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聰明誤了 (二)

2024-05-01 09:51:54 作者: 林笛兒

  「夫人!」不等轎子停穩,老成持重的丞相就推開轎夫,不顧形象地一路叫著,向後園直奔。

  「怎麼啦,丞相?」夫人吳氏驚訝地放下餵魚的玉盆,忙迎上前。一看傅沖的神色才放下心來,「丞相,有什麼好事,讓你喜成這樣。」嬌媚地一笑,親親熱熱挽上傅沖的胳膊。

  傅沖作官有為,治家也有一套。一妻二妾,從沒有過爭寵之類的是是非非。吳氏雖沒有為他生過一兒半女,但他一直最為尊重、最是疼愛。吳氏也大度,視寶兒為已出。妾室們的衣服、手飾,吳氏從不含糊,按著時節的置,月錢更是給得充裕。妾室們本都是小戶人家的女子,有了這樣,就足夠了。

  這丞相府,什麼時候,都是和和美美的。

  「夫人,今兒為夫陪潘娘娘下棋,她主動提出讓皇上為寶兒做媒。」

  吳氏大喜,「是那位狀元公?」

  

  傅沖含笑點頭,「別的人,為夫看不上呢!當然有的大臣看在為夫的官職上,想攀上枝頭,可一個個拈花惹草的,寶兒會受氣的。只有那個狀元公,相貌俊俏,人又溫和,見著咱們的寶兒,溫文爾雅,有禮有規,還說羨慕寶兒有為夫疼愛,當時,為夫那個心呀,都顫顫的,多懂事的少年呀!」

  「可不是,妾身也是一見就投緣。可這年歲?」吳氏露出憂色。女孩子家大一歲就象大許多,唉,何況大了四歲去。

  「娘娘說大了好,會持家會疼人。」傅沖樂呵呵的,滿臉慈祥。

  「對呀,這娘娘可真是會講話,不過,是衝著丞相你的能耐才這樣講的吧!」

  「夫人啦,人活在這世上,利用別人,被別人利用,都這樣了,不去計較那些。到是夫人,你要忙起來了,寶兒的嫁妝要準備,一些女紅還有女兒家該知的禮節,你要好好教教寶兒,她被咱們疼壞了,一直是小孩性子,出嫁後,可是大人了。」

  吳氏被傅沖說得到難過起來,「丞相,疼了這麼久的女兒,如今要嫁人,還真捨不得。丞相府這麼大,寶兒在多熱鬧呀,如果她嫁人。。。。。。」她哽咽著,眼眶一紅,淚就下來了。

  「夫人!」傅沖攬住吳氏,「女兒沒有合適的人家,你又愁,如今有了,你該高興啊!翰林府離傅府又不遠,你想念隨時都可以去看看。」

  吳氏忽然眼前一亮,「丞相,何不讓狀元公和寶兒就住到我們丞相府呢?你看呀,這府中多大呀,隔一個院子給他們,裝修一下就行了。他們有自已的小家,又離我們近,你和狀元一同上朝下朝,不好嗎?」

  傅沖點頭,但又皺起了眉,「夫人,少楓家有雙親,又有翰林府,會同意嗎?」

  「白府不是兩個兒子嗎?」

  「嗯,白少楠過了年就會回洛陽交差,少楓也是那時辰到,為夫和他們說說看。」

  「不,丞相,你讓人修書到姑蘇,讓白府二老到洛陽來,當面和狀元公的父母提,反正成親時,他們也要過來的。」

  「對呀,成親是大事,父母自然要在場。少楓是孝訓的孩子,雙親的話一定會聽的。還是夫人想得周到。」

  「嫁給丞相這麼多年,耳濡目染,妾身笨人也變聰明了。」吳氏親昵地依到傅沖懷中,撒嬌地扭扭身子,「丞相,這樣一說,親事最遲也是明年春天了。」

  傅沖被夫人迷得心馳神離,「春天好呀,如果老天眷顧,到了年末,夫人就能抱上外孫啦!」

  「是呀!」吳氏歡喜地直點頭,「丞相,那你還不快修書去?」

  「好,為夫遵命!」

  陳煒拉拉官袍,理理官帽,挺直了腰杆,穩步跨過太極殿高高的門檻,低眼輕掃殿內,在百官行列的最末,找到了自已的站位。

  今天是他第一次上朝。相比較外配到各省的舉子,他是幸運的,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吏部侍中。

