也虧得自家早早敗落,否則任由他爹作死下去,那真是滿門抄斬都不夠賠的。

  所以他越發告誡兒子,一定不要怨恨母親和許家人,尤其還得感謝許惜顏呢。

  而這些年雖說許惜顏遠在邊關,跟鄧家沒什麼來往,但去信京城,也曾說起,大人的事是大人的,孩子卻是無辜,還叫許家多多照看著鄧家父子。

  鄧覺道,「這些年,我的許多課本,都是許家送來的。家裡松大舅舅他們南下,也來探過我們父子。後外祖父到了南邊,也特意遣人送來書信,問過我的功課。我後來去那書院,也是外祖父給的薦書。」

  這說的是許潤。

  「這回跟著八舅舅上京,也是備考來著。他說家裡一準兒能認出我來,方才去國公府拜見長輩,果然……」

  少年說得哽咽,又想哭了。

  長這麼大,就父子倆相依為命。

  義陽長公主和虞氏在圈禁幾年後,都因受不住苦楚,先後鬱鬱而終。長興侯鄧興算是活得長的,但也沒能多活幾年,幾乎是鄧覺剛記事呢,他就死了。

  那長興侯府自破敗後,幽冷深清,又害死過那麼多人,特別驂人,鄧旭一年也就過年才帶兒子去磕個頭罷了。

  故此在鄧覺的心裡,總覺只有一個父親。

  孤兒鰥夫,挺孤清的。

  不意來了京城,他還懷著顆忐忑不安的心呢,誰想才進家門,連老糊塗的許遂都一眼把他認出來了。

  「這怕不是,桐丫頭的孩子吧?」

  隨後許觀海,更是撫著他的頭,眼淚長流。

  如今到了許惜顏這裡,這位聲名赫赫的姨母,大名鼎鼎的昇平公主,鄧覺原是不敢來,硬是被一幫子兄弟姐妹強拖了來。

  誰知也是一眼把他認出,還毫無隔閡。

  在這麼多親人的懷抱里,頭一次感受到大家族的溫暖,鄧覺雖是七尺男兒,到底還是個弱冠少年,所以忍不住就又哭了。

  樂絮兒卻是爽快得多,小嘴叭叭的,跟許惜顏解釋。

  鄧覺表哥還是很棒噠。

  他已經考中舉人功名了,全靠自己努力。

  這回來京城,也是預備要下場考進士的。

  小舅舅許桓四處遊歷,在南方書院遇著他,又聽說胞姐回京,就乾脆把他提前拐回來啦。

  這就是他給全家人的驚喜!

  那還真是又驚又喜。

  眼看小弟許桓一臉邀功的表情,許惜顏眼中閃著淚光,拍了他一記,「就數你頑皮。」

  然後豪氣表示,開庫房,她要給外甥送禮!

  鄧覺忙要推辭,他方才在許府,已經收了一大波了。成安長公主也是這個調調,直接叫人帶他去公主府的庫房挑,鄧覺嚇了一跳,才趕緊隨兄弟們前來拜訪昇平姨母,怎麼到了這兒又要送?

  樂絮兒卻猶嫌不足,「挑那些有什麼意思?又不是要成親。姨母你給表兄送匹馬吧,再配齊馬具那些,回頭我們帶他打馬球去。他在南邊也沒個人玩,還沒學過呢。」

  這一提成親,許惜顏倒是想起來了,這孩子不小了呀,怎麼還沒說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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