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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瓮(二)

2024-06-08 08:34:05 作者: 貓子不二

  肩膀一沉,沈天青一隻手攬上了白朗,「狼哥,他們是這麼叫你吧?你這個名字可真夠威風的,你也給我起一個差不多的吧!」

  白朗笑了,故意問,「這家店這麼緊俏,你怎麼能做到在短時間內就預約到的?難不成是能未卜先知,昨天就預備好了?」

  「哪兒那麼容易!」沈天青似乎完全看不出白朗的笑裡藏刀,「悄悄告訴你,我是堵住了另一個等在這裡的客人,花了3000塊從他手裡買的號!今天上午我聽見你跟舟爺說要來調查,我就想著一定要跟來看看,哪怕是見識一下也好。」

  「3000?」白朗嘖嘖兩聲,「不愧是沈氏集團的公子哥啊。」

  沈天青把頭一歪,靠在白朗肩頭,「我爸說過,但凡能用錢擺平的,那都不是大事兒。」

  在排隊等叫號的時間裡,白朗終於研究明白,原來每個號碼前面的字母代表不同的意涵,A是問親情友情愛情,D是問個人前途,H是祈福改運專用,排列下去還有很多。

  只是這些字母怎麼都看不出規律。客人在微信平台上預約了之後,就按照預約時間來這裡登記,在報名字和號碼的時候,還需要順便說出自己的詳細需求,剛剛那些人都是按規矩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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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舟雖然人沒來,心卻在,不斷給白朗發來微信:初步屍檢結果已經出來了,證實黃珍是被人扼住頸部窒息而死,死亡時間今天凌晨1點,到凌晨4點之間。

  這個時間段里,沈天青有很明確的不在場證明,因為他被拍到正跟幾個同齡的富二代一起開徹夜派對,所以他的嫌疑暫不考慮。問題在於,園區大門口的監控錄像顯示,晚上8點左右,黃珍進入了園區,但沒有拍到她走出去的畫面。

  同時基本確認海邊發現屍體的地方就是第一案發現場。只是不知道黃珍是什麼時間、以什麼方式離開了鳳凰城園區,在她死亡的時間段里,正門也沒有拍到有車開出。

  「運送一個人可以有很多方式,」白朗問,「有沒有看見有人提著大型行李出去?或者有沒有側門?」

  「側門是一人一卡制,也看過了監控錄像,那段時間沒有住戶經過,只有夜班巡邏的保安出去。」方舟回復,「這就怪了,難道黃珍會瞬間移動?」

  白朗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自己也暗暗發愣。只見方舟又說:法醫報告顯示,黃珍胸口的傷口是死後造成的,但不是普通的刀傷。而法醫模擬出的兇器形狀,頭部有一個螺旋杆一樣的東西,看起來十分詭異,一時間想不出日常生活里哪裡會有這種東西。

  「一定要把那個十三仙的工作室給我里里外外看清楚,搞不好兇器就是她用來裝神弄鬼的某樣器具!」方舟竟然把這條內容連發了三遍。

  還是沈天青放鬆,翹著二郎腿,一邊隨著音樂左右搖擺,一邊笑嘻嘻地問,「狼哥,你的微信聊天很忙碌啊,是你女朋友嗎?」

  白朗懶得解釋,乾脆用鼻子「嗯」了一聲。

  「你跟女朋友感情很好吧?」沈天青來了興致,「我看電視劇里,警察第一次來調查時往往都不會表明身份,而是暗訪。這次你也會這樣對吧?那一會兒咱們也假裝跟仙姑問姻緣吧!我現在就去把你的生辰八字登記上,讓她算你啥時候結婚,你看咋樣?」

  白朗覺得有點好笑,嘴上隨便答應,「行啊,我沒意見。」

  不知不覺間,身邊的人都差不多走光了。也許是人聲漸漸退卻,越發顯得樂聲澎湃,沁人心脾。此時那個光頭「魯智深」拿了個信封走上前來,白朗以為終於可以進去了,不料只聽對方說,「沈先生,白先生,我家仙姑說了,與兩位緣分尚淺,就先不見面了。

  她已經感覺到,二位此番到來別有目的,心意不誠,這時候無論問什麼卦,得出來的都無非是謊言而已。我家仙姑說,她一身清淨,無瑕無塵,從沒做過傷天害理之事,二位卻滿腹疑慮,只怕會玷污到她的修行。她為二位寫了張字帖,二位收下後就請回吧!」

