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陌上春歸 (一)

2024-05-01 09:53:28 作者: 林笛兒

  三年後,洛陽。

  城西雅風茶室,一大早,小二們就早早地開了門,清掃廳堂、擦洗桌椅。今兒是清明,太陽雖不算太好,到也沒落雨,這給出城上墳的人到是添了方便。雅風茶室離城門不遠,出城的人都要從門前經過。平時雖是雅致風趣的閒士愛聚會的地方,一到這清明,上墳回城的人也是愛進來坐坐的。

  清明這天。雅風茶室是最忙的。

  「對了,你們說今天謝先生會過來嗎?」擦桌子的小二問。

  「一定會的,他年年清明出城看女兒,今年也不例外。午後一準到,那個莫公子來不來到是不知?」忙著提水的茶博士忙裡偷閒回道。

  「唉,謝先生儒雅倜儻,女兒一定長得不錯。只是走得太早,白髮人送黑髮人,最是悲慘。」

  

  「可不是,這三年,每見一次謝先生就覺得他老一次,那個莫公子是見一次冷一次,周身陰森森的,臉板得象個什麼似的,我一看到他,就忍不住發抖。」

  「我也是,他有種讓人懼怕的詭氣,不知謝先生那麼溫和的人怎麼會和他玩成朋友?」

  「別說了,有客人來了。」茶博士抬眼看到門外有人進來,低聲說。

  小二忙閉上嘴,擠出笑容迎接第一個上門的客人。

  午後剛過一刻,茶博士看到謝先生和莫公子跨進門來,忙迎上前。「謝先生,你倆還是坐老位置?」

  「是,二樓靠窗那個雅間,上壺綠茶吧!」謝明博眼角還有淚痕,神色疲倦不堪,上樓時抬了幾次腳都舉不起來,還是茶博士扶著上來的。慕容昊一身白色的絲衫,臉也象衣衫一般的白,冷眸深得令人發懼。

  二樓喝茶的都是幾個常客,很是清靜。老面孔了,看到謝明博,起身招呼,同情地嘆一聲,不敢多問。

  慕容昊撩起長衫,優雅地坐下,目光瞟向一邊空蕩蕩的古琴架,濃眉微擰。

  「焦尾琴是不是被你買走了,昊?」謝明博也想起了初見女兒少楓時的情景。巧笑俏眸,坐在琴架前撫琴,令他一下就把她與如琴的身影重疊了。

  慕容昊輕輕點了點頭,端起砌好的茶碗,淺淺抿著。「冰兒喜歡的東西不多,在的時候,我連一件象樣的手飾都沒送給她。那把焦尾琴,我前幾天燒給她了,她收到,一定會喜歡的。」

  「昊!」謝明博已經乾枯的淚腺又泛出了水花,他疼愛地抓住慕容昊的手,「你不能總想冰兒,你該有你的生活和責任。逝者已斯,就罷了。冰兒。。。。。。」說到女兒,謝明博不由地哽咽,「冰兒她沒有福氣和你白頭,你為她守孝三年。昊,你立妃吧!我沒有任何話講,冰兒一定也不會怨你的。」

  慕容昊嘴角傾了傾,臉上一絲笑意都沒有。

  「你心裡的痛,我懂。但是昊你是太子,你應該把皇家的血脈往下延傳。你要慢慢忘記冰兒,去接受別的女子。」

  「謝先生,你忘得了冰兒的娘親嗎?」慕容昊幽幽地問。

  「如琴是我的妻子,已刻在我心中了。」

  「冰兒,她。。。。。。。與我也有八個月的夫妻緣份。」慕容昊想起了那個山谷中的洞房花燭,冰兒在他的懷中嬌艷地為他綻放,心猛地一抽。「我也想忘,想著她只會讓我更加難過,可是我又不敢忘,怕真的忘記了,有朝一日九泉之下與冰兒相見,不知她是誰,就那樣與她錯過,我會疼死的。」

  「昊,讓自已麻木吧!你不能講如此兒女情長的話,你要拿得起放得下。皇上龍體最近欠安,你仍陷在這樣的痛苦中怎麼可以?從明年開始,你不要再為冰兒上墳了,也不要再見我,與冰兒有關的一切,都和你沒有關係了。」謝明博斷然說道,「八個月的夫妻之緣,你守了她三年,足夠了。」

  「父皇在催,大臣們在暗示,母后落淚,我也知道該立妃了,太子妃那個座總得有個人坐。」慕容昊冷然一笑,「可是誰要是坐上那個座,不會幸福的。我可以給她名份,可是卻不能給她別的。呵,我不止是要立太子妃,還要娶其他妃嬪,這是歷代傳下來的規矩。一個又一個女子充填著後宮,想遮住冰兒的影子,我會恨她們的。」

