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章 英雄總是會死

  如同大山壓頂，安達從未感受過這麼大的壓力，像是肩上扛了一整個狼居胥山。

  大滴大滴的汗珠從額頭上滾落，他面色潮紅，眼前如同走馬燈，閃過過往的一幕幕，全是有關與安格的。

  他們出生在同一個部落，一起長大，一起放羊，一起參拜雪山，一起躺在一望無際的草地上，叼著野草展望未來，眼中充滿憧憬。

  「我長大後要當一個大英雄，受全部落景仰，甚至受全世界景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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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聽到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這樣說。

  英雄啊……

  他們長大，他們改變，少年的豪言壯語成了過往，被草原上的野風吹成碎片，原以為已經忘記，這時候卻清晰的記起來。

  「英雄總會死的。」安達閉上眼睛，低聲說，有眼淚從他眼角淌下。

  陳清允面無表情，表情平靜的看著他，分明身份不高，卻像是在高高在上的俯視人。

  安達忽然苦笑一聲：「或許是命運，我從下就不想當什麼英雄，我只想騎著我的馬跑遍整個大草原，讓所有草地都留下我的足跡，讓整個部落都過上更好的生活。」

  「所以我努力學習，去了中心城，去當了官，然後來到中原。」他想帶更多的好東西回去，卻沒想到先丟了自己兄弟的命。

  安達跪下，將頭抵在冰涼的地板上，聲音又悶又響，有些鏗鏘的意味：「我安達，不當賣國賊。」

  場面寂靜到落針可聞，陳清允微微垂眸看著他，眼神平靜，卻好像有些飄忽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安達已經絕望，即便閉著眼睛，眼淚也像是要決堤。

  他從未有現在這一刻，感覺世間生活如此艱難，令人心生絕望。

  「我很喜歡你的性格。」陳清允終於開口，竟有些沙啞，眼中滿是欣賞，「但是骨頭硬不夠，你得有本領護著你的硬骨頭才行。」

  「起來吧，我很不喜歡別人跪我，有種錯亂朝代的感覺。」

  她忽然一笑：「其實本來也沒指望你能幫我做什麼事，只是隨意一提而已，沒想到竟詐出個你。」

  「倒也算驚喜。」

  她在說什麼，安達有些茫然的抬頭，一時忘了哭泣，呆呆的瞧著她。

  陳清允卻不願瞧他現在的樣子，虬髯大漢哭泣如孩提，雖然令人感慨，卻也實在傷眼睛。

  她轉過去，打開藥箱，拿出自己的銀針，一副要為安格治病的樣子。

  這下，不說安達，連躺在床上默默流淚的安格也睜大眼睛，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逐日卻已經快速反應過來，將安格扶著坐起來。

  陳清允：「得扎脖子針。」

  逐日看看了看現在的姿勢：「那我把他轉一轉？」

  「算了吧。」陳清允有些嫌棄，「你不如坐前面拉著他。」

  「拉手嗎？」逐日表情怪異，「好像有些怪怪的。」畢竟又不是小娘子……

  「放心，我是不會告訴你未來妻子的。」陳清允很不走心的安慰。

  逐日不滿的撅起嘴，還是繞到前面去，一手一手臂的將人拉住，防止全身無力的安格不受控制往後躺。

  陳清允向來是快速的，摸准穴位，快速將針紮上去，扎了一整片。

  安格只感覺有涼氣順著脖子散發來，燒熱的喉嚨與整個腦袋頓時感覺好了很多，眼睛驚喜的睜大。

  「光扎針是不夠的。」陳清允，「還需要喝藥。」

  說著從藥箱裡拿出紙筆開始列藥方，因為不熟悉，動作很慢，幾乎是邊列邊想，拖了不少時間。

  逐日拉著人，還需要與安格面對面，整個人感覺很不好：「主子，什麼時候拔針呀？」

  「早著呢，要兩刻鐘呢。」陳清允說著，看了眼時間，這才過去不到一刻鐘。

  逐日頓時苦了臉，見到安達還在一旁愣著，頓時朝他使眼色：「你過來，快來拉著你兄弟。」

  安達：「……」

  安達快步走過來，接了他的活，逐日頓時感覺渾身一松。

  安達仍舊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茫然，不懂事情怎麼忽然走到這一步，見他要走，下意識用手去抓，鬆了人才發覺不對，於是又抓回去，然後伸腳去攔人。

  逐日：「……」

  逐日低頭看著腿邊的腿：「你想做什麼？」

  安達一臉忐忑：「那什麼，小兄弟，你們這是要救我兄弟嗎？」

  「不然呢？」逐日目光猶如在看傻子，都到了這一步了才反應過來嗎？

  安達臉上有汗珠淌下，痒痒的，卻顧不上去擦，連忙辯解道：「我真不當賣國賊！」

  逐日並不在意：「哦。」

  安達有些急了：「我兄弟也不當！」

  逐日：「哦。」

  安達：「……」哦你個頭啊，你是土豆嗎！！

  像是反應過來自己反應不對，不夠清楚，於是逐日解釋一句：「我知道。」

  「當然，我們主子也知道。」

  「那你們……」

  逐日理所當然道：「你就當我們主子在發善心，日行一善吧。」

  「……」安達表情遲疑，「這……也行？」

  「沒什麼不行的，除非你不樂意治病。」

  「自然是願意的。」安達點頭如搗蒜。

  「那就閉嘴吧，我們主子正在想東西的，不喜歡吵鬧。」

  安達乖巧：「好的。」

  片刻後才反應過來，我明明聲音不大，明明是你說話更多。

  算了算了，都是救命恩人了。

  ——

  陳清允終於將藥方開出來，又仔細核對一下，確定君臣相合，沒有相衝的，都能相輔相成，這才抬起脖子，一把將紙拍在桌子上，而後揉揉有些發酸的脖子。

  逐日時刻注意著時間，見她好了，提醒道：「拔針的時間快到了。」

  陳清允看了下時間：「還有一分鐘。」

  但還是走過來，問問安格的感受。

  安格張嘴，只感覺喉嚨好疼，說話艱難，於是點頭，表示可以，感受到涼意，也感受到正在恢復中了。

  陳清允假裝自己看懂了，伸手將針拔了，一根根收起來，忽然發現沒有地方放。

  一般用過的針，都要清洗一下，然後放滾水裡滾一下的。

  陳清允自然不願意將用過的針塞針袋裡，於是喊人去燒滾水，而後扭頭問逐日：「藥鋪里有西瓜霜賣嗎？」

  西瓜霜才是真正的祛火消炎的大佬。

  逐日沒聽說過這個，想了想道：「我知道哪裡有賣西瓜。」

  陳清允：「……」

  陳清允說：「我看你頭像西瓜。」

  逐日有些委屈的嘟囔：「名字很像嘛～」

  「因為就是西瓜做成的。」陳清允站起來，示意安達將人放下。

  「你困不困？」

  安格有些遲疑的搖頭。

  安達頓時解釋道：「他喉嚨疼，睡不著。」

  「那就不睡吧。」陳清允將藥方子給他，「去抓藥，然後煎了給他喝，喝完就讓他睡覺。」

  安達頓時拿了藥方子就想出去。

  陳清允叫住人，不太含蓄的提醒一句：「多帶點銀子。」

  她開的藥都不太便宜來著。

  安達沒有多問，將所有銀子都帶上了。

  比起鹽，還是兄弟的命更重要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