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章 你是個好人

  靈隱寺內。

  講經堂的戰鬥還在繼續。

  無數人所震撼的不是渡成長老的一指禪神通，而是那氣息與老僧不分上下的女子。

  許多人這一刻終於知曉為何首座會死在她的劍下。

  遇強則強。

  楊柳握住了劍柄。

  細微的劍光在落葉之中綻放閃出，就像是清晨灑落在樹林中的斑駁。

  渡成反應極快，身形猛然後撤，同時又一記神通朝著劍光之中打出。

  就在他以為已經脫離了危險距離時，一道白色身形瞬間出現在渡成身旁，然後劍身輕輕拍在肩膀。

  渡成臉色大變，體內狂亂的靈氣瞬間潰散，整個人跌落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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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撲通！

  瞬息之間。

  無數道劍影，如雨一般將兩人籠罩起來。

  伴隨著重物落地的沉悶聲響起，地面灰塵瀰漫。

  無數人發出驚呼。

  楊柳收劍，漠然望著場間，如同一尊神。

  煙塵散去，所有人終於看清了場間真容。

  渡成還是半跪在地面，全身完好無損，只是禪衣已經被冷汗打濕，眼神中充斥著迷茫震撼神色，仿佛還沉浸在先前的戰鬥之中。

  他的四周出現無數道劍孔，密密麻麻，深不見底。

  「地仙之體，劍仙之術。」

  渡成呢喃說道。

  在剛才的那一剎那，無數道劍光從他的身體的四周散射而出，那種被天地鎮壓的感覺，渡成根本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倘若楊柳不是用劍身，而是用劍尖刺入心口，那麼他最開始的那一刻，便幾乎就會直接死在當場。

  楊柳望著前方，神情平靜。

  關於地仙之體，她在祖師殿便聽慧可說過，這這種體質，楊柳並不如何清楚。

  楊柳說道：「沈師兄的劍術，自然是劍仙之術。」

  「沈玉？」

  「你不相信。」

  渡成沉默，隨後臉上露出苦澀笑容。

  他沒有親身經歷靈山發生的事，對於沈玉的名字，既熟悉又陌生。

  世間總是有讓人難以理解的天才。

  渡成所聽到關於沈玉的傳聞，那便只有這種超乎於常人的天才才能做到的事。

  因此，在楊柳說出沈玉名字那一刻，他忽然明了。

  「我信。」

  渡成說完這句話，心中乏起一陣蒼涼意味，直接離開了講經堂。

  看見這一幕，場中死一般的安靜。

  沒有任何能夠想到，渡成竟然會如此的乾脆認輸。

  幾名講經堂僧人神情呆滯，下意識問道：「渡成師叔，就這樣敗了？」

  靈隱寺內對楊柳怨恨最多，也是最認為應該將她關入佛窟的人就這樣認輸離去。

  那他們之前的憤怒又是什麼。

  是笑話？

  無數人呆立當場，不知道接下來應該做出怎樣的反應。

  楊柳持劍而立，掃視著周遭僧人。

  良久，才有一名清秀僧人走入講經堂，朝著女子合十，嘆息說道：「楊施主，你之體質，整個天下能勝你的人寥寥無幾。」

  來人正是慧可。

  楊柳微微挑眉。

  慧可無奈搖頭，說道：「你我打架，我勝不了你，你也勝不了我，小僧何必多此一舉。」

  楊柳冷冽說道：「既然不打，那我可就要走了。」

  慧可搖頭。

  「怎麼！」楊柳怒道。

  慧可嘆了口氣，指了指遠處，無奈說道：「你若走，那陸吾必死。」

  「你卑鄙！」

  楊柳望了一眼遠處，那裡隱約能夠看到陸吾正被幾名僧人壓制，此刻生死就在一線之間。

  靈隱寺是天下大派，九大聖地中僅次於道宗。

  這般以降妖除魔為己任的正道宗門，此刻居然做出這等讓人鄙夷的事情。

  慧可臉上露出一絲羞愧，苦笑說道：「楊施主，事情牽扯到苦師祖，講經堂首座，以及其他幾位祖師…」

  楊柳此時已經恢復平靜，她知道在靈隱寺以自己的體質，任何人都能夠與之一戰。

  但陸吾雖然吞噬了天龍，戰力卻並未提升多少，靈隱寺隨意一位上三境強者都可以將它鎮壓。

  雖然是陸吾是妖，楊柳卻從不認為它是妖。

  「我回去，你們放了他。」楊柳平靜說道。

  話語落下，慧可終於鬆了一口氣，無奈說道：「楊施主，此事你道宗長輩自然會來此，你切莫在做什麼出格的事。」

  楊柳撇了撇嘴，踏步走出講經堂。

  …

  回到院落。

  楊柳坐在椅子上，有些煩悶。

  慧可站在屋外，剛準備抬腳進屋，但又停頓了一下，最後無奈搖頭，收回了腳步，就這樣站在門口。

  楊柳徑直問道：「地仙之體，你怎麼知道？」

  慧可誠實說道：「寺中的藏書閣有記載，山中之人是為仙，仙山誕生生靈，靈荒有記載，當仙山之靈誕生意識開始修煉，那便是地仙。」

  仙山，生靈，聽到這些詞彙，楊柳似乎有些明白。

  飛來峰是淵聖殿所在，據說是道衍真人自極西之地帶回。

  尋常修行者能夠翻山倒海已經是仙境強者的極限，而道衍真人居然跨越數萬里之遙將一座莫大的山峰移到了中洲西南。

  「掌門真人太厲害了。」楊柳心中暗想。

  屋外，慧可繼續說道：「楊施主雖然是人身，但性命卻與某座仙山交融，小僧不知是那位前輩有如此手筆，竟然將你作為仙山的仙靈，傳聞中，只有地仙之體才能夠不受仙山的排斥。」