  但終算在太極殿也有一席之位。與那個正得寵的白少楓是不能比的。

  想起白少楓,他心中就恨恨的。

  衣錦還鄉,在江西被一幫鄉紳縣官奉承著,才算讓他虛榮的心彌補了一些遺憾。探親回來,購了個小院作為府第,四處拜訪上司同僚,混了個臉熟,不等假期結束,他就急急地上朝了。

  有些人好運在前,有些人好運在後,但憑一張臉面,是撐不多久的,人還是要靠才能。他相信他就是屬於好運在後面的那類人。

  總有一天,他會把那個娘娘腔的白少楓踩在腳底下的。

  陳煒陰陰一笑,正被吏部尚書徐湛看到,瞪了他一眼,他慌忙低下頭去。

  慕容裕掃視群臣,翻翻龍案上的摺子,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常規小事。「眾位愛卿,又是一年將至,各部該辦的事要抓緊辦,不要拖著,要注重安民、平穩。這些正常事務,各部自行決定就可,丞相會查問的,就不必朕也去插一把了。如果沒有大事稟性,就早些散朝吧!」

  百官動動拘謹的身體,正欲轉身離開。

  側座的慕容昊下巴倨傲地抬起,淡然一笑,「眾卿且慢!父皇,兒臣有些事要問。」

  慕容裕默許地眨下眼。

  慕容昊步下玉階,在兩班大臣間走了個來回,眾臣心都懸在嗓子眼了,視線跟著慕容昊的身子而移動。

  傅沖也深究地看著他。

  慕容昊突然地吏部尚書徐湛的面前停了下來。徐湛一哆嗦,僵著身子,直看著慕容昊。

  「徐尚書,今年各省多少都受點災,請問江蘇的年成如何?」慕容昊深潭似的黑眸凝視著他,不緊不慢問。

  「回。。。。。。。回太子的話,江蘇今年風調雨順,年成好得很。」

  「哦,那徐尚書該日進斗金了。」

  殿內,響起一片驚嘆聲。

  徐湛臉一下白了,嘴唇顫顫地扯出笑意,「太子真會說笑,江蘇年成好,怎會和下官挨著邊?」

  慕容昊眼中掠過譏諷,「尚書說得有理。請問尚書一年俸祿多少?」

  徐湛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哪容得多思,群臣和皇上都在看著他呢,他實話實說,「一年二千兩紋銀。」

  「不少啊!尚書府中現有多少家僕?」

  「五十。。。。。。。個!」

  「一年工錢多少呀?」

  「紋銀五十兩!」

  慕容昊大驚地退後一步,「尚書,你現在靠典當過日嗎?」

  徐湛一愣,「太子此話怎講?」

  眾臣掉頭結耳,已是議論紛紛。傅沖的一張臉微微發青。

  「小王雖不是戶部尚書,對帳目一事不算精通,可多少算得出,尚書家僕五十人,每年五十兩紋銀,一年就得二千五百兩。而尚書的俸祿只有二千兩,還有府中開支,夫人的衣衫,小公子的用度,這些從哪裡來呢?尚書不靠典當,難道是靠救濟?」

  徐湛斗大的汗珠從額角滾了下來,兩腿一軟,「咚」一聲就跪在慕容昊的面前。

  慕容昊好像沒看見似的,繼續保持優雅的微笑,「尚書這樣的窮人可是過得很愜意哦!上月又剛娶了房妾,還在煙花巷包了位姑娘,每晚在洛陽城最大的酒樓與在座的幾位大臣不醉不歸,幾家老字號珠寶鋪,你是常客。小王真的很好奇,這一切是哪位好心人在給你付帳呢?」

  「太。。。。。。。太子。。。。。。。臣貪圖享受,以後再也不敢了。」徐湛叩頭如搗蒜。

  傅沖憤怒地微閉眼,已是氣急。

  大臣們鴉雀無聲,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出。平時與徐湛交好的幾位大臣,更是忐忑不安。

  慕容裕此時也是神情沉重。

  唯一神態自如的,也只有慕容昊,「尚書大人,不敢什麼呢?不敢娶妾,不敢喝酒,還是不敢。。。。。。。」

  「臣以後要潔身自好,作事節儉。」

  「不錯的想法。」慕容昊輕拍兩掌,「可尚書還沒把那位善心的好人告訴小王呢?」

  徐湛身子如篩糠般,神色慌張,求助地看向傅沖。

  傅沖早已轉過頭去。

  「尚書,小王在等呢?」

  「太。。。。。。太子,沒。。。。。。沒有什麼善人,是臣祖上富庶,臣受得庇蔭。。。。。。才如此鋪張浪費,沒有節制。」

  「嗯嗯,」慕容昊誇張地點頭,「可是記得尚書剛到洛陽趕考時,是借鄉鄰幾兩紋銀作為路資,當時在太極殿中含淚講起,令皇上無限動容。怎麼今兒祖上是這樣富庶,你當時原來是欺君?」

