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原來愛會累
2024-05-01 09:32:01
作者: 林笛兒
廣院最美的風景是北京下第一場雪的時候,那個時間還應算是在秋天裡,圖書館前有一片挺拔的楓林。楓林似火,初雪飛揚,沒到這個時候,學生都簇擁在那裡拍照。她穿了件毛衣也跑去湊熱鬧。邊城從圖書館出來,一眼看到凍得直發抖的她,厲聲問她是不是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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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無辜的仰起頭,「昨天回宿舍時,你又沒提醒我要加衣服。」
他氣得無語。
「我現在說不遲吧?」
「不遲,我剛剛才感覺到有點冷。」她嬌憨地吐了下舌,由他拽著回宿舍拿衣服。
艾莉笑她裝純蠢,她理直氣壯的回答:我這是對他百分之百的信任,我愛他愛得可以把一切都託付給他。
「你就不怕他累?」艾莉問道。
她眨眨眼,「愛會累嗎?」
大三那年的春節,離開學還有一周。爸媽已經上班了,她一個人呆在家裡上網玩,手機突然響了,接起來竟然是邊城。讓她覺得十分意外又有些驚喜。
「幹嗎?」早晨起床時,他們剛通了簡訊。
「給你一個小時,把行李收拾一下。懂我的意思嗎?」
「難度太大,不懂!」
「笨,我在青台車站。二個小時後去泰山的火車就要開了,你想不想去?」
「想!想!」她跳了起來,軟綿綿的感覺在心裡滋生出來。
氣喘喘地趕到火車站,他站在一棵雪松下,陽光透過針狀的樹葉灑在他的肩上,斑斑駁駁地閃著亮光,看見她,俊逸的面容上綻開一波波笑意。
「你來啦!」他伸手去接她的行李箱。
「邊城!」他伸手去接她的行李箱。
「邊城!」她纖柔地喚他,力道輕得像呢喃、相私語,「你怎麼會來青台?」
「到現在才問,笨!」他笑了,「想你就過來唄!」說這話時,他沒有看她。那時候,他們的戀愛還僅僅是純牽手、偶爾碰下嘴唇。象這麼直白的話,他從來沒說過。
他連耳朵根都是通紅的,她也有些羞澀,卻主動地抓住他的手,緊緊的。
泰山在下雪,他們沒上得去,就在泰安城裡住了幾個晚上,每天上街去吃烤地瓜、煮玉米,捧著一袋糖炒栗子,在電影院裡看夜場電影。看完出來,都是午夜了,積雪在他們腳下咯吱咯吱的作響,走的不好,就會滑倒。倒就倒吧,兩個人跌做一團,笑聲在夜空下迴響,驚起樹上憩息的夜鳥。
她呵著手,埋在他的懷裡,讓他撣去身上的落雪。
天氣真冷,可是真的很幸福。
「小姐,零點酒吧到了!」計程車司機回頭把葉楓把回憶中驚醒。
「嗯!」她推門下車。
天空像被一塊黑布密密實實地遮住,之前的那輪滿月不知藏到哪裡去了,這是一個壓抑的夜晚,連一盞盞路燈的光束也比平時微弱了許多。
「零點酒吧」是一幢老舊的歐式別墅改建的,霓虹交輝,墨黑的夜掩藏不住它曾經的奢華靡麗。
酒吧里也是暗暗的。在奧克蘭工作時,葉楓有個同事曾風趣地說,酒吧是一個曖昧的地方。男人和女人關係很明確,通常就不相伴到酒吧去。男人和女人還沒什麼關係卻又想發展點什麼關係,才往往到酒吧去。
邊城約她來酒吧,是想發展點什麼嗎?葉楓自嘲地彎起嘴角。
撲面而來的不是喧鬧的熱浪,而是薩克斯管吹奏的《落葉》,音符圓潤、柔亮、旖旎,旋律舒緩曼暢,憂鬱而又優美。每一個人的頭都循聲而轉,目光聚集在一張線條硬朗的面容上。
葉楓深吸口氣,向過來招呼的服務手搖搖手,斜靠著吧檯的柱子,一條手臂平伸在吧檯上,仰起下巴,靜靜聆聽。
那是邊城。
他是多才多藝的,不僅會吹奏薩克斯,還會拉小提琴,歌也唱得非常好,但只有她聽過。一幫同學去KTV瘋,他只坐在一邊喝喝啤酒,從來不唱歌。他說那樣象個傻子,她卻傻得徹底,麥克風一到她手,不管會唱不會唱,她都能嚎個半小時。
旋律已近尾聲,他挑挑眼角,看到吧檯旁的她,站起身,酒吧里響起熱烈的掌聲,有人嚷著讓他再來一曲。他仿佛沒有聽到,目不斜視地向她走來。
「請收好!」他把薩克斯交給吧檯里的酒保。
她愣了下,他是這裡的常客?
