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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8章番外定風波(五)

2024-06-08 17:49:28 作者: 藕花

  當年入宮那一批美人,除了少數幾個姿色出眾,才情過人的封了婕妤美人。上官才人次年能得封號,也算是出挑了。

  可不管是尉遲圭,還是許惜顏,都從沒打過這位上官才人的主意。

  就跟當年許家雖然迎娶了成安長公主,卻從不干涉後宮,也不與哪個皇子結黨營私一樣,小兩口做事只憑公心,之前沒有幫過任何一位美人入宮,如今也不會去捧高踩低。

  這也是許家與尉遲家,在朝堂上安身立命的根本。

  想想當年許雲梨,都嫁給蕭越了,可許家說不管就是不管。

  

  直到許雲梨死了,許觀海才去見了她最後一面。

  可他們越是如此,上官家越發不高興了。

  如果說從前上官家不得勢,自覺被尉遲家低看一眼也正常。可如今他家出了個娘娘,怎麼尉遲家還不來結交?

  簡單來說,這就好比是個窮親戚,突然暴富了,想到富親戚面前顯擺顯擺,你卻始終不給他這個機會。這不是更讓人記恨麼?

  所以上官家的怨氣更重,積累了這麼多年,在這回尉遲海的葬禮上,可算是找著機會,爆發了出來。

  想讓他家上門弔喪,非得讓昇平公主或是金光侯親自打發人來報喪不可,否則他們就是不來!

  畢竟人死為大,就是為著長輩死後的榮光,畢竟寧州也沒幾戶大戶人家,不信尉遲家不低這個頭。

  可他們盤算得好好的,誰知昇平公主自打回了壽城,卻跟沒事人一般。一天不來,兩天不來,眼看著七七之日就快到了,她還是不來。

  這下子,上官家就把自己趕到烤架上,下不來了。

  如今,幾乎全寧州有頭有臉的人家,都知道上官家跟尉遲侯府擰上了。得不到昇平公主和金光侯的邀請,他們是絕不會上門祭奠的。

  可七七一般是下葬之日,聽說連金光侯都快趕回來了。

  等到下葬時還不出現,那就說明上官家跟尉遲家,徹底決裂了。

  不,

  應該說,是尉遲家選擇了跟上官家決裂。

  換個人家,也是一樣道理。

  家裡輩分最長的老太爺過世,都不來上香。

  你既然這麼不給我面子,我為何又要給你面子?

  所以此時,除非上官家自己低頭,主動去尉遲家弔喪,否則再難挽回。

  可都到如今這地步了,上官家再上門,那真是赤裸裸的給人打臉,得被寧州所有高門大戶恥笑了。

  之前不是挺硬氣的麼?如今怎麼就軟了呢?

  所以上官家,如今是騎虎難下,進退兩難。

  去,太丟臉。

  不去,那就等於選擇接受決裂。

  就算宮中有個才人娘娘,可到底山高水長的,且才人上頭還有皇后,還有一堆娘娘呢。上官家心裡清楚,他們能在寧州高人一等,其實更是外人敬重金光侯那個殺神,還有昇平公主出生高貴,又有個三百年書香名門的娘家,才不敢輕易得罪。

  這些年來,就算上官家使些小性子,可尉遲家的三節四禮,卻是妥當周全。每回幾大車的送來,給親戚朋友瞧見,誰不夸一句體面?

  說句不怕那啥的話,真斷了這門親戚,回頭上哪兒收這些好東西去?

  所以上官家有些急了。

  尤其這日午後,聽說金光侯已於昨日回府,上官家卻一直接不到壽城送來的消息,好似默許了昇平公主的任性。

  上官家如今當家作主的幾個老爺們聚起來一商議,就把虞氏叫來又大罵了一頓。

  「都是你養的好女兒!簡直廢物一個。瞧瞧她幹的好事,就任人這麼打娘家的臉麼?回頭有事,還想不想娘家給她撐腰?」

  「你!趕緊打發個人去,不管她要怎麼弄,要哭要鬧要上吊,總得替家裡把這口氣爭回來!」

  「在此事辦妥之前,你兒子也不用上學了。」

  看看,

  他們又來欺負人了。

  虞氏如何不知道這些叔伯們無禮?

  說她女兒上官穗是廢物,說她沒本事,可哪個姑奶奶年年從婆家掙得出比她更體面的節禮?

