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得雲開,終見月明
2024-06-15 19:02:47
作者: 尤知遇
宛平五年冬,大周與北燕的戰爭終於落下帷幕,皇帝班師回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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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綰被安排在了龍攆上,皇帝受了傷,他不許太醫醫治,只讓莊綰包紮,莊綰本是不願,但皇帝說。
「綰綰,你再陪我這一程,等入了京,我就放你回去」
莊綰沒拒絕,一來皇帝不像在騙她,二來,曲佑天的情緒很低迷,且他身上也全是傷,需要坐馬車,霍時玄看著他好一些,路上也能安慰安慰。
而且,她確實還有些話同他說......
因著皇帝有傷,大隊人馬走的很慢,皇帝的傷在胸口,傷口已經開始結疤了,莊綰只需給他換藥就行。
這一路,皇帝昏睡的時間比較多,兩人交談很少,莊綰多是抱著兒子逗兒子,柏安待久了便要找爹爹,在爹爹身邊待久了又要找娘親,所以每次車隊停下的時候,阿戒在外面負責接送孩子。
走至一半路程的時候,皇帝的精神已經好了大半,這一日,柏安去了霍時玄的馬車,龍攆上只有莊綰和皇帝兩人。
頭上是明黃錦緞的罩頂,腳下是厚厚的加絨毯子,皇帝躺在軟榻上,身上蓋著錦被,旁邊的黃銅九龍鼎爐里燒著炭火,所以他是不冷的。
遂,到了換藥的時候,莊綰抬手掀開錦被,直接解開他直裰的系帶,又扯開中衣襟,拆棉布,動作一氣呵成。
她如今作為一個醫者給他換藥,心無雜念,面上是一片平靜,看見他胸口猙獰遍布的傷疤,也無動於衷,她已經習慣了。
霍時玄來邊境這麼久,也是一身的傷疤,觸目驚心,縱橫交錯,他似乎還很得意,說男人身上有疤,是英雄的印記。
想起霍時玄,莊綰的神色柔和了不少,皇帝自清醒後,目光一直落在她臉上,見她眉眼間的溫色,忍不住伸手朝她臉上摸去,莊綰察覺後,立刻往後偏了偏身子。
皇帝的動作僵在半空,他苦笑,「我只是想摸摸你的臉,如今已經如此難」
莊綰握緊掌心的瘡藥,「皇上,你......」
「我的身體如何?」
皇帝打斷她的話,目光溫和的看著她,聽到這個問題,莊綰坐直身子,認真的看著他。
「舊傷未愈,新傷不斷,皇上,您的身子耗損的太厲害,以後得仔細養著了」
她過來便是想同他說這些話,這場仗下來,他經常受傷,傷沒好便又衝上戰場,傷了元氣,必須得好好休養了,她已經跟太醫說過了,回宮後,太醫會用些溫補的方子給他養。
她覺得皇帝這幾年太拼命了,無論朝政還是戰事,他都是拼了命在做的,雖說他們對這樣的皇帝樂見其成,但也希望他好好活著,畢竟大周經不起折騰,需要他這樣的皇帝。
莊綰提醒他,又多嘴囑咐幾句,說話的時候順便給他上了瘡藥,又纏上了棉布,皇帝一眨不眨的看著她,沒接她這話,只是等她說完,突然抓住她要收回的手。
莊綰掙扎的時候,聽他問,「綰綰,真的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低低的嗓音染滿悲慟,莊綰抿唇,不再掙扎,任由他握著手,直直望進他的眼睛裡。
「不能」
「為什麼不能?」
「不能就是不能,沒有為什麼」
有風吹過,珠簾清脆,破碎如皇帝斷裂的呼吸聲,莊綰漠視他的痛意,輕聲道:「我愛上霍時玄了,比當年愛你的時候,還要愛」
比當年愛你的時候,還要愛......
這句話對皇帝而言,可謂誅心,他慘白著臉色,握著她手的力道微微收緊,艱澀道:
「就......就這麼愛他?」
莊綰點頭,「我無法形容那種感覺,但是,我很崇拜他,有他在身邊我會很安心,我會覺得以後的日子都是好的,會覺得,日子總是有盼頭的,便是遇到了困難,也不用怕,有他在,我什麼都不用怕」
她說著話,已經順勢跪下去,皇帝知道她想做什麼,沒拉她起來,只是用力握緊她的手,死死的盯著她。
莊綰祈求道:「皇上,你說過,等到了京都就放了我,我求你了,你騙我很多次了,這次別再騙我了好不好,人生短短几十年,我沒有多少個二十年可以揮霍,你放過我好不好,你把我困在宮裡,我真的會死的,你若是愛我,就放我走,好不好?」
他手中的力氣極大,莊綰覺得骨頭要碎了,卻沒掙扎,皇帝雙目赤紅的盯著她,問她。
「手疼嗎?綰綰,我心裡比這疼百倍,千倍,萬倍,你這每一句話,都比敵人的長矛刺入血肉還疼,我這滿身的傷,都不及你一句『愛他』更痛!」
他說完,握著她的手突然一個用力,莊綰猝不及防的被他扯到懷裡,還沒反應過來,鋪天蓋地的吻已經落下,她驚恐,瘋狂的掙紮起來,皇帝另一隻手按住了她的後腦勺。
「唔」
莊綰痛的呻吟一聲,卻是皇帝用牙齒咬破了她的嘴唇,血腥味縈繞在鼻息間,在他將她唇上的血裹含進嘴裡瘋狂掃蕩時,莊綰再顧不上什麼,手滑至他胸口的傷,用力一按。
皇帝痛的悶哼一聲,硬是沒鬆開,吻得更熱烈,直到察覺臉上有滾燙的淚珠滑落,看著她眼睛裡匯聚的盈盈淚光,他的眸色暗了暗,用力吻了兩下,才慢慢的鬆開。
啪!
