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俏王子(四)
2024-05-01 09:54:22
作者: 林笛兒
食色,性也。
英雄難過美人關,那尋常的男子就更別提了。俗話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娼。明明家中已是三妻四妾,卻還一走到青樓門口,腳就邁不動了。懷中的銀子,管他是偷是搶、是賺還是拾的,乖乖地一律奉獻給笑得眼成了一條縫的老鴇手中。
花錢的可是大爺,樓中的姑娘一律排開,任大爺燕瘦環肥,挑自已中意的。姿色出眾的,自然得大爺的青睞就多,也可以私下賞點珠寶。可惜美貌不能永駐,幸好可以延長。所謂三分長相,七分打扮,除非你是仙姿國色,無俟修容。青樓中的姑娘,夜夜笙歌,喝酒無度,就是國色也被摧殘了。哪個不需要厚厚的脂粉,哪個不要薰染的花露,不要幾件時新的衣衫、手飾來裝點裝點。有時候,妝品和衣衫,也是一種身份的象徵。
青樓里的姑娘,錢來得容易,花得也大方。只要是中意的,不管多貴,眼都不眨地購下。
林若陽開的彩妝坊做的就是替女子們留住容顏的這行生意,大賺特賺美女們的錢,其實那些也都是從男人的口袋裡流出的。大戶人家也是彩妝坊的常客,不過,都是彩妝坊的夥計按照四季分門別類的送上門去。
林若陽很慶幸自已看到了這點。
林家不算姑蘇的大戶,小康而已,他自小也是隨夫子讀書,準備考取功名,光耀門庭。但他隨朋友去了趟西域後,他突然改變了想法。他托人在太湖邊買了所園子,取名「彩園。」所謂彩,就是色彩繽紛。他在山坡上種滿了各種香花,提取花露,做成香露、香袋。一開始是放在別的衣鋪代賣,沒想到幾天的功夫,他讓人日以夜繼趕製出的幾大包香袋和幾百瓶香露就一搶而空,甚至還有人直接追到彩園,向他購買。
林若陽沉思了一夜,便在城中開了彩妝坊,先賣香袋、香露,然後加進了胭脂、衣飾、布匹,後來,女兒家想要的小物品,彩妝坊一應俱全。鋪子從一間到二間,然後長達半個街面。林家也在短短二年間,一躍成了姑蘇城裡數一數二的富人。林若陽在彩園又擴展了兩個山頭,種花植樹,在樹蔭中間建了幾棟樓閣,讓家人居住。
林若陽現在的名聲在江南商界那可是響噹噹的。
富成這樣,他仍還象沒發達之前,見誰都是禮貌有加,一臉笑意,談吐風雅,表情溫和。
不知可是因為看穿了美女背後真正的面目,林若陽現已二十有四,到今仍未婚娶。這可喜壞了姑蘇城中有待嫁女兒的人家,託了媒人來打聽,林若陽都笑笑,說早已有婚約。有婚約,年紀也不小了,為何不成親呢?姑蘇人猜,他那是搪塞的藉口,實際上是眼光高。
彩園在蘇州城的郊外,不算遠,林若陽騎馬,一會便到家了。他匆匆跳下馬,看到園門外停著一輛精緻的馬車,一怔,顧不得多想,他拾級而上,向家中走去。
正廳外掛了兩盞宮燈,裡面燭火通明。林老爺住的後院中,也是一片明亮,人影綜綜,聲音很雜。
林若陽跨進院中。
「陽兒,你可回來了。」林夫人眼睛濕濕的,神態象余驚未消。
「娘親,爹爹怎麼樣了?」林若陽輕輕握住林夫人的手,柔聲問。
「陽兒,陽兒!」臥榻上,林老爺呻吟出聲。
圍著的家人讓開了一個道,林若陽忙走上前,林老爺臉色蒼白、灰暗,象歷經了一場重難,事實上也是邁過了一道險坎。
「陽兒呀,爹爹今日看燈回家,路上突發急病,以為是閻王爺來招我了。幸好遇到位貴人,承蒙搭救,爹爹才撿回一條小命。快謝謝貴人。」林老爺氣喘吁吁地指向一邊。