  還拿小兒子的前程威脅她,動不動就不給上學。

  他們這些人呀,自丈夫過世,就良心壞了,都來欺負她們孤兒寡母。

  可虞氏雖抹著眼淚,滿心不忿,卻還是低著頭答應了。

  她一個婦道人家,沒這個心力去跟人扯皮拉筋,維護兒女。

  自打沒了丈夫,她自己都沒人疼沒人護的,兒女如今也大了,就該懂得孝道,替自己分憂。

  所以虞氏只忿忿不平了一會兒,就把怨氣全記在女兒身上了。

  上官穗連這點小事都擺不平,還叫自己受氣,也真是太沒用了!

  招來自己一個心腹婆子,打發人套車,趕緊去壽城。無論如何,得要來金光侯或昇平公主的相請。

  婆子不敢怠慢,趕緊收拾收拾,當天就趕去了。

  好在離得不遠,次日一早就進了壽城。

  卻見城中許多人家很是仁義,也不僅是官宦人家,好多受過許惜顏夫婦恩德的百姓,已經自發沿路搭起祭棚,直通金光侯府,打算送老爺子一程。

  畢竟只為那些月月得到優待的老人們,還有曾經去寧州書館上過學的孩子,頭幾年的學生們早已長大成人,成家立業了,也很該上個香的。

  婆子進城時,還無意間聽到幾個書生議論。

  「……有些人家,當真是可笑之極。也就是昇平公主不與計較而已……」

  那婆子雖能幹,卻當慣了下人,天生是個多思多慮的性子。頓時心道不好,這怕是說的上官家?

  可騾車過去,那些書生們繼續議論,說的卻是女子讀書一事。

  當年寧州書館辦了幾年,不是出了件女孩讀書開了智,心思大了,退了原未婚夫親事,又被心儀之人拒絕,想要出家的事麼?

  後來許惜顏還打發五弟許雲柳,叫他來寧州時,一併處置。

  許雲柳來了之後,才發現全無自己用武之地。二姐姐的嫂子,鄭七娘已經把此事解決了。

  她琢磨了許久,找了個機會碰瓷兒。

  叫丫鬟捧著一罈子剛收的玫瑰香露,故意去撞了人家一下。一整壇香露打碎,那姑娘瞬間欠下巨額債務。

  那時寧州人也已經知道,這種香露賣得極貴。雞蛋大的一小瓶,在京城都得幾兩銀子。這麼一罈子,得是多少錢?

  鄭七娘還算公允,說這事雙方都有責任。各打五十板子,那就一人賠一半好了。

  可就這一半,姑娘全家傾家蕩產,她也賠不起!

  只得簽了身契,進了鄭七娘的玫瑰作坊,幹活抵債。

  天天忙著種玫瑰,收花露,哪還有心思琢磨出家的事?

  要說,到底是讀了書的人,就是不一樣。干不上兩年,這姑娘因為聰明能幹,成了鄭七娘手下一員得力幹將,風風火火的管著幾十號人,上百畝花田。

  在三年之後,終於勾清債務的那一天,鄭七娘問她,「還想出家麼?還覺得讀書無用?」

  姑娘心中泛羞,臉上卻早歷練出銅皮鐵骨,深深對鄭七娘施了一禮。

  她已經能明白鄭七娘的苦心了,也明白了讀書的意義。

  書本上的知識,雖然不能解決人生所有的難題,卻能夠讓你在任何境地下,都多些選擇的權利。

  鄭七娘一笑,命人取出帳本上被勾銷的銀子。

  「這是你該得的,拿去好生置辦嫁妝,做個新娘子吧。」

  姑娘在這三年的艱苦磨礪里,早跟一個家境殷實,踏實肯干,讀過些書,在城中開脂粉鋪子的少東家好上了。

  人家本來想幫她還錢,早些成親的。是姑娘堅決不許,要靠自己的雙手還清債務,才拖延至今。後她公婆知道,不僅不生氣,還特別欣賞她的志氣。

  至於她年少時的那些糊塗事,哎,誰沒幹過呢?