他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下她,領著她到裡間的包廂。一樣燈光微弱,他將自己籠在燈影里,她面朝房門,淡漠疏離的表情全落在他的眼底。
「酒吧的法式牛排不錯,你要幾分熟?」服務生進來,他看了看菜單,抬眼問她。
她分不清法式牛排與英式牛排有什麼區別,三分熟和五分熟嚼在嘴裡有什麼不同,她合上菜單,搖搖頭,對服務生說:「請給我一杯檸檬茶,謝謝!」
和陌生人一起吃飯,她總是拘束的,胃口向來不好。
他深深看她一眼,「我要一杯薄荷酒。」
服務生又站了一會,確定兩個人真的不要別的,才失望地帶上門出去了。
她低頭玩著桌上的火柴盒,等著他發問,然後她準備回答。
他沉默著,靜靜地看她,眼底神色瞬息萬變,半晌後才緩緩開口,「工作還好嗎?」
「嗯,不壞。」她抬起頭,目光平和。檸檬水有點酸,微溫,喝下去澀澀的。
「你……現在住在哪?」
「公寓。」這個答案很萌,聽著就是應付,可她覺得他只是在為後面的問題熱場,並不需要確切的答案。
他傾了下嘴角,象是輕笑,又象是嘲諷,「你和以前有點不同。」
「人都是善變的。」她的眼神猝然冷了下來。
「世界在變,人不得不變。」他說了一句哲理深奧的話,引得她皺了皺眉頭。
「我想你不需要繞圈子了,有什麼事,你直接說吧,我還要回去準備明天的工作。」
他的眼睛突地一眯,眼底掠過劇烈的痛楚,「和我多呆一會,都讓你不能忍受嗎?」
她一點都沒迂迴地點點頭,「是的!」
「葉楓……」他騰地站起來,逼近一步,陰影籠罩在她的臉上。他與她的臉,近在咫尺,溫熱的氣息拂過面頰,她不自覺地將頭往後仰去,抵上冰涼的牆壁。「如果命運能夠為自己所掌控,我……」
「命運不能為自己所掌控,那麼心呢?」她偏過頭,冷冷地迎視著他。
「心?」他挑眉冷笑,「別問我,你的心又在哪裡?」
「你這話什麼意思?」她抬起眼睫。
「辭去電台的工作,不要再去招惹婁洋。崔玲不是你想像中的脆弱,她不會輕易放過婁洋的。你和婁洋不可能有結果的。」
她張大嘴巴,有點想笑。這就是他今晚找她出來的中心思想嗎?是善意的友情提醒,還是看戲人的觀後感?