莊綰脫離了他的控制,甩手一巴掌狠狠打在他臉上,不怕死的瞪他,哭出聲。
「你現在知道疼了,你害我家人的時候我不痛嗎?我被送去霍府的時候我不痛嗎?那時候你在哪?我割腕的時候你在哪?我差點被霍之岩欺負的時候你在哪?太后和金枝合謀要燒死我的時候你又在哪?」
「我就是愛上霍時玄怎麼了,這能怪我嗎?要怪就怪太后,怪你娘,是她把我送到霍時玄床上的!也怪你自己,是你太懦弱,是你無能!」
「傷害已經造成了,你招招手我就要投奔你懷裡嗎?我今天把話說明白了,要麼你就放我和霍時玄離開,要麼你就把我殺了,要麼......」
後面的話她沒說,因為他在笑,自嘲的,挫敗的,不甘的,又......釋然的。
「你走吧」
皇帝在她頓住的時候,輕輕說了一句,莊綰愣住,不確定的看著他,「你......你真的......」
「嗯,真的」
皇帝往後靠了靠身子,目光落在她唇上的傷口處,伸手摸了下自己唇瓣的血,苦笑道:「曲佑天問過我一句話」
那天,曲佑天抱著方藍的屍體,問他,「若是當日求皇上的人是莊綰,皇上明知那是條死路,會讓莊綰去嗎?」
這個問題,他幾乎不用思考,不會,當然不會,便是他自己去闖龍潭虎穴,也不會讓莊綰去送死。
哪怕他猜到燕金會留著方藍的命換解藥,哪怕他讓成陽帶著解藥,他是準備了辦法救方藍的,他也不會讓莊綰去,因為他不允許莊綰有任何危險。
「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我真的很自私,我為了得到你,一度想要了霍時玄的命,為了達成目的,答應方藍的請求讓她去北燕受辱,回頭望望,這一切的悲劇,都是因為我的自私造成的,若是我沒動過心思讓巫師抹去你的記憶,就不會讓北燕鑽了空子,就沒有蠱蟲這件事了,這一切的禍事,都是我造成的」
他沒去管胸口又溢出的血絲,顫動的眉眼盯著莊綰。
「知道蠱蟲的事後,我每天都在後悔,若不是吳庸當日恰好請來了普善大師,若巫師真的把蠱蟲用在你身上......綰綰,我不敢想像我會不會瘋」
他想好好愛她,從沒想過要害她,卻又總是在害她,他害她失去親人,害她在最恐懼最絕望時被送去給人當妾,害她差點被火燒死,害她差點被巫師下蠱......
既然給不了她平靜的生活,他是該放手了,縱然做出這個決定會要他的命,他也必須放手。
而且,她說的沒錯,他的身子虧損的厲害,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大不如從前了,就這麼撐著吧,能活幾年是幾年。
他愛她入骨,所以,不想再看她流淚了。
「綰綰,去找霍時玄吧,你快一點走,別回頭,我怕我後悔」
皇帝說完,便撩開小窗的錦簾,讓成陽把隊伍停下,再叫一個太醫上來,莊綰眸中流光閃動,深深的看他一眼,唇角有釋懷和感激的笑容。
「謝謝」
皇帝看著她毫無留戀的匆忙背影,又悲又頹然。
…………
曲佑天醒來後想一個人靜靜,前一天換了輛馬車,所以莊綰來的時候,馬車裡只有霍時玄和柏安,柏安正坐在爹爹懷裡把玩著他腰間的香囊,父子兩搶奪著,小傢伙玩的不亦樂乎,霍時玄明顯心不在焉。
「娘親!」
柏安看見莊綰上來,撲騰著身子就要她抱,霍時玄見莊綰進來,灰暗的眸子也是一亮,卻在看見她紅艷艷的嘴唇時黑了臉。
莊綰直接過去抱住了父子兩,貼著霍時玄的耳朵,笑容明亮,「相公,守得雲開,見月明」
霍時玄心裡一松,臉上也有笑意,下一瞬突然想到什麼,直接按著她的肩膀把她推開,指腹狠狠搓了搓她的唇瓣,莊綰呼痛,他才鬆了力道,卻還是把她唇上的血擦乾淨了。
「狗咬的?」
他的聲音惡狠狠的,莊綰頗為委屈,「他趁我不注意,我掙扎了的」
霍時玄憤憤道:「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讓我看見,膈應我的,哼,有什麼的,老子才不生氣,你都給我生了三個兒子了,他才親了一口,不生氣,老子才不生氣!」
他嘟囔著,說完便抱起柏安,「好兒子,你娘的嘴被狗親了,你親親你娘,幫爹把口水舔乾淨」
莊綰瞪他一眼,柏安卻喜滋滋的摟住莊綰的脖子,在她唇上吧唧兩口,等他親完了,霍時玄把他放到一旁,然後伸手把莊綰扯進懷裡,狠狠的覆上她的唇,從裡到外親個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