  「這怎麼行?」沈天青急得站了起來,「我可是花了錢……」

  白朗也跟著站起來,「我們可以保證不打聽仙姑的事情,只問自己的姻緣,就算我們問出來的卦是謊言,那也不過是我們求仁得仁,好壞自己承擔,跟仙姑有什麼關係?」

  「魯智深」雙手把信封遞上,「先生看完這個,我再有話說。」

  【

  白朗一把接過,掏出裡面一張黃色絹紙,上面寫著秀氣的蠅頭小楷:七月八日,仙人指路,起殘鳳卦,亡人回魂,送憑證,有緣者可得。歸路不易,有遺失。

  「這是仙姑給我們占的卦!」沈天青叫起來,「這是什麼意思?能不能給我們講講?」

  白朗反覆看了幾遍,心下駭然,但表面上還是故意笑出聲,「我們明明要問的是姻緣,怎麼仙姑給我們寫了這個奇怪的東西?」

  「魯智深」露出詭秘的笑容,「仙姑說了,這帖上寫的,恐怕才是二位先生真正需要的。至於姻緣,仙姑說這位白先生就不必看了。」說到這裡,他上前一步靠近白朗,壓低了聲音,「畢竟您是天煞孤星的命,愛一個,克一個,您自己難道不知道嗎?」

  白朗就像是被施了法一般,一瞬間竟無力出言反駁,只能幹瞪著眼前的男人,任憑笑容在臉上凝固。

  「這個卦到底什麼意思?我還是看不懂……」沈天青的聲音又響起來,白朗此刻倒是很感激他的聒噪,得以讓周圍的一切顯得不那麼尷尬。

  「白先生應該能看懂吧?」「魯智深」問。

  白朗乾脆舉起字帖,「這是你家仙姑起的卦對吧?兩天前,有人在網上發帖,也寫了一段卦,跟這個非常相似,說今天會有挖心惡鬼,水邊大不利,有死傷。看來發帖人也是你家仙姑了?」

  「魯智深」似乎早有準備,「仙姑占卦,我負責發帖,畢竟仙姑早已超脫塵世,不會再使用這些網絡俗物了。」

  「網絡俗物?」沈天青在一旁顯然受到了不小的衝擊,「你家仙姑最開始就是在網上紅起來的,怎麼現在倒打一耙……」

  「說了半天,你就是這工作室里的營銷人員啊。」白朗笑了笑,掏出了警官證,「今天早上紅樹林公園的海灘上發現了一具女屍,跟你們發布的預言有點相似。配合一下吧,是你進去通報一聲,還是我親自去把仙姑請出來?」

  短暫的沉默中,四周顯得分外寂靜。白朗忽然覺得頭皮一緊——那剛剛還一直在播放著的音樂,什麼時候戛然而止了?環顧四周,好像並沒有出現什麼異樣,只是牆上貼著的一些黃色符紙微微擺動,在寂靜中看起來有些瘮人。

  「怎麼突然不說話啦?」沈天青小聲問。

  音樂聲停了,那十三仙姑還在嗎?難道又有什麼突如其來的意外?白朗的腦子瞬間變得很亂,顧不得太多,他一個箭步就往裡沖。

  「魯智深」緊跑上來堵在門前,「仙姑為信徒排憂解難已經辛苦了一天,你們現在打擾了她,她會走火入魔的!」

  「我是怕她被人害死在裡頭你還不知道!」白朗一句話,對著房門抬腳一踹。他本以為那門會是緊鎖的,所以使了不少力氣。沒想到居然沒鎖,這一腳踢了個空,連個著力點也沒有。白朗一個踉蹌,差點整個人摔倒。沈天青倒是三步並作兩步衝進門去,隨即大喊起來,「仙姑、仙姑小姐姐不見了!」

  白朗抬頭一看,自己先嚇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大概三十幾平米的房間裡,三面牆上都掛滿了密密麻麻的面具。這些面具有大有小,顏色各異,有的一片雪白,張開血盆大口;有的青面獠牙,仿佛是古代的鬼獸;還有的充滿異族色彩,輪廓深邃,表情詭譎。

  環顧一周,只覺得無數張恐怖的臉孔朝自己不斷迫近。剩下的一面牆上懸掛著深紅色幕布,看樣子應該就是網友偷拍那張照片的位置。一張方桌上,依次擺放著香爐、符紙,還有筆墨紙硯。桌下放著兩個蒲團。

  房間裡如此寂靜,根本沒人。

  「你家仙姑剛才不在這裡嗎?」白朗轉臉問「魯智深」,「你們這裡還有沒有其它房間?」

  「仙姑送走最後一位客人後,就在這裡打坐了。」「魯智深」回答,「工作室里除了客廳和洗手間之外,就只有這一間房了。」

  白朗腳下生風,把整間屋子裡里外外都看了一遍,完全不見另一個人的蹤影!

