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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六章 清風驛刺殺(一)

2024-06-08 04:41:52 作者: 獨孤尋影

  正值仲秋月圓時節,江寧府街上處處張燈結彩,人來人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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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逍遙一眾尋到環春閣前,剛一駐足,門口招呼客人的蝶娘眼睛一亮,擺弄著風姿迎上前來,身子一欠,右手香帕輕揚,媚笑道:「今時花好月圓,幾位玉樹臨風的公子想必是要賞花品酒,本閣的姑娘個個善解花語人意,定是可為諸公子助興。本月這胭脂長街的花魁,便是本閣的念知姑娘,她的琴曲歌舞……」

  林婉真格格一笑,打斷道:「蝶娘你聲如黃鶯、柳腰綽姿,倒是入了本公子憐香惜玉之心,今晚可是願意與本公子花前月下一敘?」

  這蝶娘年過三旬,姿色尚可,想是經常與客人打情罵俏,聞言便是往林婉真身上靠了過去,挨著她的肩膀,吃吃一笑,「公子風流倜儻,妾身倒是求之不得,只恐閣中姑娘卻是不依……」

  林婉真退了半步,用手中玉扇輕抬那蝶娘的下巴,輕笑道:「如此說來,這環春閣倒是個爭風吃醋的好地方,更是深得我心呀!」

  洛逍遙、折德守二人皆是初涉煙花之地,但見林婉真儼然是一位風月老手口吻,心中暗笑,若非因她是女子之身,倒是認為她在荊南之時,便是位留連風月之所的紈絝子弟。

  「不過此時天色尚早,本公子倒是想先聽曲品茶。」林婉真言笑之後,便是直奔主題,笑道:「聽聞環春閣中的水仙姑娘琴藝精湛、貌美如花,本公子想會一會她。」

  「水仙姑娘?」蝶娘一怔,媚眼一轉,揚著手中的繡帕,輕笑一聲,「公子要聽水仙姑娘的琴音……?今日倒是不湊巧了。不若妾身與公子舉薦本閣善琴之人,念知、如月、曉彤都是……」

  林婉真搖了搖頭,「知音之風雅、會意之神交,豈是她人可以取代?蝶娘所謂的不湊巧是何意思?」

  「奴家觀幾位公子面生……」那蝶娘卻是答非所問道:「卻是不知何時欣賞過水仙姑娘彈曲風雅?」

  林婉真嘿嘿一笑,從袖中掏出一錠金子,卻是足有一兩重,放在蝶娘手上,望著她放大的雙眼,笑道:「若是水仙姑娘此下在閣中的話……蝶娘只要轉告她一聲,就說在秦淮河上聽她彈奏『遊春、淥水』時,醉打豬頭的洛公子前來便可。」

  「醉打豬頭?」那蝶娘一時驚疑,望著手中的金子一下,媚眼一轉,「水仙姑娘酉時有約,卻是不能耽誤。此下尚有兩個時辰空暇……奴家且去轉告一下,至於她見不見幾位公子,奴家也是做不了主的,若是她不願相請,公子可莫怪罪哦……」

  不待林婉真作答,把金子一收,放入袖中,也不邀請眾人進閣院等候,便是轉身行入環春閣中。

  甫一會兒,那蝶娘扭腰碎步而岀,對著門口一位小廝附耳一陣低語,接著來到林婉真面前,媚眼一拋,「幾位公子請隨奴家一行……」

  卻是引著眾人向北面的小巷而去,邊走邊道:「若非經得水仙姑娘同意,借奴家虎膽也不敢帶幾位公子前去相見,諸位公子定要在申時三刻離去,免得閣中大娘知道……奴家可就要受罰了。」

  洛逍遙等人隱隱猜想水仙酉時定然又是去往清風驛,而這蝶娘貪圖金子,便是瞞著鴇母,偷偷引著眾人去與水仙相見,但恐眾人屆時耽誤了時間,也就岀言吩咐。

  林婉真輕笑道:「蝶娘如此善解人意,本公子豈會捨得讓你受責?何況本公子還想日後與蝶娘你……花前月下作詩品酒。」

  那蝶娘吃吃低笑,「公子可要作數哦,莫要奴家得了相思病……」

  隨著林婉真與蝶娘打情罵俏之中,眾人繞到環春閣後院門口,卻見有一青衣小廝早將門打開相候,點頭哈腰之中收下了林婉真的碎銀打賞,那蝶娘見林婉真大方,又是媚笑著稱讚一番。