「需要我向你說謝謝嗎?」她微微一笑。
「葉楓,別作踐自己。」
她笑得更大聲了,「邊城,我是你什麼人,作踐還是潔身自好,和你有關係嗎?哦,或許你是替崔玲來告誡我,那好,請你捎信給她,我不會離開城市電台,我也不會遠離婁洋。」她以堅定確實的口吻,一字一頓地說道。
「用這樣的方式來報復我,很傻。」他僅僅沉默了一秒,深邃的雙眸浮出些許無措,他伸出手想摸她的臉頰,她拂開了他的手。
「我們早已什麼也不是,為你做傻事,不值得。我是因為喜歡才去做。」
「喜歡一個有夫之婦,道德嗎?」
她的眼中竄出一絲危險的火焰,「移情別戀就是風尚模範嗎?」
「葉楓……」心口狠狠地撞了一下,他收回自己的手,重重閉上眼睛。
「邊城,」她咬了咬唇,「我在廣院讀書的時候,很喜歡一部片子《分手信》,情節很感人,演員的演技也很高,裡面有一句台詞:離開我就別關心我,要知道每一次縫補都會讓我遭遇穿刺的痛。我沒有你強大,以後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
她拉開門,辨認了下方向,往外走去。
酒吧本來就是荷爾蒙氣息瀰漫的所在,走廊上男男女女貼面相擁,真醉的假醉的半醉的不醉的,趁著氣氛,都能做出平時所不敢之事。她越過一對吻得難解難分的男女,筆直地往前走去。
「葉楓!」邊城追了上來,護在她的身邊,恨不得用雙手蒙住她的雙眼。
她心裏面又是酸楚又是苦澀,似乎他還把她當作六年前那個純蠢的女生。在紐西蘭讀書時,她和同學去酒吧玩。經常有男女在洗手間裡做愛,她屏息凝神,越過他們,洗好手,補好妝,從容地帶上門出來。
六年,改變的何止是歲月?
「我送你回去!」他拽住她的手臂。
她象被燙了下甩開,「不用。」
他怔在路邊,看著她穿過馬路,纖細的背影掩在樹蔭中。
她沒有攔車,想一個人走一會。時間還不算太晚,街道上有幾個漫不經心的路人,對面一對情侶相擁走來。
她環著雙臂,只是走著,什麼也不想,也不去看後面駛過來的汽車。
他打開車窗,不說話,與她並行。
路燈下,車和人的影子重疊在一起,拐了個彎,卻漸行漸遠。
她走了三條街,進小區前,她側過身,看了他一眼,然後消失在樓群之中。
他收斂了追隨的目光,並不急於離開,而是從袋裡拿出一支煙來,緩緩點燃,深吸了一口。
當煙吸到一半時,手機響了,「還沒有回家嗎?」姚華問。
「是的,在外面有點事。」
「你……父親明天開庭,你去不去法院?」
「不去!」
姚華停頓了一下,「那邊今天又傳話過來,這事情影響太大,可能……比較棘手,你還是做好最壞的準備。」
「知道!」
他匆匆收線,看到有幢公寓的窗口有燈光閃爍了下,而後通亮起來,他痴痴地看著,眼一眨不眨。
柯安怡通常是下午四點到電視台,她習慣地先去化妝間把播新聞時要穿的衣服放下。這時還不到錄製節目的時間,化妝間裡空蕩蕩的,只有一個個化妝檯擺在那裡。儘管這樣,牆上掛著的各個欄目主持人的照片總是讓她感覺一種緊迫感。
在電視台里,要有「不是主角,就是即將成為主角」的雄心壯志,競爭非常殘酷,稍有不慎,就會淪為龍套,而光芒卻是永遠屬於主角的。
她的照片和夏奕陽的緊挨著,她笑得恬美,他笑得淡然。
柯安怡對著夏奕陽的照片俏皮地呶了下嘴後,拉開衣櫃門,一愣,衣櫃裡擺著兩個紙袋,是她周五送給夏奕陽的衣服。
愣了半晌,她把衣服掛好,緩緩關上櫃門,扭頭就往辦公室跑。
「安怡,來啦!」播《九點新聞》的同事沖她點下頭,看她瞟了眼夏奕陽的辦公桌,笑道,「奕陽正在錄《名流之約》,領導們都在那兒呢!」
