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俏王子(十四)
2024-05-01 09:54:44
作者: 林笛兒
白老爺見拓跋倫一身泥污的回來,以為他在街上和人打架了,再看他滿臉春風般的眉飛色舞,一顆心才落了下來。
拓跋倫梳洗好不久,莫悲便回來了。他有點激動地看著莫悲,心怦怦直跳。
莫悲先向白老爺和白夫人問了安,請管家送些茶點到後花園的亭子中,然後讓焦桔請了拓跋倫過來。
「莫悲!」拓跋倫看著莫悲擱在石桌上的柔夷,鼓起勇氣,伸出大手覆在上面。莫悲象被燙了般,突地甩開,俏眸中閃爍著怒意。
「對不起。」拓跋倫覺得自已有可能唐突了,忙道歉。
「拓跋太子,」莫悲神色凝重,「我特地把你約來,這樣面對面的講話,就是不想你再繼續下去,不然,外公和外祖母會誤會的,然後就會傳到父皇和母后的耳朵中,他們會嚇著的。」
「那又怎樣,我是太子,你是公主,兩國聯姻,他們最樂見了。」胸中一股青春的熱氣突突躍出,拓跋倫的胸膛激烈地起伏著。
莫悲冷艷的容顏掠過一絲譏諷,「我最恨聯姻,沒本事求得和平,用女兒家的幸福去換取。拓跋太子,你是我表弟,我才願意把這件事一再地對你解釋。當年慕容昭公主願意遠嫁匈奴,那算不得聯姻,因為她深愛匈奴大王,她是為愛而嫁。而我們只是表弟和表姐的關係,我們是不可能的。很謝謝你為我來到中原,又來到蘇州,希望你在這裡玩得快樂,但不要再執迷下去了。」
「你不是看到我的心意了嗎?」他傷心地說。
莫悲無力地對著遠處凋落的花樹眨了眨眼,「拓跋太子,容允我講句重話,請牢記匈奴大王當年因心意而犯下的錯,那場教訓太深了,差一點毀了兩個家,也差一點讓這世上沒有你和我。」
一陣逼人的沉默,拓跋倫悲痛地咬著唇,「太苦了。我吃不下,睡不著,快馬加鞭地趕來。真希望從沒有認識你。認識你又拒絕了我。。。。。。。」
莫悲歉然地站起身,「對不起!拓跋太子,我想我們不適合再見面了。我會請外公好好款待你,你不必見外。」
「我是特地而來的,你不見我,我呆在這裡還有何意義?莫悲,你為什麼不讓我們相處一下呢,時間長了,你也許就會改變看法了。」
「不會的,拓跋太子,真的對不起,這個和時間沒有關係,跟緣份有關。我們沒有這樣的緣。」
「我怎麼辦?」拓跋倫仰起頭,用悲哀的語氣問。
莫悲正色說:「回屬於你的匈奴去吧!」他淡然地看了眼拓跋倫,微微欠了下腰,逼著自已硬起心腸,從拓跋倫身邊走開。
如果此時他有一絲的同情,那就會讓拓跋倫產生希望,繼而就是更大的失望。他只能這樣無情地掐滅拓跋倫剛剛微燃的心火。
拓跋倫身上流著拓跋暉的血,自已身上流著娘親的血,隔了一輩,冥冥之中就象被什麼註定著,拓跋倫竟然為他狂熱的從匈奴追來。沒有緣份的人,莫談今生,只怕來世、再下世,仍是沒辦法交集的。拋開從前的恩怨不談,拓跋倫絕對不是自已今生想牽手到老的人。
從前他從沒有過牽手、相伴這一類的想法,雖已及笄兩年,但父皇和母后沒有在他面前暗示過嫁人這樣的事,他心中裝著的只有家人,也容不下別人。拓跋倫對他表白,他連羞澀的神態都沒有,非常冷靜地就知道了拓跋倫不是自已想要的。
他總怕自已回報不了別人太重的情意。
但長大了,終是要嫁人的。如果要嫁人,他會想。。。。。。。。
莫悲腦海中驀地浮出林若陽溫雅的面容,「不。。。。。。不可以。」他猝然搖掉這樣的念頭,林大哥只是他的朋友,他怎能有這樣的念頭。
可不知為何,他好羨慕將來被林大哥珍愛的那個女子。
夜靜悄悄的,白府中各房的燈已經熄了,半輪明月高掛在天上,不時被片片浮雲掩蓋。
莫悲在床上翻了很久,仍無法睡著,披了衣趴在窗台上看著夜色中的後花園。此時,林大哥在幹嗎呢?