  是真正的兇手帶走了十三仙姑,為了殺人滅口?還是十三仙姑自己就是兇手,所以秘密逃走了?他迅速地猜測,又迅速地否定自己的猜測,剎那間腦子裡已經爆發了世界大戰。倒是「魯智深」仿佛根本不在乎,連看也懶得看,自己徑直走回到客廳里,悠然自得地坐下了。

  「你家仙姑丟了,你就不著急嗎?」白朗又好氣又好笑。

  不料「魯智深」正色回答,「仙姑是不會『丟』的,她一定是受不了你們的吵鬧,所以自己隱遁起來了。只要她想要修煉,任何空間都可以。」

  「你是說,她隱身了?」沈天青緊緊抓住白朗的一隻胳膊,「難道現在,她可能就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監視這我們?」

  「隱遁時,人的靈魂可以飄去任何地方,短暫地跟肉身分離,就是人常說的靈魂出竅。」

  「魯智深」一本正經地解釋,「當靈魂的力量足夠強大時,就能夠帶動肉體。仙姑就有這樣的力量,她現在已經達到了隨心所欲,隨便去任何地方的境界!」

  「你是說,就像小叮噹里的任意門?」沈天青喜出望外,「太神奇了吧!我也想試試……」

  「行,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是吧?」白朗冷笑一聲。他透過玻璃往外看了看,這裡有十三層,為了保險起見,窗子都只能打開一半。如果一個人想從窗子離開,那顯然不可行;但目之所及,也沒有能藏人的地方。他心裡已經猜到了幾分,低頭髮了個消息給方舟,讓他馬上派一組人到群星廣場來,越快越好。

  方舟回得飛快:我自己帶人去!

  白朗看著回復心裡稍微鬆了口氣,也不管沈天青還在大呼小叫地四處拍照,自己徑直向外走去。

  「魯智深」連忙跟上來,「白先生,您這就要走了?」

  「本來想找你家仙姑問點案子上的事情,既然她隱遁了,那我也只能先撤了。」白朗打著哈哈,舉起手機對著他「咔嚓」一聲拍了張照,「您剛才說網上的帖子是您發的,我聯繫了同事一會兒就來給您做筆錄。5分鐘就到。這照片我就留底了,勞駕您在這兒等會兒,不見不散啊。」

  說話間已經走到了電梯口,白朗抬手去按,卻被「魯智深」一把攔住。

  白朗一皺眉,只聽對方說,「您這卦錢還沒付呢。」

  「仙姑贈送我們的卦也得給錢啊?」白朗看看手中捏著的薄薄字帖,「行吧,怎麼付?」

  「支持微信支付寶轉帳,您掃我!」「魯智深」熟練地遞過手機,被白朗輕輕推開,直接推到剛剛走近的沈天青面前,「是他在網上預約的,應該讓他付。」

  「二位同心同德,誰付都一樣,五百八。」「魯智深」發出爽朗的笑聲,這大概是他最發自內心的笑容了。

  白朗跟沈天青並肩走進電梯。

  門一關上,沈天青就迫不及待地開口,「狼哥,這個十三仙姑也太神了吧,難道她會瞬間移動?不然怎麼可能會突然間就憑空消失了?房間的出口只有經過客廳的那一個,她要走過來,我們不可能看不見。」

  「我們不是沒看見,是把看見當成了沒看見!」白朗深吸一口氣,「很多時候人的注意力往往會集中在一些怪事上,反而忽略那些最平凡普通的細節。你想一想,我們剛到時,工作室里有多少客人?」

  「大概十幾個吧?」沈天青一臉迷惑,「我沒數人數。」

  白朗點頭,「我也是。這些客人離開時,我們也沒有一個個地去對應關注。所以並不知道離開的人數跟當時在場的客人數量是不是相同。因為我們默認仙姑會一直留在那個小房間裡,默認她會打扮得古里古怪,被人一眼認出。其實她很可能反其道而行之,自己換上普通衣服,就在我們眼前大大方方地走出去了!而我們還以為那不過是一個顧客而已,根本不存在什麼瞬間移動。」

  說到這裡,白朗自己也不由得一愣,「瞬間移動」,剛剛好像還有誰跟自己提到過這個詞?