「錄了多長時間了?」她知道吳鋒給了夏奕陽十期的播放時間,今天錄第一期。台里有些主播並不看好夏奕陽做訪談。新聞主播在鏡頭前是內斂而又銳智的,而訪談主持人親和力要很強,兩者之間不太好過渡。
「快結束了吧!」
她嗯了聲,轉身上樓去攝影棚,沒到門前,就聽到裡面掌聲四起,她停下腳,看到大門打開,頻道的幾位領導陪著一位身穿軍裝的將領走了出來。她恭敬地打著招呼,等了一會,還沒看到夏奕陽,她推門走了進去。
夏奕陽與編導、吳鋒站在一起,他耳朵上的麥克風還沒摘下。
她沒有上前,靜靜地立在一邊等著。
吳鋒的語氣有些感慨:「奕陽,你的表現非常好,狀態好,問題也很到位,我先前還有一點點的擔心,不過沒讓你知道。」
夏奕陽卻搖了搖頭,「吳主任,我覺得這個節目如果採用訪談樣式,而非現在的紀錄片樣式,可能效果會更好。紀錄片樣式,主持人好象是多餘的,訪談對象也象是個擺設,從視覺上來講,衝擊力很強,節目的品質也不錯,但幾期之後,觀眾就會覺得千篇一律。如果是訪談,不同的對象則呈現出不同的人格風采,對節目的持久性會有所增強,收視率也會提高。」
編導點了點頭,「三套的《藝術人生》火遍全國,就是人物訪談樣式,就是靠主持人,關鍵的時候,變化語氣,變化節奏,變化聲音,讓訪談對象的心不知不覺打開。」
「那下期我們就嘗試一下人物訪談樣式。」吳鋒讚賞地看著夏奕陽,說道,「一個金牌節目的誕生,就是靠不斷的觀摩、分析。奕陽,你按你的思路去做吧!」
夏奕陽把桌上的稿紙收好,摘下耳麥,「那我們就邊錄邊探討!」
「為了慶祝我們第一期的《名流之約》錄製順利,晚上一塊去喝杯酒。」編導建議道。
「今天不行,我有個約會。」吳鋒擺手,挽起衣袖看了看手腕,「這個約會還不能遲到。」
「是和美女有約嗎?」編導打趣道。
沒想到吳鋒認真地點了點頭,「確實是個美女。」
編導大笑,「那我們可得替吳主任保秘,要是讓秦編輯知道了,今晚回家可得跪搓衣板嘍!」
「這個美女,她不會吃飛醋的,她比我還寵她呢!」
「呃?」夏奕陽和編導對視一眼,都覺得奇怪了,「這位美女是何許人也!」
「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所愛的女人之中排第三的那位。六年沒見了,也不知是胖了還是瘦了。哦,不說了,我得提前出發,防止路上堵車。」
吳鋒揮揮手,先走了。
柯安怡進門時,夏奕陽就看到了,他和編導打了聲招呼,走向她,神情平靜,「怎麼沒在辦公室看稿?」
「想給你來加下油的,沒想到還是晚了。」兩人並肩往電梯口走去。
「現在加也一樣。」夏奕陽笑道。
「奕陽,」電梯口沒有人,柯安怡抬起頭,有些委屈地看著他,「你是不是不喜歡那幾件襯衫的式樣?如果是,我給你去調換。」
夏奕陽輕笑搖頭,「我對衣服的式樣沒什麼研究,我只分得清正裝與休閒裝。安怡,謝謝了!我有很多衣服,那些我穿不到。以後我要是想買什麼衣服,再請你做參謀好了。」
「是不能收,還是你不願收?」柯安怡生氣了,「反正也不能退了,你實在不想要,那你把衣服折成現金給我好了。為了那幾件衣服,我足足逛了大半天,腳都起泡了。」
夏奕陽溫和地閉了下眼,看著她象看一個任性的孩子,「衣服都沒拆封,我陪你去店裡,讓他們給你換幾套女裝吧,你很喜歡這個牌子的。」
「你……」柯安怡不禁紅了臉,眼裡泛出一些濕意,「你就是不肯收吧!不過是幾件衣服,你緊張什麼?我又沒向你要求別的。」
他無奈地嘆息,「我知道!」