在燈下算帳,還是在外面的酒坊中和生意上的朋友應酬呢?今天他們分別時,約好了明日在彩妝坊見面,他好渴望天快點亮。
林大哥身上有一股閒雅溫和的氣質,林大哥體貼自已、尊得自已,當林大哥看著他的時候,眼光清澈溫柔,莫名地就讓他的心怦然而動。
這是什麼樣的感覺呢?
街上更夫輕輕地敲打了四下,四更天,還有一更,才會露白。花園裡黑漆漆的,下人們都歇息了,焦桔都在打鼾了,整個府中沒有一個人影,人影,莫悲借著月光,突然看到三四個人牽著馬,輕手輕腳地打開了白府的後門。那麼高大的身影,一定是拓跋倫和他的侍衛們。
他們此刻要走嗎?
侍衛開了後門,把馬牽了出去,院門前只有一個人還留戀地張望著小樓這邊。莫悲心中一酸,慌忙蹲下身子,好象害怕他會看到自已似的。好久,莫悲才敢把頭探出窗外,後門邊已經沒有一個人影了。
拓跋倫一定很難過,才會在深夜悄然離開。莫悲感到自已好象有點殘忍了,但卻不能不如此。想著拓跋倫俊偉而又微帶稚氣的眼眸,想起他為自已狂野地從酒坊樓上跳下街頭,為他從匈奴到蘇州,莫悲默默地哭了。
世事難兩全,你愛的那個人不一定會愛你,但那只是暫時的,終有一天,會有一個你愛著而又愛著你的人來到你身邊的。象慕容昭與匈奴大王,現在非常恩愛,月老有時會玩興大起,拿世人開些玩笑。莫悲暗暗祈禱上蒼,請求蒼天早一點讓拓跋倫遇到那樣讓他心儀並愛著他的女子。
隔天,一天的密密細雨,夾著風,冷得懾人。
「悲兒,拓跋太子昨晚留書一封,說有急事回匈奴,連夜就出發了。」早膳桌上,白老爺對莫悲說。
莫悲只「嗯」了一聲。
「大老遠的來,怎麼只玩了兩天?」白夫人有點納悶。
「外祖母,」莫悲忽然出聲,「我今天想去近郊的木瀆鎮一趟,晚上。。。。。。就住在那裡,可好?」
「當然不行!」白老爺一口就拒絕了,「木瀆鎮離這裡又不遠,一天可以來回的。你這樣的尊貴身份怎麼可以住在外面?」
莫悲悄悄地把想住在彩園的話咽了下去,不過,現在拓跋倫已經走了,他也無須住到彩園去,他白天隨時都能去見林若陽的。
「這一天的雨,今天還出去呀?」白夫人問。
「我還沒什麼看過蘇州的雨景呢!」莫悲嘴角微傾,俏眸柔柔的。
焦桐把馬車停在大門外,莫悲一上車,低聲說了「彩妝坊」,焦桔眼瞪得大大的,驚愕地和焦桐對視一眼。「咳,公子,今兒我們是去彩妝坊買點香品還是衣衫?」
「你們隨意挑,我去看下林大哥!」
焦桔呆愕得直眨眼,焦桐朝她使了個眼色,她才沒有把心中的疑問喊出來。算了,他們只是侍衛,保護好公子的安全就行,至於其他問題,不在侍衛的職責範圍之內。
馬車還沒到彩妝坊,就看到林若陽撐著把傘,站在鋪子外,對著街這邊張望著。一看到馬車,林若陽微笑地迎上前。
「悲兒,我以為雨天,你不會來了。」他小心地把莫悲從馬車中扶出來。
「不來,你還等!」莫悲斜睨著林若陽,臉腮突地綻出一朵紅暈。
「我心裡盼望著你能來。」他又轉身和焦桐、焦桔打了聲招呼,讓管事領著二人去接待貴客的房間喝茶,自已引著莫悲,走向後面的帳房。
莫悲好奇地掃視了下店鋪,下雨天,客人不多,他又回頭看了看街面,突地對上一道兇悍、憎恨的目光,他驚得身子一顫。
「怎麼了?」林若陽回頭關心地問。
「林大哥,那個人?」莫悲用嘴朝對面妝彩閣門前站著的徐大挪了挪。
「妝彩閣的老闆。」
「他好象。。。。。。對你有點恨意。」莫悲擔憂地說。
林若陽不在意地一笑,「他在妝彩閣上投了太多的銀子,一絲回報都沒有,幾個來招攬生意的姑娘昨天哭鬧著要工錢,他沒給,爭執了很久,姑娘們最後哭哭啼啼上船,路費是我讓管事墊的。他心情不好是自然的。」
