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三十一)
2024-06-08 08:40:08
作者: 貓子不二
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夢遊殺妻案」終於一審判決。法庭駁回原告何輝對妻子張蒙「蓄意傷害罪」的訴訟,判定張蒙為「防衛過當」,而何輝對張蒙做出的傷害舉動則歸於另一樁案子,之後再做審理。
案件結束,張蒙被警方帶出法庭,眾多媒體記者等在外面,一見到當事人立即舉起各類相機並高聲提問。
「請問張蒙女士,你希望你丈夫得到什麼樣的懲罰?」
「張蒙女士,上次你在直播催眠的過程中所說的家庭生活情況是否屬實?」
「你會告你丈夫家暴嗎?你對廣大網友有什麼話說?」
連珠炮似的追問之下,張蒙一言不發,但眼神澄澈,表情輕鬆。顧星也擠在記者堆中,只是手中雖然也高舉相機,卻遲疑半天才按下兩次快門。
眼前這個女人看起來如此陌生,跟她之前在女監里會時不時寒暄幾句的清潔阿姨簡直判若兩人。曾經她滿心堅定地認為,張蒙一定是受害者,可現在卻不禁發生了動搖。
究竟是因為何輝在那次催眠中說出的話,導致了她的困惑?還是對於胡安的不信任造成了這一切?顧星說不好。她隨著記者們的人潮繼續移動,一直追隨著張蒙坐上警車,大家才逐漸散去。
顧星茫然地走下台階,聽見有人在身後喊了一聲,「顧記者?」
她應聲回頭,看見催眠師林素子向自己走來,她也面容凝重。雖然她作為專業人士提供了一些幫助,但法庭並未對催眠採證予以認定。也難怪她看起來心情不佳。
「你白忙活了,」顧星開了句玩笑,「不過也別放在心上,畢竟案子說到底不歸咱們管。」
林素子卻慎重地搖頭,「其實我是在擔心自己起到了一些不好的影響。」
顧星不解,「之前你只給何輝做了催眠的時候,確實有人擔心,這樣會引發一些公眾對何輝的同情,導致對張蒙的不公平看法。但現在看來,你給張蒙做的那次催眠好像效果更好,引起了大家對她更多的同情……」
林素子壓低聲音,「可我擔心的就是張蒙的那次催眠。」
顧星立刻會意,「你覺得張蒙在撒謊?她不是真的被催眠了嗎?」
林素子略有遲疑,「也不是說她講的是謊話,只是覺得她那時候講出來有些刻意……刻意讓公眾更加討厭何輝。當然我也覺得何輝這個人真的很可恨,但並不意味著何輝當時在催眠里說的就是假話。
「我也想過,也許案發當晚,在他們的家中的確出現了第三人。這個人就是來幫助張蒙實施整個計劃的。他們知道何輝有夢遊症,在睡眠方面也有問題,需要長期服藥,所以給他吃下會產生幻覺的藥物,他也不會懷疑。
「在何輝的神志出現錯亂之後,他可能就會對張蒙進行攻擊。此時張蒙再把他引到廁所里……那是最好清理證據的地方。就連之前放在裡面的玻璃瓶裝芳香劑,都可能是張蒙計劃中的一環。
「但可能出於某種原因,她沒能殺死何輝,反倒慌了手腳,於是乾脆報警,反咬是何輝要害自己,而自己則是正當防衛。」
兩人悶頭走了一陣,都沉浸在各自的思考之中。一直走下台階,顧星才開口,「我明白你的意思,雖然法庭對於這兩次的催眠取證都沒有認可,但是輿論卻不同。
「這就跟在網上進行了道德審判一樣,大家已經認定了何輝是個壞人,再帶著這種立場去看待他的行為,很有可能先入為主,忽略掉一些線索。換句話說,懲罰何輝、保護張蒙,已經成為了大勢所趨……」
林素子說,「也許吧,但也可能只是我多心了。顧記者,還請你不要把我剛才的那些胡言亂語寫成報導。」
顧星想了想,說,「我不會寫成報導,那你能不能告訴我,那次網絡直播里,張蒙真的被催眠了嗎?」
林素子沒有回答,她的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顧星已經明白了她那個表情背後的含義,便說,「我想問問,張蒙沒錢沒勢,你為什麼會願意違背自己的職業道德來幫她?是有人對你提出了什麼要求嗎?」
林素子隱晦地說,「雖然我也不明白背後的具體原因,但看來是有人想幫她。」
會是胡安嗎?這個名字險些就要衝口而出,顧星還是換了一個問法,「比如,彭城大名鼎鼎的林氏集團?」
林素子一怔,這才明白過來顧星已經探聽到了其中一些信息,不由反問,「出面來找我的是沈家,不過他們提到了跟林家的合作,所以你知道林家那邊的情況?」
「其實我也雲裡霧裡,」顧星用手捂住額頭,「我實在想不清楚兩大財團怎麼會出手去幫張蒙,但他們的目的只怕不會那麼簡單。」
林素子擔憂地問,「財團之間的鬥爭,會牽扯上我們嗎?」
顧星苦笑,「應該不會吧,我們不過是工具人而已。」還有後半截話壓在心裡,她想,這其中的關鍵應該在於:你是不是甘心只作為一個工具人?