「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她狠狠瞪了他一眼,電梯也不坐了,頭一扭從樓梯噔噔地往下跑去。
夏奕陽捏捏額頭,疲憊地吁了一口氣。他也沒上電梯,而是折身跑向了露台。夕陽西斜,橙色的晚霞從玻璃幕牆外穿透進來,抬頭看去,一時有點扎眼,他本能地閉上了眼睛,從口袋裡摸出手機。
這個時間,葉楓應該還在家裡,再過幾個小時,她要坐車去電台,今晚有她的直播。
昨天晚上也不知她什麼時候回來的,一晚上,他都沒聽到開門聲。他買的蛋糕也沒拿上桌,想等她回來一起吃的。中午出門時,他站在陽台上看到她的衣服晾了出來,不知她在不在休息,他沒有敲門。
「在哪裡?」電話那端很鬧,象在車來人往的街頭。
「車上。有事嗎?」
「晚上不要吃太多,我知道一家不錯的粥店,節目結束後,我們一塊過去吃?」哪怕是隔著電波,聽到她的聲音,他不自覺地就露出滿臉的溫柔。
「今天晚上我不做節目。不說了,我前面要下車。」
「葉楓?」他著急地喊住她,「為什麼不做節目?」
「今晚的時點讓給《新歌金曲榜第一季》。」
「嗯,約了艾俐逛街嗎?」
「先掛了。再見!」她沒有多說,或者是不想和他說,就把電話掛了。
他握著手機,望著遠方漸漸被暮色籠罩的城市,苦惱地皺起眉頭。
「小楓葉,吳叔叔今天表現好吧?」吳鋒站在青台駐京辦事處門口,看到葉楓下了計程車,忙迎上前。
「吳叔叔一直表現不壞。」在疼愛自己的長輩面前,葉楓情不自禁露出小女生的嬌氣。「有沒等很久?」
吳鋒攬住她的肩,走進辦事處。「六年都等了,還在乎這一會半會。老實告訴叔叔,那時候是不是因為叔叔說了你幾句,你才賭氣六年都沒和叔叔聯繫?」
「我是那么小肚雞腸的人嗎?何況叔叔是為我好。我現在每天都看二套的晨間節目,很棒。」
「有沒有後悔當年的任性?」
她搖搖頭,「我覺得我不可能有人家播的好。」
「還真是虛懷若谷。」吳鋒寵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如果讓你來播,只會更好。」
「好又怎樣?錯過嘍!」
「你媽媽說你還想走播音這條路,是嗎?」
「吳叔叔,吃飯前談工作,很倒胃口哎,說點別的吧!對了,幹嗎要到辦事處來吃飯,我以為吳叔叔會帶我去什麼高級餐廳吃個大餐呢!」
吳鋒笑道,「這是你媽媽的建議,說你離開青台六年,一定很想念青台的特色菜,你暫時又不可能回青台,秦阿姨又不會做青台菜,所以就請辦事處的師傅做了幾道讓你解解饞,吳叔叔是跟著你沾光。」
「哼,濫用職權!」嘴裡這樣說,先偷偷咽了下口水。說實話,真有點饞。
「叔叔會買單的,小共黨份子。」吳鋒彈了下她的腦袋,疼得她直咧嘴。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走到了餐廳門口,辦事處主任含笑走出來。吳鋒上前握手道謝,主任打量了葉楓幾眼。蘇書記的千金是這樣子呀,他還是第一次看到,挺漂亮的姑娘,完全遺傳了他爸媽的優點。
葉楓以為主任也會和他們一塊用餐,誰知主任把他們送到裡面一間幽靜的屋子,打聲招呼就走了。
客人只有他們兩個,菜上得很快。雖然都是青台街頭常見的海鮮,但材質新鮮、作法精緻,味道鮮美,喝的飲料也是青台海邊的一座山上的山泉,入口清冽甘甜。
葉楓夾了幾筷,就喜上眉梢,「吳叔叔,好象很久都沒感覺到吃飯是這麼愉快的一件事了。」呃,這說法怎麼象某個人說自己的生日似的?