「林大哥,你做了好人,他成了惡人,不是在塌他的台嗎?」
「總不能不讓姑娘們回家呀!」
「可。。。。。。」莫悲就是覺得不太好。
「這些生意上的事,你不要擔心。」他懷著前所未有的激動拉著莫悲走進帳房。
書案上一壺熱茶擱在暖罩里,旁邊,是一個用棉衣包著的食盒。
「我昨晚特地吩咐廚房準備的,你在洛陽一定沒有吃過花做的麵食。」他輕輕地解開棉衣、打開食盒,抽出,一盆冒著熱氣的四色餛飩放在了莫悲的面前。「這餛飩里有蝦、雞、鮮筍三丁,又淋了杏、芙蕖、玫瑰、木蘭四種花汁,,吃起來味道既鮮美,又帶著花氣的清香。」
「我。。。。。。吃過。。。。。早膳了。」莫悲危顫顫地看著林若陽,他對餛飩的味道不感興趣,他只是為林若陽這一番用心震住了。
「我知道,這些只是給你作點心的。」林若陽為他又斟了杯香茶,按著他坐下,把筷子塞到他手中。深透的黑瞳溫柔地凝望著莫悲。
莫悲覺得一切恍如夢中,俏眸水汪汪罩著一層霧樣的神采,他好象被林大哥寵上天了。
他乖巧地先喝了口熱茶,再夾起一個餛飩,羞羞地放進嘴邊,一點一點的細嚼。「林大哥,真的好好吃!」他驚喜地直頷首,「我從沒吃到這麼精緻的東西。」
「你喜歡就好。蘇州的蓮藕餅也非常不錯,我明天讓廚房做。」
「林大哥,你好象很會生活?」
「當溫飽不成問題之後,就應該把生活過得精緻一點。哪怕是喝一杯茶、煮個湯,都儘量讓自已去享受食物的美味。」
「對了,林大哥,你真的去過西域嗎?」
「有次和朋友一起去的。那裡白天特別長,瓜果比中原甘甜,人的眼睛是藍色的,鼻樑也高,愛吃烤肉,那邊還有非常好的香精。彩妝坊現在有一個人常住在那邊,專門負責收購香精。」
莫悲雙目露出驚奇的神情,「世上真有這麼神奇的地方嗎?」
「想去嗎?」
莫悲雙手支頤,放在書案上,輕輕地搖了搖頭,「我連住到彩園都不可以,不談那麼遠的地方了?」
「你長大了呀!男人應該有自己的主見。」
「我不是。。。。。。。」莫悲突地打住,臉羞得通紅,用茶沾濕手,在書案上亂畫。林若陽慢慢以最自然的動作抓住他的小手,把自己的手掌蓋上去。他們四目相投,沒有說話。林若陽唇邊似乎泛出幾句話,但是又無聲無息消失了。他仿佛潛入自己的靈魂深處,然後有一句話哽在喉嚨間。
「悲兒!」他終於說話了,聲音低低顫抖著,「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這一輩子從來沒有這種感覺。」他們面孔貼得很近,莫悲注意聆聽,眼神顫慄,嘴唇緊閉著。「這不行。你是這麼的純潔,我不能說出這些話玷污了你。。。。。。。」
林若陽端正的五官,一反平日的溫和沉靜,透出男性熾熱的魅力,平日清澈的雙眸,此刻幽黑似深潭,定定地望著他。莫悲微微地瑟縮了下,「你說吧,如果是我不愛聽的,我就當什麼都沒聽到。」
「呵,」林若陽苦笑了下,「悲兒,昨晚突地想起你最遲年後就要回洛陽,心裡就覺得不舍,尋思著能不能做些什麼讓你能一直留下?」
「我不能的,我終是要回洛陽。」莫悲被他的神態感染得也心情低落。
「遇到悲兒,就象做夢一般,有時竊想,如果悲兒的身份不那麼高高在上,如果悲兒是位姑娘,事情是不是就好處理一些呢?」林若陽輕聲呢喃著,胸中如欲爆烈,修長的手指輕撫著莫悲的手背。
莫悲一驚,明白林若陽強烈難忍說不出口的話是什麼了,林大哥喜歡他??