  「你也是傻子一個。」謝時博連連搖頭,「我不想勸你了,你一直那麼果斷又有主見。作為帝王,太重情字,對朝庭無益呀。」

  「重情?呵,我現在是無情之人。我所有的情意都埋在西山那座墳塋之中了。」

  謝明博無語地拍拍慕容昊的手,為他重砌上一碗茶,他怎麼也沒想到慕容昊會對冰兒這麼痴情,這不象昊的風格。他是冷酷太子,就是對親人、近臣都不會很信任的人,卻對冰兒傾盡全幅身心。從匈奴回到洛陽,他瘦得沒有一點人形,象瘋子般怎麼也不肯安葬冰兒,還是高侍衛迷暈了他,才讓冰兒入土為安。

  朝庭對外宣告柳翰林死於急病,匈奴發生的一切,高侍衛一點一點告訴謝明博,他才知冰兒真正的死因。

  慕容昊與冰兒還做了八個月的夫妻,而他和冰兒只有半天的父女之緣。冰兒是以柳氏之姓入葬的,沒有人知她是他的女兒。又恨又氣又不舍,他大病一場,次年的清明才爬起來為冰兒上墳。剛走到山腳,遠遠地看到慕容昊立在冰兒墳前,一動不動,象個石像。

  那一刻,他才知在這世上還有一個人比他更疼冰兒。

  就在那天,他告知慕容昊,柳冰兒是他謝明博的親身女兒。

  以前,慕容昊也是非常尊重他、照顧他,但從得知他是冰兒的父親之後,慕容昊對他的好多了幾份兒女般的孝敬。這麼好的男子,愛著他的冰兒,他替冰兒高興,真心希望他能重新快樂起來。

  「昊,我想麻煩你件事。」謝明博沉默了一會,說。

  「什麼?」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可不可以請你把我葬到姑蘇去,和如琴埋在一處?如琴在白府是二房,孤苦伶仃被扔在一邊無人過問。我想把她移到我們謝家,還有冰兒,也請你一同移到姑蘇。」

  「這件事不麻煩,我會幫你完成。但是冰兒我不同意移到姑蘇。」

  「冰兒又沒成親,又沒個一兒半女,她一個人在洛陽,等於是座孤墳,想起來都淒涼。和爹娘一起,是她的心愿。」

  「她有我,不淒涼的。」慕容昊堅定地說。

  謝明博無力地凝視著慕容昊,淚又溢滿了眼眶。

  「太。。。。。。」台階上剛上來的一個藍衫公子抬頭看到窗邊的慕容昊,一驚,想招呼,又察覺不對,只吐出了半個字,靦腆地站在那裡微笑。

  慕容昊回首,是白少楠,衣衫上沾了些泥土,象是從城外剛回來。

  謝明博和白少楠不太熟,知道是冰兒的兄長,和藹地招手,「過來,一同坐吧!」

  白少楠沒有推辭,禮貌地道聲謝,坐在慕容昊的身側。

  「白大人,也去上墳的?」謝明博問。

  白少楠笑意凍在了臉上,眼中掠過憂傷,「我是去看少楓的。」他一直不知慕容昊與冰兒之間的真實情形,堅持在人前不改口,仍叫「少楓」。

  「少楓走了,你的父母該是很開心的。知道你去看她,會斥責你的吧!」慕容昊淡淡地諷道。

  白少楠雙唇一抿,心口一堵,「父母是父母,我是我。少楓雖然從了母姓,但她與我做了十六年的弟兄是事實。」

  謝明博輕推了慕容昊一把,知他氣白府對冰兒的冷情,但白少楠一直疼冰兒的,冰兒說到兄長就一臉的笑。他微微一笑,忙換個話題,「白大人,娶妻沒?」

  白少楠一怔,難為情地一笑,「還沒有呢!」

  「不是眼光很挑吧!」謝明博戲問道。

  「不是。」白少楠低下頭,想起剛剛看到青草覆蓋的墳塋,他嘆了口氣,「你們也知,我的娘親性子有點怪,對人要求很高。我娶妻也是她挑媳婦。想找一個讓我們彼此都滿意的,很難。」

  「白大人有才有貌,找個門當戶對的千金,不難呀!」

  「找個強悍點的,和白夫人旗鼓相當,你就不用整天愁眉苦臉的。」慕容昊冷冷地說。

  白少楠人是不錯,但性子有點弱,又是孝子,一遇到他父母作難的事,他就沒了主張。

  「不錯的主意。」謝明博輕笑,「只是哪裡有又是門當戶對,又強悍,年歲又合適的小姐呢?」

  「趙芸娘將軍!」慕容昊不動聲色地吐出一句。

  「呃?」白少楠愕然地瞪大了眼。趙芸娘,那個男人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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