林若陽這才發現房內還有三個外人。一個年紀頗輕的小公子,肌膚勝雪,鳳眼冷傲,柳眉如畫,容色清麗,眉宇間一股拒人與千里之外的寒氣,一身黑衣越發讓人驚目,這樣的容貌怎麼生在一個男子的身上,林若陽大嘆。其他兩位,更教林若陽側目了,竟然一模一樣,就連笑起來的樣子,都非常相似,幸好他發現一位稍清秀點,一位強壯些,突地明白,這是一對龍鳳雙胎。
真是三位讓人愕然的客人。
林若陽抬手深揖一禮,「在下林若陽,多謝三位對我爹爹的相救之恩,請在陋宅小住幾日,給在下一個答謝的機會。」
龍鳳雙胎中強壯的那位微微一笑,「在下焦桐,這位是舍妹焦桔,這是我們家的公子。林少爺不必在意,路遇林老爺,也算是天意。幸好我家公子看出林老爺是興奮過度,引起心臟痙攣,舍妹稍會點針炙,才救下林老爺。區區小事,不足掛齒,林少爺無需往心中去。」
「我們沒什麼功勞的,是林老爺命大。」焦桔在一邊笑著插嘴。
林若陽很詫異為何焦桐沒有介紹公子的大名,他從不是讓別人為難的人,復抬手對著冷麵公子,笑意親切,「彩園雖小,但也能游賞個一兩日,公子不嫌棄,今夜就且住下,行嗎?」
「還小呀,漫山遍野的花,濃郁無邊,好美。」焦桔俏皮地一吐舌,若得焦桐一瞪眼,她忙捂住了嘴。
冷麵公子如清璃般的眼波閃過一抹光,他搖了搖頭。
林若陽收回手,「那可以請問公子貴姓,這是要去何方?呵,若陽沒有別意,只是想日後可以登門答謝。」
冷麵公子柳眉微挑,冷麗的秀顏微微一皺,他看了眼焦桐,不發一言。
「林少爺,我們要去的地方不遠,就是姑蘇城的白府,那個號稱『小拙政園』的府第,公子姓莫,名悲。」回答的是焦桐。
他是個啞巴?林若陽忽然冒出這樣的想法。
「莫公子,名喚悲,很特別。」林若陽輕聲念叨著,「有什麼寓意嗎?」
莫悲抬了抬眼,唇抿得很緊,顯得一副漠然的樣子。燭光下,可以看到他的唇很薄,唇色也很淺,好象嬰兒一般的嫩紅色。
林若陽心中「恪」了一下。 這才是真正的國色,可惜人無完人,連名字都起得如此傷感,他看向莫悲的視線不禁放柔,心中對這個孩子愛憐了起來。
「沒什麼寓意,名字而已。」焦桐說。
「白府可是姑蘇城裡的名門,出了位皇后,出了位侍郎,是真正的皇親國戚,你們是來投親?」他禮節性的寒喧。
「嗯!」焦桐淡淡的點了下頭,沒有多說。
「少爺,夫人準備了茶點,請貴客移坐花廳。」老管家走進後院。
「莫公子,請!」林若陽笑著說,怕莫悲聽不見,請的手勢誇張地展開。
焦桔「噗」一聲笑出了聲。
莫悲又看了眼已經微眠的林老爺,走出後院。三人在前,林若陽在後。
「真是好可惜!」林若陽對著莫悲的身影,忍不住輕嘆。
「可惜什麼?」莫悲忽然回過頭來,溫暖的氣息吹到林若陽的臉上。林若陽驚愕地呆住,「你。。。。。。」他窘迫得直眨眼,「你剛剛不是沒講話嗎?」
「不講話就一定是啞巴嗎?」莫悲冷冷地問。
林若陽感到周身布滿了一圈寒氣,不禁輕顫了下。
前面的焦桔笑得前俯後仰,莫悲轉過身,嘴角微微上揚,沒有任何人察覺。
「哈哈,公子,你有沒有看到,那個暖如春陽般的俊美男子,今夜被你嚇得一愣一愣的。」上了馬車,焦桔仍是笑個不停,扯著莫悲的袖子,好奇地問,「你幹嗎不理他呀?」
喝茶的辰光,林若陽一直悄悄地打量著莫悲,周到的為他砌茶,添點心,莫悲又恢復了一言不發的樣。
道別時,林若陽一直送到山下,相約過幾日,去白府看望。「莫公子,你走好!」
莫悲只是抬了抬手,沒有作答就進了馬車,焦桔跟著進去,焦桐做了車夫。
出了彩園,焦桔探出車身,看到林若陽仍站在月光下張望著。