他的心中不禁又是震憾,又是歡喜,可是現在,他是一個男子呀,林大哥怎麼能喜歡上他呢?
「林大哥,也許你該去外面。。。。。。看看了!」莫悲結結巴巴地說,想獨自靜一靜。
「悲兒,你開始討厭我了嗎?」語氣中濃濃的無措和柔情,便莫悲躲閃不及的眼神,定定地落在他身上。
莫悲心中的堤防突然崩塌,莫名的情意開始躍出的心湖。他張了張嘴,差點說出他的真實身份,但他卻又有點害怕。
莫悲仰首望著林若陽俊雅的容顏,他溫和的眼眸中,是濃濃的柔情,莫悲目眩了。
也就那麼一剎那,林若陽下意識的伸臂把莫悲一下攬進了懷中,緊緊地箍住莫悲的腰。他低頭,靠著莫悲白皙的頸項,輕嗅髮絲的清香,接著,他又緩緩地下移。
溫暖的懷抱,剛強混著檀香的體味,莫悲慌亂地閉上眼,但突地,他一把推開林若陽。「林大哥,悲兒是個男子。」
林若陽眼神顫動了一下,默默地把深情、無奈咽下肚中。「對不起,悲兒,我失態了。」他強忍著再次把莫悲擁入懷中、傾吐愛意的衝動,黯然地轉過身,「我去。。。。。。前面鋪子看看。」
話音未落,門突地被輕輕叩了兩下,然後推開了。「少爺,醉紅院的蘇姑娘過來看你。」夥計察覺室內氣氛有點異常,窘迫地站在外面。
「我出去見她。」林若陽不安地看了下莫悲,他一直背面對著自已。
一陳濃郁的香氣輕輕地飄進室內。「林少爺,久候不來,我就不請自到了。」隨著嬌媚的語音,蘇盼竹身披紫色的風褸跨進房門,腳步帶動風褸,可見裡面半透明的紗衣,曲紅撩人的胴體,若隱若現。
那日,她把自已搶成清雅脫俗的仙子,今日卻是風情萬種的女人。
林若陽眼中露出譏諷之色。
「啊,原來林少爺已經有約啦!」蘇盼竹看見了書案後的莫悲,冷冷一笑,「盼竹沒有妨礙二人的好事吧!」
「如果我說妨礙,你會離開嗎?」莫悲緩緩地轉過身,冷漠地看著她。
蘇盼竹撩開風褸,捂著嘴嬌笑不已,一對豐滿的淑胸一顫一顫的,「蘇盼竹今天是特意來向林少爺道歉的,上次在醉紅院,盼竹任性,對林少爺說了許多重話。林少爺如果不肯原諒我,我是決不會離開的。」她挑釁地看著莫悲。
「蘇姑娘,那些無足輕重的話,何必放在心上,林某沒有往心裡去。雨天路濕,請回吧!」林若陽溫和中帶著疏離,凝視著她的目光無波無浪。
蘇盼竹一怔,又把風褸往外撩了撩。她就不信她嬌艷的身子對林若陽一點影響都沒有。
「蘇姑娘,莫公子還是個孩子,請你自重一點。」林若陽遮住莫悲的視線,淡然地提醒道。
「孩子?會做好事的能叫孩子嗎?只怕他比你。。。。。。」蘇盼竹有點羞急,口無遮攔地脫口而出。借著天下雨,就想找理由留在彩妝坊,她做足了準備,沒想到又撞南牆了。
「蘇姑娘,林某有事要忙,不送!下次不經夥計通報,請不要擅進帳房,林某和蘇姑娘的交情還沒到這個份上。」林若陽溫雅的面容第一次露出怒色。
蘇盼竹哪裡受過這樣的斥責,臉上一時掛不住,「你。。。。。。。以後不想接醉紅院的生意了嗎?」
「不做也罷!」
「好,算你狠,那等著瞧。」蘇盼竹身子一扭,出了帳房,衝出彩妝坊,冒著雨,直奔對街的妝彩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