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心死

  周娘子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將口中所有的濁氣吐乾淨之後，似乎恢復了一點精氣神，掙扎著想從床上坐起來。

  周柏和周瑩連忙將她從床上攙扶起來，最後墊了兩個大枕頭，讓人可以坐著。

  坐起來之後，周琳沒有和周柏說話，反而是對一旁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周瑩招了招手。

  周瑩快步上前半跪在床邊，讓周琳抬不起來的雙手可以摸到自己的臉：「娘親，你到底怎麼了？你一定要好起來啊……」

  周琳娘子歪了歪頭：「傻孩子，怎麼可能說好就好，你日後一定要好好的照顧好自己，娘親教給你的那些你都要全部記得，千萬不能太過魯莽，省得人家笑話你……若是有人欺負了你，你就回來告訴你爹爹，或者找你二姑姑去……實在不行，你就跑到陸家村找你淺淺和玉芬嬸子……」

  這句話讓床邊的父女二人都驚呆在原地，周瑩更是直接從地上跳起來，崩潰的大聲吼道：「我才不要！我受了委屈為什麼要找他們？我就想找娘親，別人我一個都不要！」

  周娘子深呼吸一口氣，苦澀的道：「傻姑娘，我不過是教導你一兩句，幹什麼做這樣大的反應？」

  「好了好了，你不要這樣哭了，娘親本來不過是一場小病，你這樣哭得倒好像娘得了什麼重病一樣，吵的我耳朵實在疼，你現如今就去廚房，幫我端一碗白粥來吧。」

  「沒良心的，我躺了一天了，你可有給我做一點飯？」周娘子這話好歹讓周瑩慢慢的停止了哭喊聲。

  她將信將疑的看了周娘子一眼，又看了看周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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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柏也摸不准周娘子這到底是何用意，不過卻能看的出來周娘子是想要把周瑩支使開，便安撫的道：「快去給你娘做碗白粥來，這裡有爹爹呢，有爹在，不會有事兒的！」

  父母二人齊心協力的攆人，周瑩只能半信半疑的出了屋子。

  等到周瑩離開之後，周娘子長長的呼出一口氣，這一口氣似乎帶走了她一半的生機，整張臉迅速的蒼白下去，把旁邊的周柏嚇了一大跳。

  周娘子卻是緩緩的道：「是我的錯。」

  「其實我是真的想逼迫你，我想要看著你親口和我道歉，親口向我認錯。」看到周柏臉上的震驚，周娘子微微一笑，繼續緩緩的道。

  「所以我生病的時候只是簡簡單單的告訴你，在看到你一門心思放在她身上之後，我又賭起了性子，強撐著身體站了起來，就這麼日復一日……想著要折磨你，可最終到頭來折磨的卻是我自己一個人。」

  「我想要把你拿捏住，可是我又沒有其他辦法，我不忍心傷害你，我只能傷害我自己，像是不要命一樣作踐自己的身子，直到這個身子徹底的荒廢下去……」

  周娘子的聲音低沉了下去：「你今天說我臉色難看，其實我也能猜到了，我現在一定很醜吧？」

  她看著周柏，勉強的扯了扯嘴角，那笑容落在周柏眼裡卻是比哭還要刺眼。

  周柏的手開始顫抖起來，他努力的握緊了周娘子的手，試圖想要抓住周娘子，卻只能眼睜睜的感受到周娘子的生機在一點一點的流失。

  「不，不是的！都是我的錯，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周琳，你不要再瞎想了，你不要說話了，好好的保護身子，我現在就去找大夫過來，你身子骨一向好的很，絕對不可能出事的！」

  周娘子輕輕地搖了搖頭：「不用，我的身子我不會有人比我太清楚了。」來不及了，一切都來不及了……

  「是我自己傻，我最近這些日子老是夢到我們小時候，夢到那會兒你在樹下問我要不要下來，我還夢到你給我送的那把桑葚，很甜的……」

  周娘子的眼神帶著幾分迷離，徹徹底底的沉浸在回憶當中，她對面的周柏卻已經泣不成聲，將自己的整張臉貼在周娘子的手上，大滴大滴的淚水很快將周娘子整張手都打濕了。

  周娘子卻毫無所覺，遲來的道歉和愧疚就像是過期的飯菜一般，非但不好吃，反而會容易讓人生病。

  「我先前的時候有底氣，總想著你我二人之間是有情份的，那個女人雖說嫁了進來，可是又怎麼比得了我們兩個人從小到大青梅竹馬的情誼……」

  「可是那天我看到你對她笑了，我才知道，原來不是我一個人能讓你笑，別的女人同樣也能讓你笑。」

  「別說了，別說了……」

  周柏痛苦的搖著頭，他恨不得狠狠的給自己一個巴掌，徒勞的想要打住周娘子的話頭，讓她不要再說任何一句話。

  周娘子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好，我不說了，你也不要太難過了，我的身子骨是我自己糟踐壞了，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王姨娘快要生孩子了吧？我如果這個時候出了什麼事情，只怕是會讓她心裡不舒服，若是傷到了胎，那就大大不好了……還有周瑩……」

  周娘子沉重的喘息了一口氣，才繼續道：「周瑩性子太冒失了，我想送她去陸家村淺淺家裡面住上兩天，我這身子骨不中用，想勞煩你幫我送她過去。」

  周柏卻說什麼也不肯答應，他握著周娘子的手，此時此刻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原本那雙柔若無骨，豐腴滑嫩的手，居然已經瘦得像是一把枯柴。

  周柏難以置信，自己是怎麼做到眼睜睜的看著髮妻怎麼日益衰老下去，卻絲毫未曾察覺的？自己這些日子到底是在幹什麼？難道說他的心真的已經爛到家了，無可救藥了嗎？

  周娘子苦笑一聲：「就當是我最後一件求你的事情了，你今日就將周瑩送走吧，她性格又急躁，又容易激動，如果見到我這副模樣，只怕她哭的比我還要慘，我現如今頭疼的很，只想好好睡一覺。」

  說了會兒她又笑了笑道：「你放心，我的身子骨還是能撐一段時日的，無論如何我也要撐著王姨娘將孩子生下來，我雖說不喜歡她，可孩子卻是你的親生骨肉，我定然是要好好的看一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