吳鋒慈祥地看著她,「吃慢點,叔叔不和你搶。小楓葉,在國外六年過得很辛苦吧?」
「不是辛苦的事,是孤單。」她舍著一隻大蝦,咕噥道。
「當時,叔叔雖然不贊成你出國,但也沒盡力阻攔。其實,我和你爸媽那時希望你能暫時離開北京一陣子的。」
「什麼意思?」她不太明白地眨了下眼睛。
吳鋒挑了下眉角,「今天的《晚間新聞》應該會報導的,明天報紙也會是大篇幅登載,邊向軍貪污受賄、失職案今天開庭,一審判決……是無期徒刑。」
「邊向軍?」她蹙起眉,「這個人我認識嗎?」
吳鋒擱下筷子,「你不記得了,他是邊城的父親。」
邊城是出眾的,在哪都是焦點,他的女友,自然而然也招人注意。葉楓不算是大美女,只是清麗可愛,和他戀愛時,牙套剛取下,和大大咧咧的艾俐整天廝混,性格也象沒心沒肺似的。暗戀邊城的那幫美女嚴重懷疑邊城的眼睛是不是出了問題,很替他不值。
雖然兩人很少粘在一起情話綿綿,但邊城對葉楓的寵溺與縱容,很難讓其他人忽視。
他們是廣院裡引人注目的一對情侶。
吳鋒經常出入廣院,與播音系的教授們非常熟悉,如果問起她,教授們肯定會提到邊城。葉楓不意外吳鋒會知道她和邊城戀愛的事。她甚至猜測爸媽也會從別的渠道知道,她沒有一點擔憂,因為邊城是那麼優秀,那麼地愛她,她以為他是她最初的愛也會是此生唯一的愛、最後的愛。
六年的時光里,沒有人和她說過一次邊城。剛回到北京,許許多多與他有牽扯的事突然一下子全涌到了眼前。仿佛他們之間沒有分離六年,她還必須消化和他有關的一件又一件事。
「我沒見過他的父親。」壓下心中沽沽泛起的苦澀,她落寞地笑了笑,「我們之間很少談家人。他帶我去過一次他家,他父親去非洲了,媽媽和保姆在,他媽媽好象眼睛不太好,看我的時候讓我湊近她的臉,她是用手指把我的臉細細地摸了一遍,但人很和善。」
「他也和你一樣,刻意隱瞞自己父母的背景,不想被特殊化。邊向軍是某部部長,國家九五規劃里的多項重點工程建設資金,就歸他安排。權力太大,欲望跟著膨脹。你讀大四的時候,就隱隱傳出一點風聲,說中央要派工作組調查某位省部級幹部,沒有人想到是他。在民眾眼裡,他是一位功臣,這些年國家建設的步伐邁得有多大,都是有目共睹的。貪污受賄已不是什麼新鮮名詞,傳說有一家文化公司是他開的,老總是位女的,專門投資影視劇製作,每部劇的女主角都是他的情人,他給她們買車買房、任其肆意揮霍,還操縱影視類的各大獎項。不知他從哪裡聽到了一點內幕風聲,就在調查組開始行動前,他和那位女老總潛逃去了英國。今年春節後,公安部門與英國警方交涉,才將他引渡回國,今天開庭的。」
「他潛逃出國,那他的家人會不會受影響?」葉楓的指尖情不自禁震了下,然後一種鑽心的疼痛慢慢地往身體的其他方向蔓延。邊城不提父母的背景,可是他的舉手投足間儼然而生的自信、高貴,已經說明了他的身份。艾俐總說中國是社會主義國家,如果是君主立憲制,她認為邊城肯定是王室子弟。這樣高傲的人,一旦一無所有,他該怎麼往前走?