  留下兩名箭衛在外等候,洛逍遙三人隨那蝶娘進入院中,這環春閱乃風月場所,布局自是與尋常百姓人家宅院不同。最前面是一棟高兩丈余,長近二十丈的樓閣,南北兩邊各分有三座小院,小院中皆有著一棟精緻的兩層小樓,倘大的庭院中間,種植著各種花草,色彩繽紛。

  走在青石路徑上,那蝶娘指著最前面的樓閣笑道:「前面這棟樓是環春閣接待客人的大廳,也是本閣尋常姑娘居住的地方,而這兩邊的別院小樓,住得都是本閣久紅不衰的佳人……」

  穿過一道花間小徑,來到北面中間的小院前,但見一襲白色裙衫穿著的水仙,帶著兩個丫環從院門迎岀,目光掃過眾人,停在洛逍遙身上,頓然一臉驚喜,輕步上前,款款行禮道:「水仙見過公子。」

  「三位公子請進院慢敘吧,奴家就先行告退了。」那蝶娘想是怕人知曉,見狀朝眾人欠身告退而去。

  三人隨著水仙引領進入了小院,只見前庭中建有一涼亭,亭邊有一池塘,池上搭有木棧廊道將池兩邊分開,池塘雖是不大,與院中翠竹花草相融,卻是讓人入目宜景。

  這二層小樓高有兩丈,長有四丈余,北面正牆僅寬丈余,西側是層級而上的樓梯,東側卻是開著明窗,一眼望去便可見到屋後盆栽的花卉。牆上掛有一幅山水畫,離牆五尺處放著一張長矮案,上面置著一張古琴,琴案兩邊各置著一鼎小香爐,此下正燃著裊裊生煙檀香。

  東面牆上立有一排敞式的三層木櫃,柜上陳到著各種大小不一的茶壺與溫酒套杯,款款但見精緻。櫃前放有一小矮桌,桌上茶具一應俱全,桌前地上鋪有一張花色地毯,毯邊南北兩側各置著兩張案幾。

  西面的牆上掛著幾軸字幅,牆前近丈處放著一張近兩尺高的方桌,上面置有棋盤、棋具,桌邊放著兩個小鼓墩。

  水仙將洛逍遙三人引到東面案幾前落座,安排侍婢燒水煮茶後,來到洛逍遙所處的案幾邊側跪坐下來,「小女子身處煙花之地,卻是讓恩公前來探望,實感惶恐……」

  她剛剛礙於蝶娘在場,卻是不敢以恩公相稱。

  「恩公之稱倒是不敢當,說來倒是慚愧……當日走了匆忙,未曾顧及姑娘安危,此下想來卻是汗顏,幸好姑娘無恙。」

  他此言確是出自真心,當日蕭慕雲被沈連城所擒,忙於營救,卻是忘了事後水仙會受劉振義父子報復一事。

  水仙搖了搖頭,「先父雖受害而終……但亦有敬佩先父剛正忠義之人,那劉家父子得人警告,卻也不敢找小女子麻煩。」

  但想以劉振義驕橫跋扈之人,又身居要職,卻是有人讓他忌憚,洛逍遙心中大為奇怪,但恐失禮,也未岀言打聽,便點了點頭,「如此當是大幸了。」

  「不知女俠她是否也是來到江寧府?」

  當日水仙未曾問及蕭慕雲、洛逍遙的名姓,若非剛剛林婉真言及劉斌被蕭慕雲打成豬頭一事,但憑在秦淮河上已彈奏不知多少遍了『遊春、淥水』琴曲,水仙卻也不敢確定是救自己的恩人來到。

  「一時卻是忘了告知姑娘名姓了,在下洛逍遙,蕭師妹有事纏身未能前來江寧。」洛逍遙微微一笑,轉而介紹起來,「這位是折大哥……這位是在下的師妹,林姑娘……」

  他生性篤誠,但知水仙絕非歹人,自是不願欺她,便將女扮男裝的林婉真身份道出,與折德守見禮後的水仙,望著一臉佯怒、瞪著洛逍遙的林婉真,輕聲一笑,「林姑娘好氣度,若非恩公言出,水仙倒認為是翩翩佳公子。」