  「不。。。。。。。不。。。。。。。」徐湛已是整個身子癱在地上,驚恐萬狀地東張西望。

  「徐湛,你還不給朕具實招來!」慕容裕聽不下去了,氣得把龍案上的整個摺子全掃到一邊。

  「皇上饒命呀!臣。。。。。。。。」

  「徐尚書在靖江城現有良田萬頃,名下佃戶幾百,樓閣遍布半個鎮。洛陽城中,除尚書府,還另有鋪子幾十間,呵,一個年俸二千兩的尚書,從哪裡聚得如此大的家業,真令人驚疑呀!」慕容昊寒眸一眯,「徐尚書,你沒有什麼要說嗎?」

  徐湛此刻已是面無人色,跪爬到傅沖面前,抱住他的雙腿,痛哭失聲:「丞相,救救下官吧,下官可是你的門生。」

  傅沖一腳把他踢開,「本相沒有你這樣的貪髒枉法的門生,滾!」

  千叮嚀萬囑咐,讓他收斂點,可他看太子久沒有動作,又忘了,變本加厲地張揚,這下好,太子把一切摸得清清的,挖了坑,等著他來跳。

  當著皇上和群臣的面,丞相再有能耐,也救不了呀。

  傅衝心中那個恨,看慕容昊笑得陰沉沉的,氣得都差暈厥了。

  這次,又讓慕容昊占了上風。

  「混髒狗官,你還不說,來呀,給朕大刑侍候。」慕容裕氣得都站了出來。

  「臣。。。。。。。臣說。。。。。。」徐湛眼一閉,趴在了地上,「自從臣任了吏部尚書,分管各省和京城各官員的調配,只有誰送紋銀萬兩,臣就遂了他們的心愿。久而久之,臣就有了現在的家業。」

  「你。。。。。。。你可真是敢呀!」慕容裕氣得跌坐到龍榻上。

  「皇上饒命,臣以後一定做個清官,再也不敢了。」

  「哈,還以後,你好天真啊!來呀,給朕扒去這貪官的官袍,拖去午門,殺一儆百。」

  徐湛直挺挺地,一下栽倒在地上,暈過去了。

  「父皇息怒。」慕容昊淡漠地一笑,「國庫建了那麼多房子,空得很,徐尚書那麼大家業,怎麼也能填滿一間。呵,他辛辛苦苦為朝庭做出這樣的貢獻,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沒有挪用朝庭款項,是利用職務之便謀取錢財。有人賣官,有人買官,周瑜打黃蓋,有人願打有人願挨,這錯不能徐尚書一人擔著。父皇,對於這樣的人,應該做個警世掛在那裡,讓所有為官的人引以為戒。」

  「依太子之意?」

  「沒收所有的財產,家人發配邊塞,徐尚書降為庶民,在御街掃地。」慕容昊冷漠地說。

  眾臣倒吸一口涼氣,這樣還不若殺頭好了。來來往往,都是舊識,該如何面對呀?一個人孤獨飄在此處,好可悲。

  太子殺人從不用刀、更不會流血,可卻是很致命。

  「就依太子的話詣旨。散朝。」慕容裕一甩袍袖,掉頭進里殿了。

  眾臣膽怯地看了太子一眼,魚貫而出。

  慕容昊沖傅沖一笑,微微抬手。傅沖面無表情地直起身子,僵硬地點下頭,掃了暈迷的徐湛一眼,抿緊唇,長嘆一聲,步出太極殿。

  陳煒跟著眾臣的身後,不時回首。初次上朝,見識到這一幕,他多少看明白了,這朝中,太子是個厲害的狠角色,在太子的眼皮底下,定要夾著尾巴小心行事。從徐尚書剛才的目光和言語,好象太子和丞相不是一路的。

  丞相與太子,那可是朝中響噹噹的兩個人。他蹙緊眉,深思著。

  太子那邊,他已落下個壞印象,讓白少楓占了先,那條路是堵死了。丞相呢?也許可以倚上一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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