在丁局的首肯下,白朗見到了還在看守所的戴碩。數月前他還是高高在上的巔星娛樂公司老闆,如今已經沒了盛氣凌人的架勢。
聽說白朗要問他父親的事,他變得越發謹慎起來,「上一輩的那些生意早都跟我沒關係了!老頭子一走,早就塵歸塵土歸土,你們不能到我這裡來算帳!」
白朗說,「你不用擔心這筆帳會算在你頭上,只是想跟你打聽打聽,你父親還在的時候,關於2·19案有沒有提過什麼?」
戴碩想了想,「我這樣算是協助你們調查?」
白朗點頭,「當然算。」
「那可以算作是我的立功表現,對我從輕處理?」戴碩慢悠悠地說,「關於這些條件,咱們可得先說好!」
白朗笑笑,「你父親已經不在世,你也沒辦法再舉報他了,還能怎麼立功?」
戴碩說,「我知道他的同夥是誰,對方來頭可不小,這還不關鍵嗎?」
白朗說,「我們也知道,他跟東南亞的跨境犯罪組織合作,不用你來說。除了這個之外,你還知道些什麼?」
戴碩陷入沉默,半天才說,「我不明白,你們為什麼都要執著於十年前的事情?連我父親都說,2008年、2009年,這兩年就像是噩夢一樣,為什麼還有這麼多人非要舊事重提?」
白朗立刻察覺出他口中的弦外之音,「除了警方之外,還有人跟你提過十年前的事?」
戴碩不吭聲,顯然,他還巴望著剛才提出的條件。
白朗嘆氣,「好吧,你的意思我懂,如果你提供的線索的確能夠幫助我們,我會幫你去向上面爭取,我保證。」
戴碩這才開口,「巔星剛在彭城開起來的時候,願意跟我合作的人還不多,我只能從老家找合作資源,當然也做過一些不那麼光彩的勾當,這些你們都知道了,不用細說……去年,彭城本地的財團突然向我拋出橄欖枝,我當時還很高興,以為自己總算在這裡站穩腳跟、被他們接納了,沒想到,他們接近我也是另有目的。」
白朗問,「哪家財團?你講清楚。」
戴碩說,「不是一家,是沈氏集團和林氏集團,這兩家的聯合代表,他們一起來找我的。他們說知道我租下了沈家的房產,就是發生命案的西城花園,作為公司藝人的宿舍,想跟我談談合作。
「我很高興,還跟林家的繼承人林櫻見了一面,酒過三巡,他突然開始憶當年,問我知不知道十年前,我父親跟他父親也曾經合作過,但是我父親不夠義氣,關鍵時刻把他們給賣了……
「當時我嚇了一跳,酒也醒了,這才發現周圍的環境不對。飯局上全都是他們帶來的人,其中還有個女人,自稱狐仙,說起話來神神道道的,更加嚇人。
「我只能給他們道歉,讓他們放我一馬。如果以他們財團的勢力在彭城搞我,我這生意只怕難做了。他就說,只要我之後聽他們的安排,或許可以考慮,不僅不整我,反而還幫我。」
戴碩告訴白朗,原本林櫻只是打算借著他們巔星娛樂公司演出的名義,把東門三流廣場翻修一遍。
但林櫻帶來的那個奇怪的女人卻對西城花園宿舍里住著的年輕藝人很感興趣,當她察覺到戴碩安排這些藝人在宿舍里做皮肉生意之後,就表示自己想去跟他們認識一下,還保證不會斷了戴碩的財路。
白朗恍然大悟,看來正是通過這樣的方式,胡安結識了江東,顯然之後江東犯下的殺人罪行,也一定有胡安的幫助和慫恿。
「不過我猜,林櫻跟那個狐仙之間也有矛盾,」戴碩想了想,「這麼說吧,畢竟林櫻的弟弟林泉也是我這裡的藝人,林櫻就算再冷血無情,也不會不管自己的弟弟。
「可我發現他好像懷疑那個狐仙一直在慫恿他弟弟做壞事,為此兩人還發生過爭吵。我聽見狐仙說,你現在可以不信我,等到大限來臨的那一天,今天這些蠅營狗苟都會不再重要。」
「大限是什麼?」白朗感到脊背發涼。
戴碩說,「具體是哪天我不知道,但狐仙隱隱約約提過……當時涉及到安排三流廣場演出的時間,我記得她說,『天至日』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得趕緊。你知道『天至』是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