  「啊!懂了!」沈天青恍然大悟,「所以剛剛那個男人也在幫忙騙我們!可我還是想不明白,仙姑怎麼會知道我們來問姻緣只是個幌子?難道她這能看穿我們的真實身份?還有那個卦,她是不是想告訴我們,七月九日,就是明天晚上,黃珍的魂兒會回來送證據?」

  他這一連串的問題話音剛落,電梯已經到了一層。白朗一面往外疾走,一面簡要地回答,「那個工作室的客廳里,明顯裝了監視器,仙姑在房間內能夠清楚掌握客人在客廳里的一舉一動,甚至還可能聽見客人們私下裡的對話。這就是她收集資料的方法,很有可能她就是這樣察覺了我們跟其他客人不一樣。」

  「可剛剛那個男人還說你是什麼天煞孤星,那也是故意胡說的嗎?」沈天青還在執著地發問。但白朗已經不打算回答了。他徑直走向群星廣場的保安室里,掏出警官證拍在桌上,對當值保安說,「把今天進出這座樓的監控錄像調出來,警方找人。」

  ——

  頭疼。方舟盯著眼前的監控屏幕,切實地感覺到頭疼。翹掉「好警察講好故事」的表彰大會,他帶人緊急趕到群星廣場,本以為會迎來一次調查上的豐收,結果白朗直接問他:「你是想上去給花和尚做筆錄,還是在這裡跟我一起尋找隱藏在人群里的小仙姑?」

  沒等方舟說話,白朗直接轉過頭,「好的,組長留下來跟我看監控,其他人去1313室做筆錄,由沈公子帶隊。」

  沈天青非常激動,「謝謝狼哥對我的信任,保證完成任務!」

  他轉身出去的空當,方舟一把扯住小凱,「做筆錄的同時,別忘了也給這個沈公子做一份兒。」

  「嘖,可以啊,」白朗眼睛不離監視屏,「咱倆心有靈犀了,那個沈天青絕對有問題。」

  方舟也加入進來,「已經找人查過他了。今年二十四,出國七年,估計留級了,所以剛拿到畢業證書。上個星期回國後,沈西來安排他到下屬公司實習。他自己選了鳳凰城園區,劉咪算是他的實習導師。人生經歷像一張白紙,挑不出什麼毛病。」

  「你確定他上個星期才來鳳凰城小區?」白朗問,「他跟死者黃珍之前有沒有過交集?」

  「黃珍是剛從香港畢業的大學生,來彭城生活也才一個月,老家在蘇州,沒有出國經歷。至於兩個人在網上有沒有接觸過,網警還在排查。」方舟打了個呵欠,「哎,只是算上黃珍,心心居前後已經死了四個人了,前三個人死亡的時候,沈天青都在國外,參與的可能性很低。」

  「不能排除他裝神弄鬼、藉機殺人的可能。」白朗一手拍下「暫停」鍵,「剛剛在那個工作室里,他不停地跟我說話,我懷疑十三仙就是通過竊聽方式聽清了我們的對話,才識破了我的身份。你敢確定他不是故意用這種方式給十三仙通風報信?」

  方舟點頭,「一般這種富豪信風水的很多,保不齊他們還真有聯繫。只是你怎麼把監控停了?」

  「你看這個人,」白朗熟練地把視頻窗口放大,指著屏幕上一個走出樓門的女孩,「我懷疑她就是仙姑。」

  方舟定睛看去,這個女孩一頭長髮,沒戴帽子也沒戴口罩,全臉毫無遮擋,乍一看是如此普通,「你怎麼確定?」

  「按照她離開的時間往前推算,兩個小時內,沒有看到她進門。這說明她不是工作室的客人。」白朗點開另一個視頻窗口,「監控顯示,她今天早上7點就進來了,8點是十三仙工作室開門營業的時間,所以我懷疑就是她。」

  方舟盯著屏幕上的女孩走進大門,「群星廣場只有一樓這裡有監控錄像,你怎麼確定人家是工作室里的人?也許她只是在這棟樓里的其它地方工作。」

  「我看她面熟。」白朗回答,「今天下午工作室里有多少人我雖然不清楚,但是每個在我眼前經過的,我都有印象。她就是我眼睜睜看著走出去的,好一個障眼法!」

  方舟也伸手拍下「暫停」鍵,隨即放大畫面,畫面定格在女孩低頭的一瞬間,好像她手上戴著的東西勾住了衣服下擺,她不得不低頭去解開,「我想差不多是她沒錯。她手腕上戴著一串金鍊子,劉咪說過,對這個首飾印象深刻。」

  白朗笑說,「沒想到組長你對女孩的首飾還挺關注。」

  「我對很多人的首飾都很關注。」方舟說,他用眼睛一瞟,正瞟向白朗的手腕,今天在鳳凰城小區里,看見白朗戴著的那串珠子也讓他記憶猶新,但現在卻不見了。

  為什麼一會兒戴上,一會兒又摘掉?方舟更加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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