吳鋒嘆了口氣,「在家人面前,他是好父親好老公,並不知道他背地的這些齷齪。他的妻子三個月之後用把剪刀割腕自殺,而邊城……永遠離開了播音這個行業。」
「為什麼?」她的心狠狠地一抽。
吳鋒抬起眼,「教授們不是和你們講過嗎,新聞主播評選標準必備的條件之一,在公眾面前以及私生活方面沒有消極評價。這樣一個重犯,只怕十年、二十年後,國人都不會遺忘,哪家電視台敢讓他的兒子坐上播報台?我看過他播報新聞,也非常看好他,當時央視和北京電視台同時想簽他,當我們聽到風聲之後,我們退出了,他到北京電視台實習。我那時擔心的是你,如果你們真的結合,你會受影響,你爸媽也會。你不要講這都什麼社會了,小楓葉,官場就是這樣,處事要謹慎、交友要謹慎。我們知道你很在意他,在這種時候肯定不會離開他,於是想讓你去外地電視台過渡個一年,讓你們的感情冷卻一下。沒想到,你們分手了,你要求出國。」
「吳叔叔……」她的思緒好象有點跟不上吳鋒的敘說,她抬了抬手,打斷吳鋒的話,「我出國時,他爸爸逃走了嗎?」
「在你後面半個月。」
她點點頭。
如果邊城預先知道他父親要逃,作為兒子,他不能聲張,只能默許,為了不連累她,他離開了她?不對,他不知道她爸媽是做什麼的,她也不是新聞主播。不做主播,她還可以做編導,那在幕後,公眾不會認識到她。他們之間讀不上連累,可是分手的時間為什麼要湊得那麼巧?
「小楓葉,你怎麼了?」吳鋒看她又是皺眉又是咬唇,嘴中還自言自語的。
「沒什麼,很久之前的事,我有些理不清。」她勉強地想擠出一絲笑容,沒太成功。
「不要理了,和你早已經沒有關係。邊城算是有出息,不做主播做文化商人,不靠他父親,一樣出人頭地。其實做主播束縛太多,我們台有許多主播後來都去拍戲了。三百六十行,行行都出狀元。」吳鋒朗聲笑道。
她沒有跟著笑,鼻子酸酸的,眼眶發熱發脹。萬丈高樓不會平地起,邊城和她一樣,也是象牙塔里長大的,在出人頭地之前的那幾年,他怎麼過的呢?誰陪著他?有沒有過失落?
「小楓葉,叔叔準備送你去廣院進修兩年,然後有機會還是進央視吧!在叔叔眼皮底下,叔叔省心。」
「我已經二十七歲了,進央視太老了吧!」
「哈哈,三十五六歲進央視的,都屬於小年輕。」
她還是搖搖頭,「吳叔叔,我還是先做電台主持人,以後有機會,我也有那個能力,我會去把握的。」
吳鋒疼愛地摸摸她的頭,「去不去央視先別考慮,還是先充充電,就是對做電台主持人也是有益的。時間在白天,和你的工作並不衝突。嗯?」
葉楓無言地點了點頭。多少有些羞愧,這把年紀,人生還得讓長輩安排。可是真的找不到藉口回絕,她確實需要再次系統地學習。
「叔叔明天就去廣院辦這件事,先選修幾門專業課。電台工作時間在深夜,自己千萬要注意安全。」吳鋒又叮囑。
謝過辦事處主任,兩人走出辦事處。吳鋒還得去電視台,開車把葉楓先送回了公寓。
「這個小區呀,台里好象有好幾位主播都住這邊,當時搞的團購。」葉楓下了車,指了指公寓的位置。
「那我有幸能經常見到名人嘍!」她沒有提自己與夏奕陽做鄰居。
等吳鋒的車消失在茫茫車流中,她才轉身,沒有回公寓,而是走到小區中心的一個小花園中,那裡有個亭子,清晨常有幾個老頭在這打太極拳。
亭子裡有石凳石桌,坐下來時,感到一股涼氣自下往上竄流。已是四月底了,大雨過後,溫度高了許多。五月,北京的氣溫就能用上「熱」這個詞了,蚊蟲們也活躍起來,在花叢之間嗡嗡地飛來飛去,還好,並沒來招惹她。
夜,還不算深,一幢幢公寓燈火通明,只這一處是暗暗的,抬起來能看到夜晚的彎月,很亮很晶瑩,星星也特別地多。不時,有車刷地從她身邊經過,驚得花枝東搖西擺。
她靜靜地坐著,牙齒把唇咬得緊緊的,不然,她怕自己哭出來。
在許多狗血的言情劇里,相愛的兩個人,一個人突然患了重病,都會想方設法把另一方推開,希望他(她)能在另一個人身上找到新的幸福,自己好欣然離去。其實生活遠比言情劇要狗血得多。
邊城到底是因為移情別戀,還是因為其他,與她分手的呢?