  難怪這山中的生靈都愛與我親近，那花草也只有自己澆灌才會盛開。

  只要自己心情好，飛來峰便風和日麗，而若是心情不好，那便是狂風暴雨。

  蘇陌師兄也幾次都是在下雨時分臉色古怪的看著自己，說話都是小心翼翼，原來是因為這樣。

  楊柳捂著臉，大感羞愧，這以後道宗弟子看飛來峰的天氣，就知道自己今日的心情了。

  「丟死人了！」楊柳小聲罵道。

  屋外的慧可對此視若無睹。

  這種地仙之體世間少有，而能夠與之相交融的仙山更是罕見，道宗有飛來峰，靈山曾經也是一座仙山，只不過後來因為某件事情，靈山便失去了仙靈。

  另一處地方，則是東王島，傳聞那裡也有一座仙山。

  慧可望著屋內女子，神情黯然，他本就與沈玉有過幾面之緣，又是這一代的禪子，生性平和。

  如今楊柳能夠安穩的在這裡，很大一部分緣由便是因為慧可。

  可畢竟首座已經降下法旨，一月後，便會將那女子關入佛窟。

  一邊是師門恩怨，一邊又是至交好友。

  慧可從未覺得人生的選擇會如此困難。

  許久，慧可眼神堅定，似乎做出了某種決定。

  「你們走吧。」慧可將手中的一枚鈴鐺掛在門前，朝著楊柳堅定說道。

  楊柳張大眼睛，不解問道：「你是說，讓我們走？」

  慧可點頭。

  楊柳搖了搖頭，拒絕說道：「我不走，沈師兄還沒回來，再說，我要是走了，你指不定會受到那老和尚的懲罰，你是個好人。」

  你是個好人。

  若是沈玉在這裡聽見這個似曾相似的話，定然會扭頭就走。

  天下間，女子口中的好人，從來都不會有一個好結果。

  見到楊柳不為所動，慧可愣了愣，隨後著急問道：「沈玉那傢伙可是去了….總之，你等不到他，至於我，你放心，我是佛門禪子，就算是受到懲罰，也不會很嚴重。」

  楊柳神情淡然，懶洋洋說道：「別以為我不知道，厭離穢土嘛，以沈師兄的修為，怎麼可能會被困住。」

  慧可吃了驚，厭離穢土的存在是靈隱寺最大的隱秘，因為那處地方關係到那位祖師修行。

  而現在從楊柳口中輕飄飄說出，慧可甚至以為這個靈隱寺的秘密，已經整個天下都知道了。

  見到慧可驚訝神情，楊柳還是解釋道：「我知道，是因為我蘇師兄，你知道的，靈荒天下，要說誰讀書最多，非我蘇師兄莫屬了。」

  聽到這個解釋，慧可才想起，道宗還有一位名聲不顯，但地位卻並不比沈玉低的大人物。

  而且在帝都，他甚至還與那人照過面。

  蘇陌能夠知道厭離穢土，這便算不得是一件奇怪的事。

  但知道歸知道，慧可根本不認為沈玉能夠從厭離穢土脫困，並不是因為他的境界不夠高，而是因為那裡有一個境界更高的存在。

  甚至整個佛門，都沒有幾個人的境界有那個存在高。

  因此，慧可還是忍不住勸說道：「楊施主，你若是在此，一個月後沈玉不能回來，首座必然會親自出手將你打入佛窟，到那時，便是道宗的道衍真人親來，也挽回不了。」

  楊柳冷哼一聲，不屑說道：「不是我小看你靈隱寺，掌門真人要是來了，就是靈山也會給你劈成兩半，剩下的那些神佛雕像恐怕也會保不住。」

  女子的語氣滿是不在乎，在她看來，道宗現在就是天下第一。

  什麼靈隱寺，流波山，甚至是書院，楊柳都不覺得有人能夠在掌門真人的劍下堅持一招。

  這並不是盲目崇信。

  而是無數年來掌門真人做下的每一件事。

  從未敗過，

  聽見女子話語，慧可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嘴角微微抽動，強行默念靜心咒才平復那不住升起的怒意。

  這世間，果然是好人難做。

  當真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想到這裡，慧可也是不在勸阻，徑直說道：「楊施主，現在已經過去了十五日，在等十五日，也未必會有奇蹟發生。」

  說罷，慧可便轉身離開了院落。

  見到慧可身影消失在轉角處，楊柳的神情變得有些凝重。

  眼神中不自覺的流露出一絲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