  就是這般經受了錘鍊的姑娘,日後才能擔起一家主婦的重任呢。他們家正想依託著鄭七娘的花露生意,把自家鋪子也擴大擴大呢。這樣的兒媳婦,才最合適。

  姑娘不意又得了一筆銀子,感動得熱淚盈眶,但還沒忘,羞澀的問了鄭七娘一句,「那我到時成親,東家來添妝麼?」

  很好,這都不忘。已經出師,可以滾了。

  姑娘拿了銀子,歡歡喜喜去辦嫁妝了。

  等到成親的那日,花轎特意繞了壽城一圈,引著百姓們都來了寧州書館。

  新郎新娘恭恭敬敬,當著百姓的面,給書館裡的所有夫子們,行了一份大禮。

  謝謝有他們的教導,才有一對新人的緣份。

  曾經的爭議,譏笑,嘲諷,最後反而成就了一場佳話。

  自此,壽城地界上,再沒有人家會公然說女兒識字無用之類的話。

  事實,勝於一切道理。

  如果不是讀了書,這姑娘能有今天?做夢去吧!

  至於姑娘當初心儀,又朝三暮四的男子?

  呵呵,因為他挑花了眼,最後反而把那些勢利的人都給得罪了,一樁親事也沒說成,學業也荒廢盡了,自此碌碌無為。

  後來還有個小插曲,這男子親事不成,又看姑娘在鄭七娘手下,幹得極為出色,還曾經動過吃回頭草的心思,結果被姑娘直接提著大棒子,打了回去。

  邊關女孩,就算讀了書,學了禮儀規矩,骨子裡的血性亦是半分不改。

  這般薄情寡義之人,她見一次打一次!

  而許雲柳,當初在聽說鄭七娘的處置後,已經撫掌感慨,果然女人才最懂女人!

  他那時已經預料到,這姑娘以後的結局不會太差。起碼,她絕對不會出家了。

  走前除了拜託鄭七娘一定要來信告知後續進展,許雲柳一俟回了京城,立即就請許觀海替他作主擇親了。

  再不挑撿,非要象自家姐妹。

  這姑娘的例子,給許雲柳的教育意義便是,女子哪怕之前學問差些,只要品性端正,丈夫肯引領扶持,就能夫妻並肩,一路向前。

  相反,若是好好的姑娘婚後變得面目猙獰,那肯定也是丈夫身上出了問題。

  許雲柳明白過來,簡直覺得自己之前眼瞎。

  遠的不說,就看他家二嫂吧,樊玉嬋,從前多英武,多喜歡使槍掄棒的一個人,自嫁了許樵,也給丈夫薰陶得成日手不釋卷了。

  有回貴族女眷賞花,有人想出風頭,故意出了個很是刁鑽生僻的典故,在座的人都不知道,偏樊玉嬋搖著團扇,就微笑著答了出來。

  不說給許家長臉,連樊老大人都樂得不行,深覺許家這門親事結得太好了。回頭給孫子樊玉重說起親事,都腰杆筆直!

  後面許雲柳說的媳婦,因他心思擺正,不再挑剔,論才學雖不如他家大嫂和二姐姐,卻是個小小才女,詩詞做得不錯,讓他甚是滿意。

  這些就扯遠了。

  再說回寧州壽城,因那姑娘的遭遇,就跟江廉的蛙公一般,太具有傳奇性了,故此那虞家婆子不知,她遇到的那群書生,其實商議的是想將這個故事寫成話本,廣為流傳。

  可她自己心裡有鬼,覺得人家是在說上官家呢,故此見到上官穗時,就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通。

  「……如今滿城都在說咱們上官家的嘴,還說姑奶奶吃裡扒外……這可不是奴婢說的,是那些人亂說,總之就是說姑奶奶也不幫著自己娘家,想來是個在婆家沒地位的。」

  「要奴婢說,也是公主和侯爺,太不尊重人了。當年接姑奶奶進門,說得千好萬好,可如今老爺去了,就變樣了。」

  「您那婆母,也不是奴婢說,就是個偏心眼。哼,這些年不看功勞看苦勞,侯爺兩口子遠在渠州,小兒子一家又留在京城享福,只有姑奶奶留在壽城服侍,偏還不落好。」

  「這麼點子小事都不肯通融,若是有她一句話,侯爺和公主誰敢違抗?方才奴婢依著規矩要去請安,見都不見,派個丫鬟就把我打發了。」

  不見面,也就沒了賞錢。

  從前這婆子來,蕭氏給的都是上等封兒,最少一兩銀子的賞。偏這回沒有,她自然是要小小抱怨幾句的。

  可聽到上官穗的心裡,又是不同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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