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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2章魂兮(一)

2024-06-08 17:48:19 作者: 藕花

  之前許觀海吐露的心裡話,只表明他並不討厭成安公主。但這一次,她卻看到了許觀海無法掩藏的真心。

  一個男人對女人,一個丈夫對妻子的真心。

  所以,他害怕了,怕她會不顧一切去死,才會故意說要是她死了,打罵孩子也沒人攔這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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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因為他的這份真心,成安公主再不能不拿自己性命當回事,隨隨便便捨棄了。

  三丫頭雲槿已經沒了,自己要是再出事,許觀海會承受不來的吧?

  別看他是個男人,這點委實比不了成安公主。

  成安公主打小沒了娘,又生在皇宮這種波譎雲詭的地方,其實她的內心,很剛強,甚至偶爾冷酷。

  否則她也活不到現在。

  阿顏骨子裡的倔強與堅強,是隨了她的。

  別看母女倆長得象名花,實則都跟野草一樣頑強。

  可許觀海真正是蜜罐子裡長大的。

  就算少年喪父,他也擁有母親和無數長輩的愛,從未缺失。

  許雲槿的突然離世,已經給了許觀海當頭一記暴擊。自己再出事的話,他真的會承受不住的。

  成安公主咬著牙,硬是把奪眶的眼淚,又咽了回去。

  她得拖延時間,也得替自己求生。

  怎麼辦呢?

  要是阿顏在就好了,她那麼聰明,肯定會有辦法的。

  偏偏自己這麼笨。

  可如果阿顏在,以她的脾氣,現在會怎麼辦?

  成安公主強逼著自己開始想主意。

  黑暗的地道里,小勺子看著前頭那點燈火,緊緊拉著他小舅舅的手,悄聲問,「小舅舅,我們現在要去哪兒呀?」

  許桓輕聲安慰,「別怕,跟小舅舅去捉迷藏。」

  你騙人。

  小勺子左右看看,覺得自己還沒那麼傻,「可這就一條道,怎麼走都會被人抓到的吧?」

  卻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被抬著的睿帝,猛地瞪大眼睛,唯一能動的那根食指,輕輕敲動手邊的鈴鐺。

  就算地道的入口絕密,但出口呢?

  會不會有埋伏?

  如果將整個皇宮包圍,監視住所有出口,那麼無論比哪裡逃出去,都會自投羅網。

  整個隊伍停下了。

  海公公也驚出一身冷汗,干啞著嗓子問,「那小世子覺得,我們應該躲到哪裡?」

  小勺子怔了怔,眨巴著酷似他娘的眼睛,純良天真的道,「那肯定是別人想不到的地方呀。」

  王院正迷惘接話,「皇宮裡,還有哪裡是別人想不到的?」

  這個小勺子就不知道了。

  但許桓眨眨眼睛,「我,臣子似乎知道一個地方,皇上您看行嗎……」

  寧州,壽城,夜。

  早該是關閉城門的時候,今日卻是城門洞開。寂靜無聲的大街,打掃得乾乾淨淨。

  皎潔的月光,溫柔的灑落大地,象鍍上一層銀霜,又象是默哀的白雪。

  七月十五,正值月半。鬼門開,忌夜行。

  可風塵僕僕的馬車,偏偏轆轆行來,就象即將踏進一個旖旎潔白的夢。

  嘩啦。

  一陣脆響,是白色的紙錢,灑向天空。又飄然落下,象紛紛揚揚的雪。

  「魂兮,歸來。」

  「魂兮,歸來!」

  慟哭聲,夾道響起。

  月光下,自發趕來的壽城百姓,人人頭上繫著一根素白孝帶。當聽著邊關漢子們的淒聲嘶吼響起時,瞬間淚下。

  「樂老大人,回家啦!」

  「樂二少爺,回家啦!」

  「樂少夫人,回家啦!」

  素來體弱的李二太太,在看見三具棺木出現的一剎那,就哭暈了過去。

  她的兒子,她的兒媳,她的公公啊!

  白髮人送黑髮人,子欲養而親不在,這是何等的痛徹心扉?

  許惜顏,沒哭。

  還在坐月子的她,穿著隆重的郡主禮服,卻沒有戴半件首飾,沒施半點脂粉,一臉素白的跪坐在馬車裡,迎了上去。

  她的身邊,跪著小外甥樂灼。小外甥女阿絮給丫鬟抱著,同樣跪在那裡。

  巨大的棺木,停下了。

  許惜顏沉聲發話,「開棺!」

  有人想勸,「郡主……」

  許惜顏厲聲道,「開棺!」

  剛剛生產後的她,不見半點產後的豐腴,反而瘦得出奇。整個下巴都尖了一大圈,襯得那雙微微上挑的明眸,越發威嚴而鋒利。

  還未下葬的棺木,本就沒有釘緊,留待家人見最後一面。將撬棍插上,棺蓋打開,並沒有太重的異味。

  替他們收斂的尉遲圭很用心。

  他也知道妻子非見最後一面不可,除了大量的冰塊,還用了最好的香料,將人收斂得妥妥噹噹,衣裳首飾,一件不缺。

  在溫柔的月光底下,三人靜靜躺在那兒,就跟睡著了一般。

  一個暗沉粗礪的男聲響起,烏黑的盔甲,也掩不住他的銀髮閃閃,還有仇恨的眼神。整個人竟似從地獄裡爬出來,猶如鬼魅般介紹著。

  「樂老大人,身中十一箭,全在胸腹腿上。是他在堅守城牆時,被人射中的。」

  「樂由少爺,左肩中了一箭,跌下城牆而亡。」

  「樂少夫人,是在保護我家夫人時,被西梁人的刀捅死的。」

  「呀!」

  申大太太在看到樂斯棺材裡,那堆帶血的箭枝時便慘叫一聲,再也支撐不住,暈死過去。

  樂思沒暈,卻被親人的慘狀,刺激得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喉頭裡只能發出嗬嗬之聲,死死扒著棺木,雙目赤血。

  許惜顏牽著樂灼,下了馬車。

  一步一步,走至最後一具棺材跟前。

  許雲槿靜靜躺著,英氣秀麗的面龐擦得乾乾淨淨,塗了薄薄的脂粉,宛若她生前的模樣。

  只有一小綹頭髮,調皮的滑落臉畔。

  許惜顏伸手,替妹妹拂到耳畔。

  觸手所及,冰涼刺骨。

  錐心刺痛!

  在她的身邊,放著一把刀。一把西梁士兵常用的軍刀,普通又尋常。

  可就是這把刀,奪走了她妹妹的性命!

  鬼魅男子說,「少夫人傷在左腹,一刀貫穿,但她也替自己報了仇。她用簪子,刺穿了那個士兵的喉嚨。」

  好!

  這才是她的三妹妹。

  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看見了嗎?」

  許惜顏靜靜看向身邊的小外甥,「記著你曾祖,你爹爹,你娘都是怎麼死的。他們都是為國為民戰死的,他們都是忠烈之士!」

  小樂灼一面抹著眼淚,一面用力點頭。

  那雙酷似許雲槿的黑亮眼睛裡,滿是倔強。

  許惜顏再抬眼,看向說話的那位鬼魅男子。

  滿頭白髮,面容卻格外年輕。但那雙眼神,充滿了仇恨與陰鷙。

  「向將軍,多謝你送他們歸來。節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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