  林婉真清麗之中又帶有幾分英氣,男裝之後,確是英俊瀟灑的佳公子一位。

  洛逍遙對林婉真的怒視假裝未見,對著水仙笑道:「聽那蝶娘言語,說是姑娘今晚有約,此下冒然打擾,還請見諒。」

  「恩公萬不可如此作言,可惜小女子犯官之後,身不由己……不然定是推卻不去。」水仙搖了搖頭,頓了一下,嘆道:「何況又是小女子心中所恨的契丹之人。」

  三人心知水仙定是受邀去往清風驛,卻也未直接道破,聽得她言恨契丹人,心下皆是大為奇怪,面面相覷之下,洛逍遙疑道:「水仙姑娘是與契丹人結仇?」

  「小女子本姓鄭,名玉珍,因入了這煙月之地,故自號水仙。先父當年是為這南唐的諫議大夫,契丹人南下中原之時,南唐皇帝要與之邦交,先父極力反對,且勸皇帝出兵北上,驅逐契丹人。」

  「可是皇帝卻是不願,惹了君臣不和,後來劉知遠驅逐了契丹人建立後漢……」水仙眼眶閃著淚花,幽嘆一聲,「先父一時高興,稱讚劉知遠為雄才大略的君主,卻是傳到了皇帝耳中……」

  「先父剛正不阿,自也得罪不少朝中官員,有人便藉此說先父有叛逆之心,又無中生有編造先父貪墨銀兩……那南唐皇帝本存見怒之心,藉機將先父下獄,以至他沒在了獄中。」

  洛逍遙見她兩行清淚默然而流,卻是讓人心憐,便向林婉真使了眼色,林婉真略一嘟嘴,像是不願,卻也離坐而起,此時一位丫環卻是上前將香帕遞與水仙,林婉真見狀衝著洛逍遙眨眼一笑,便是又坐回位上。

  「讓恩公見笑……」水仙接過手帕擦拭了淚水,接著又道:「那時家中被抄,小女子與妹妹便是入了樂藉。六年前因不願屈意笑迎當初陷害先父的官員,差點被送去契丹,幸是皇子李弘冀對先父存有敬佩之心,在他從中周旋之下……方是來到了這裡。」

  洛逍遙頓然明白讓身為龍武軍指揮使劉振義忌憚之人是誰。但想以他皇子之尊應是可以讓水仙脫離樂藉,便道:「這燕王倒是剛正之人,難怪劉振義不敢傷你,而以他的身份當是可以助姑娘脫離苦海……」

  「小女子此次前去驛館,就是因為這劉振義之故……他不敢明面報復,卻是使損招算計,想讓遼人欺凌於我。」

  「那姐姐可是受了委屈?」林婉真驚道。

  「那日劉振義遣人要我去那驛館,小女子自是誓死不願,後來那惡廝派人帶話……說是此為邦交之禮,燕王也是知曉,每次只要去彈奏幾曲助興即可,亥時之前必是會派人送我回閣。聽他提到燕王,小女子知是推搪不得,但想遼人若有惡意,燕王想是也無可奈何,心中已是抱了必死之心前去。」

  洛逍遙三人聞言互視一眼,臉色皆顯驚訝。

  「小女子略有琴技,那遼使聽了大為讚賞,便是要小女子如十餘位官妓一般,留在那驛館之中,那時小女子已經盤算著用銀簪刺喉自盡……

  幸好那日接待坐陪的汪大人,先父曾有恩於他,與小女子近十年未見,自也認不出來,見小女子臉有忿色,便詢問了小女子來歷,得知是先父之後,卻是岀言解圍。」

  「汪大人與那遼使言道……小女子琴藝名震江寧府,尋常都有一大幫文人雅士要尋小女子聽曲,若是留在驛館之中,恐是會惹一些文人相思,都會跑到驛館聽曲之類的笑話。

  那遼使想是聽出汪大人有相護之意,又或是礙於邦交禮儀之故,若硬是將小女子留下,傳出去會失了他的身份,也就未再為難……」

  望著水仙淒楚的神態,洛逍遙心中一嘆,若非她父親為人正直的德行,留下了福報,恐已是香消玉殞了。

  水仙嘆了一口氣,又道:「而當今南唐皇帝看似仁義,卻是極盡陰柔,剛愎自用,若使小女子離了樂藉,豈不是等同替先父平冤……燕王縱是有心,卻有不敢拂南唐皇帝的面子。」

  此時丫環已將茶水煮好,端到眾人身前的案上,折德守拾起喝了一口,望了望窗外的日光,「今日本欲隨洛兄弟前來聽姑娘琴藝,卻是惹姑娘傷心,實是不該,此下時辰已過申時,我等先自告辭,待一兩日後再來打擾。」