莫悲也不知為何怎麼會突生嫌惡,不願與林若陽搭話,可能是不喜他臉上那抹一直保持的笑意吧!他們家,父皇和弟弟,一個個都冷峻威儀,男人怎麼能笑得那樣溫和,好象圖謀不軌似的,而且那個男人身上還帶著隱隱約約的香氣,更讓他不屑。
「林老爺住的那個地方叫彩園,晚上看過去,就美不勝收,不知在白天看,會美成什麼樣?」焦桔很習慣莫悲的冷漠,不以為然笑笑。「公子,我們有機會回訪下彩園,可好?我有點貪他們家剛剛那個花茶,真是余香滿口呀!蘇州人過得可真是精緻。」
「白府不會比他們家差。」莫悲冷冷地說。
焦桔一點也不怕他們的莫公子,不,準確來講,是慕容雪公主。公主面容雖是冰冰的,但特別的善良,對每一個身邊的人都非常尊重,很少用主人對下人的那種口氣講話,這也就養成了她沒大沒小的講話方式。這次陪公主來姑蘇遊玩,可把她美上了天。宮中那麼多侍衛,有幾人有她和哥哥這樣的福份。
「國丈和夫人在洛陽生活了那麼多年,很老的時候,還是要回到姑蘇來。白府肯定不會差了。」焦桔兩眼晶亮。
「公子,前面就是白府了。」焦桐掀開轎簾,探身進來。
「和彩園這麼近呀!」焦桔激動得頭伸出車外,「哇,公子,許多人站在府門前哦!」
馬車緩緩停下,莫悲跨出馬車,看到白府的老老小小全出來了。白夫人駐著拐杖,走了過來,「是悲兒嗎?」
「莫悲見過外祖母。」莫悲欲跪下施禮。白夫人慌忙扶起,這是正兒巴經的金枝玉葉,她可受不起。
「驛官送信過來,說你應該傍晚就能進城,怎麼到現在,把外祖母可急壞了。」白夫人疼愛地挽著莫悲,走進府中。白老爺腿腳有點不方便,坐在廳中等候,一看到莫悲,招手,讓莫悲坐到身邊。
上了年紀,不太能適應洛陽的氣候,五年前,他們回到了姑蘇。白少楠讓人把白府重新翻新了下,白府又恢復到從前的雅致。柳少楓以前住過的小樓,更是大肆修整,樓中的布置仍是按她從前住過的樣子保留著,為她以後回蘇州省親先準備下。這不,慕容雪公主就來了。
白老爺和夫人都知這位小公主在皇上與娘娘心中的地位,現在娘娘把小公主送到姑蘇,說要在他們身邊長住一陣,他們怎不受寵若驚。
「進城時是傍晚,一路行著,一路賞燈,不知覺就晚了。」莫悲隻字沒提遇到林若陽一事。
「蘇州和洛陽的風景不同吧?」林夫人笑問。
「比洛陽細膩、溫柔,小轎流水,樹影亭閣,象位婉約的女子。洛陽象個濃眉大眼的漢子。」莫悲秀顏微微有點紅。
「哈哈!」白夫人和白老爺放聲大笑,「悲兒真的太會形容了。明兒,外祖母帶你到城裡逛逛,看看這位婉約的女子到底長得如何?」
「明天,我想先去柳家的墓園祭拜下我的親外祖母和外公。」這是母后在她臨出發前叮囑的,說這話時,母后眼中涌滿了淚。
白老爺釋然地點點頭,「嗯,這是應該的。七月十五那天我也去看過你親外祖母和外公,他們在那頭現在過得定然很欣慰,皇上非常的疼娘娘,娘娘那麼幸福。」
莫悲嘆了一聲,「可惜他們離開得太早,母后一直說她沒能在他們面前盡到孝。」
一句話,多多少少讓白夫人覺得心中有點彆扭,現在娘娘在盡孝的是他們兩個沒有血緣的二老。悻悻一笑,忙轉移話題,「悲兒,你晚上住到娘娘年少時住過的繡樓,可好?就在後花園裡。還有,你要不要換女裝?」
「母后讓回宮後再換女裝,為了出外方便,還是著男裝。焦桔和我一同住到繡樓,焦桐,請外祖母把他安排離我不太遠的住所。」
「那就住以前宗總管住過的花房,行嗎?」
「可以啊!」莫悲小臉煥發出激動的神采。這些地方,不止一次從母后口中說起過,她曾無數次想像母后在年少時,是什麼樣什麼樣。現在,他可以沿著母后的足跡,一點點的找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