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喪家之犬

  入冬後的南地雖不及北方嚴寒，可獵獵寒風依舊吹得人臉皮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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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錫元渾身是傷地坐在潮濕的破廟裡，頭頂檐梁殘缺不全，四周的牆不斷刮進冷風。

  那呼嘯著的夜風灌注進來，哪怕裹著厚裘，身前燃著火堆，他依舊感覺冷的發抖。

  墨錫元到現在都還有些恍惚，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了這個樣子。

  昨天夜裡他們圍攻玉山縣衙，明明已經占於上風，明明將整個玉山縣都圍了起來，那墨玄宸和惠王等人也已經是瓮中之鱉，可是後來為什麼會突然急轉直下，本該在南境的徐崇志出現在玉山縣內，還帶兵增援了墨玄宸。

  他們費盡心思舍了一半的兵力才攔住了二皇子那邊的援軍，可怎能想到遺漏了南境，他更怎麼都不明白，這些年一直支持父王的徐家父子，為什麼會背叛父王轉投墨玄宸那個陰險小人。

  火堆里的火苗被風吹得搖晃，潮濕的木柴發出噼啪聲。

  「父王，我們不回南境了嗎？」

  墨景岳整個人都藏於火堆旁的陰影里，垂眼看著不遠處的火光。

  他臉上那道傷疤橫貫了半張臉，雖然上了藥依舊十分可怖，身上的厚氅裹不住斑駁傷痕，因為被接連追殺了一天一夜整個人狼狽至極。

  往日總是威武攝人的鎮南王如今如同喪家之犬，從玉山縣逃出來後身邊的人更是死傷大半，如今他身旁只跟著個吳長史，血屠衛也僅剩三人，他只能帶著兒子狼狽躲在這深山破廟之中苟延殘喘。

  聽到長子的話，墨景岳沉默了許久：「回不去了。」

  墨錫元聞言卻是不甘：「為什麼？徐崇志雖然背叛了您，可是鄭將軍他們還在，這些年我們父子鎮守南境收服軍中，那裡早就已經不是墨家的天下，就算墨玄宸回了朔康，總還是會有人願意跟隨我們的。」

  「更何況還有二弟，他守著王府絕不會讓魏如南他們得逞。」

  墨錫元嘶聲說話時，眼裡滿滿都是野心，

  「我們可以回去二弟，還有鄭將軍、祝紅陽和呂炬他們，他們手中還有數萬兵力，也絕不會背叛父王，只要我們收束了那些兵權，父王未必不能奪回南境，咱們也照樣能夠跟墨玄宸和景帝爭……」

  墨景岳和一旁的吳長史聽著墨錫元的都是沉默。

  「父王！」

  墨錫元久不見回應，忍不住猛地站起身來，「那墨玄宸就是個陰險狡詐的小人，他算計父王收買徐崇志他們，南境那些將士不會服他的，只要咱們回去一定能夠奪回兵權。」

  「您才是鎮南王，是南境之主，咱們為什麼要這麼狼狽逃竄如同喪家之犬？！」

  吳長史抱著受傷的胳膊，見身旁王爺沉默，忍不住低聲道：「大公子，墨世子是不會讓我們回去的…」

  「那又如何，南境之路無數，總有一條能回去，況且鄭將軍他們知道玉山的事情也肯定會來救我們的。」

  墨錫元腦子裡急轉，越想越覺得可行，

  「墨玄宸防著我們回去，肯定會在路上截殺我們，可是我們可以先去孫家那邊，有孫氏的情分在他們肯定願意庇護我們的，孫家有商船能到朔康，我們可以乘船，就算不行我們也能等著二弟他們過來，到時候再整兵殺回去……」

  他說的興奮，原本頹唐的臉上漲紅，仿佛已經看到他們殺回去的那日。

  吳長史聞言沉默了瞬：「大公子，你覺得徐崇志都反了，二公子和鄭將軍他們還能安好？」

  「為什麼不能？！」墨錫元一愣。

  徐崇志雖然握著不少兵力，可是二弟和鄭將軍他們也不是什麼底氣都沒有。

  父王在南境多年。早就已經掌了過半兵權，徐崇志就算背叛父王跟魏如南他們聯手，可想要拿下二弟和鄭將軍他們談何容易，一旦雙方交戰整個南境都會徹底亂了，以徐崇志他們的心性是絕不會做。

  在墨錫元看來，徐崇志來玉山肯定是瞞著鄭將軍他們的，否則他們早該收到了消息。

  可是他看著對面火光之下，聽著他的話後滿臉苦澀的吳長史，還有自始至終都坐在陰影里一聲不吭的父王。

  墨錫元心中的念頭漸漸變得不那麼肯定起來。

  原本篤定的真相變的搖搖欲墜，好像有什麼東西隱約浮了出來，他忍不住升起一抹不安，想起從玉山出來後父王就執意不肯回南境，明明有更好的選擇卻只是帶著他狼狽逃竄，甚至整個人都像是失了銳氣。

  墨錫元沙啞著聲音：「父王，您為什麼不敢回南境…」

  是的，不是不肯，而是不敢。

  「大公子別亂想，王爺不是不敢，只是眼下回南境太危險……」

  「好了。」

  墨景岳攔著還想要瞞著長子，費心編造謊言的吳長史，抬頭露出臉上恐怖傷痕來。

  他的確不想讓長子知道他做的那些事情，以前也竭盡全力地瞞著，可是如今這種情況再瞞著已經沒什麼意義了，有些事情不能讓墨錫元知道，可總要給他一個能夠說服他的理由，讓他不再希冀著回南境。

  墨景岳抬眼對著長子：「元兒，你想沒想過，徐崇志會為什麼會投了墨玄宸？」

  墨錫元張了張嘴：「墨玄宸許他好處……」

  「他不是聞言慶，也不是祝紅陽，徐家在南境的地位僅次於墨家，徐崇志於軍中地位也僅次於本王，徐家有自己的產業不缺銀錢，他也並非貪墨野心之人，墨玄宸能許他什麼好處？」

  「他…」墨錫元呆怔。

  墨景岳說道：「徐崇志跟你祖父曾是莫逆之交，對墨家血脈也非同尋常。」

  「當初他會突然舍了墨玄宸輔佐本王，支持本王上位，是因為墨老王爺戰死之後南楚趁亂犯境。」

  「麓雲關失守，南境勢力割據軍中各執一方彼此敵視難以抵禦南楚，朔康險些淪為煉獄，他覺得本王能穩得住南境局勢，也需要一個足夠強勢的新鎮南王來威懾南楚，讓南境快速安穩下來。」

  「如今他背叛本王，你覺得他是為了什麼？」

  墨景岳的話讓得墨錫元臉色變化，整個人都安靜了下來。

  他想起徐崇志這些年的為人，想起他輔佐父王盡心竭力，想起他不遺餘力地培養他和墨錫珩，教導他們軍中之事，從無半點想要躍居父王之上的心思，這位老人唯一的野心大概就是想要滅了南楚，延續當年墨老王爺死前遺志。

  父王離開朔康前，徐老將軍還毫無反心，甚至還心甘情願地替父王壓制魏如南等人，說絕不會讓南境生亂。

  可父王離開之後……

  墨錫元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想起昨天夜裡他們趁亂逃走時，遠處傳來徐老將軍隱約冷厲之聲。

  他說。

  「墨景岳勾結南楚，出賣大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