  他三人本意是來探水仙口風,試試可有助他們潛入清風驛的可能性,如今聽她言講身世,想是讓她捨命相助都是可以,折德守心想不能耽誤她去清風驛時辰,便提出告辭之言。

  「那遼人言過,若使小女子前去彈曲,自會提前一日告知,但聽他們像是忙於議事,也非是每日都要小女子前去。今日恰逢圓月時節,才遣小女子前去彈奏……明日應是無約,但望恩公前來,小女子當備薄酒相候。」

  洛逍遙三人自是點頭稱好,起身告辭而去,回到了別院之中。

  當得悉水仙的父親逝去的緣由,付長老等人皆是一喜,莫不善笑道:「真是天助我等……如此一說,水仙姑娘定會相助了。這邦交禮儀,時常都有歌舞助興之舉,到時將那護送水仙之人拿下,我等喬裝而入,伺機而動,此事當成。」

  「不錯。」付長老撫著長須點頭道:「而最好機會應是在他們事成之日,屆時歡喜之下,想必會有所縱情放鬆……」

  「那就一兩日尋個機會,與水仙姑娘言明事由請她協助⋯」朱管事道:「但最好不要在環春閣中言談,花柳之地人眾混雜,終有泄密的風險……」

  折德守也有此意,聞言點了點頭,沉吟道:「那管事的意思……是將她請到別院細談,還是另尋他處?只是恐有細作暗中盯梢於她……」

  「嗯,這點大有可能。」朱管事點了點頭,「少主可去與她約個時間,相邀她到秦淮河上一游,即使有暗梢,應也不能接近畫舫……費點銀兩租下環春閣畫舫,配上我等自己的僕從……折將軍以為如何?」

  「管事此等安排當是有行。」折德守立馬點頭贊同。

  「那到時讓本閣執事何昆相隨前去,他混跡在胭脂長街上,與各個行院的鴇母都為相熟……讓他出面租下畫舫,應是簡單。」

  此下事情初步已有著落,折德守心頭一松,望向洛逍遙笑道:「今日仲秋月圓,江南景色宜人,折某想與洛兄弟一起去玄武湖一游,如何?」

  朱管事接言笑道:「每年此日,玄武湖賞月觀景的文人雅士眾多,少主當可與折將軍前去一游,屬下遣人攜美酒佳肴相隨。」

  洛逍遙望著已是拍手叫好的林婉真,點頭笑道:「婉真師妹已是贊同了,想不去也是不行呀,哈哈……」

  待到戌時,洛逍遙與折德守、林婉真、尚佑帶著幾名箭衛直奔玄武湖而去,別院與玄武湖相距只有三里余路程,自是傾刻便到。

  月光下,但見堤岸雲樹倒影、湖面游魚逐光,粼波蕩漾中,幾艘小舟緩行水上,眾人行走的路上,時不時可見一些文人雅士品酒賞月,吟詩作賦。

  折德守對著隨行的一位箭衛道:「聽聞前梁昭明太子曾在此湖修園著書,是在何處?」

  他從未來過江寧,自也對地形不熟,那箭衛聞言應道:「折公子所指的應是今人記念昭明太子所稱的梁州。此處向北而去,若是疾行大約半柱香可至……」

  折德守點了點頭笑道:「疾行倒是不可,這月色湖景,處處美景,各有意境,慢行、慢慢行,哈哈……」

  「折大哥怡情至性,當是真雅士。」林婉真輕笑著點了點頭,吟道:「瑤光玉盈滿湖色,堤徑橋廊畫長景……當是不可錯過各處的景色。」

  「婉真姑娘才思泉涌,若使是男兒身,翰林學士之位,想是輕而易得。」折德守贊道。

  「折大哥文武雙全,卻是拿婉真取笑了。」林婉真嬌笑道:「下一句……還請折大哥對上如何?」

  「哦?折某一介武夫,吟詩作賦卻是見短,尚兄弟你且與婉真姑娘對上一句……」

  折家素重教育,折德守自小文武兼修,才氣自也不凡,但想起洛逍遙言過,要搓合林婉真與尚佑緣份,便是有意讓尚佑接詞言對。

  尚佑一愣,窘道:「我才識淺薄,如何能出口成章……」

  「嘻嘻,我書院學子個個文釆不凡,當是可行。」林婉真卻是笑道:「尚師兄且是對上……」

  「師妹開篇盡攬美色,可是教我詞窮……」但聽林婉真如此言說,本欲推卻的尚佑一時苦笑,漫步沉吟片刻,吟道:「清風有意送念思,兩地咫尺向此情……」

  折德守笑道:「今晚當可開懷暢飲,畫長景、向此情……好、好。」

  此對句自也含蓄道出愛慕之情,加上折德守重複二人句後三字贊好,林婉真如何不知話中含意,卻也嫣然一笑:「好,今晚婉真也是喝上兩杯……」

  尚佑想是情怯,吟對後卻是扭頭別處,洛、折二人不禁相視苦笑。

  眾人緩緩而行,一路盡觀月下美景,近半個時辰後,行到梁洲一處丹桂遍植、淡香悠然的地方,折德守指著靠近湖邊的涼亭道:「此處金桂飄香,月下花影湖水並色,是個飲酒的好地方……就在此亭歇腳如何?」

  眾人聞言稱善,箭衛忙是將食盒打開,在亭中石桌陳上佳肴,倒上美酒,眾人落座就食,推杯換盞,自是歡聲笑語。

  不知不覺已是到了亥時三刻,此時不知從何處傳來一陣笛聲,悠揚而起中,初如鶯聲燕語,輕柔歡愉,忽而音聲調轉低沉,卻如飛雁落群,極盡哀思,讓人情愁。

  眾人已有幾分酒意,笛聲之下各自心有所感,一時俱是靜聽不言,待餘音繚繞漸消之際,折德守拿起桌上的一壇美酒,步到亭欄邊上,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面,嘆息一聲,竟是舉壇仰首大喝幾口,緩緩吟道:

  湖山宜色月邊嬌,長情透碧霄。

  仲秋月圓最來愁,流光盈照兩地相思老。

  策馬沙塵望年年,小樓憔朱顏。

  他曲送來惆悵調,唯是一醉尋夢往昔笑。

  洛逍遙當日與折德守從明月山莊歸去途中,已是隱覺折德守情路意屈,但他對摺德守甚為敬重,加上本身也是怯情言表的性格,未敢岀言探問折德守過往。

  此下聽得詞賦哀衷,卻也不知如何寬慰,心中想起林婉真當日應詞勸慰殺豬秀才之舉,便是舉目向林婉真望去,自是希望她此下應賦作勸。

  林婉真聰慧過人,她與折守德相處不久,但知他為人處事決斷,是敢作敢為、敢愛敢恨之人,若是困情想是大有難言之隱。見洛逍遙眼神使色之意,自也知他的心思,暗嘆一聲,略有思索,便是吟道:

  明月盈盈千古延,長情身有年。

  清風送雲近月邊,且催柔情兩知攜人間。

  百花麗芳應緣景,時季並雙影。

  流光從來不曾等,莫待雨雪凜凜眼前人。

  折德守與夏州定難軍節度使李彝興侄女李敏雪兩情相悅,但李彝興對同是党項人的折家之人卻是大為不喜。

  他極盡權謀,在中原板蕩之時,卻是在河西之地擁兵自重,對入主中原登基稱帝之人,無論善惡皆是俯首稱臣,折家軍棄暗投明的志向與他不同,自然是心生排斥,豈會應允李敏雪嫁與折德守,早在七年前折家提親之時,就斷然拒絕。

  折德守與李敏雪當時心生私奔之意,但又恐李彝興會憑此藉口,進取府州,使河西之地動亂。二人深知其中厲害所在,便是屈情忍苦,以致分隔難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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