他們相愛時,他是翩翩佳公子,把所有的溫柔和愛都給了她。當他落泊時,陪在他身邊的人卻不是她,她真的不知該怎麼往下想了。
許曼曼一進北京台,就播報《午間新聞》,如果他知道他父親的事,和許曼曼交往,就不怕許曼曼受牽累?
雷雨夜,他對許曼曼的體貼、憐愛,她看得清清楚楚。他們不知有觀眾,所以那不會是演戲。
如果那是演戲,他也出人頭地了,在這六年裡,他為什麼沒有找過她?她一直沒有交過男朋友,冥冥之中,她在等誰?她回北京又是為了誰?
她用力地拍著頭,只覺著什麼都是亂亂的,沒有任何答案。
她不知自己坐了多久,月亮先在中天,後斜傾,露水沾濕了她的衣衫,她站起身回公寓。
夏奕陽的門關著,她沒有招呼,開了門進屋。
夏奕陽這樣從小就很自強的男子,經歷太多,在任何時候都能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很好,他們永遠是強者、智者,不象她,亂糟糟的。
手機隨著關門聲急促地響起,是夏奕陽的。她假裝自己站在蓮蓬頭下,水流聲很大,她聽不到外面的任何聲響。
周日,她悶在屋子裡一天一夜,看書聽歌寫稿,只接了艾俐一個電話。夏奕陽有沒出門,她沒注意。
周一,仍然睛空萬里。這樣的天氣,北京街上的遊客一般都很多。她簡單做了點吃的,就去了台里。
崔玲又沒來上班,到底是夫妻店,真是逍遙。中層以上的領導都去大會議室開會,他們小螻蟻趴在辦公室里八卦。
小衛看地在看稿,搶過,「葉姐,節目都要撤了,你努力給誰看?」
「不是還沒接到通知嗎?」她笑笑。
下午GG配音,是個電磁爐的GG,GG詞寫得很好,她聽了都心痒痒的,想著不如也給自己買一個。總吃速凍食物,她真的膩了。她也該好好地安排自己的生活,不能總是湊合。
晚上,專家沒有來,她直播《午間傾情》。
她用了劉若英的《原來你也在這裡》作開頭音樂,「總聽情感糾結,讓人心靈壓抑,周一,工作那麼繁忙,我們玩個輕鬆的遊戲吧!如果這世上有一種藥水,喝下去後,能抹去某個時期的記憶,你希望是哪個時期?」
聽眾很是激動,節目組幾個人幫著接電話都來不及。
有人說高考考砸時,有人說是初次遇到女友時,有人說是喝醉酒和某位同事發生一夜情時……
答案千奇百怪,都是些難堪的小記憶,令人羞窘。
「葉子,你呢,希望能抹去哪個時期的記憶?」最後有聽眾問她。
她笑笑,「時間過得真快,又是凌晨一點了,我們來聽奶茶的《後來》吧,真是喜歡她,知性而又纖柔的美人。」
後來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
可惜你早已遠去消失在人海
後來終於在眼淚中明白
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再
桅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藍色百褶裙上
愛你,你輕聲說
我低下頭聞見一陣芬芳
那個永恆的夜晚十七歲仲夏你吻我的那個夜晚
讓我往後的時光每當有感嘆
總想起當天的星光
那時候的愛情為什麼就能那樣簡單
而又是為什麼人年少時
一定要讓深愛的人受傷
在這相似的深夜裡你是否一樣也在靜靜追悔感傷
如果當時我們能不那麼倔強
現在也不那麼遺憾
你都如何回憶我
帶著笑或是很沉默
這些年來有沒有人能讓你不寂寞
「葉姐,你今天有點不一樣。」小衛給她端來一杯茶,看著她的眼神是小心翼翼的。
「節目這樣做不好?」
「不是,很有新意。我就是覺得葉姐好象很憂傷。你沒事吧?」
她笑,一口一口地把茶喝淨,冒煙的嗓子才舒適點。回頭看節目組長在收拾東西,厚著臉皮走過去,「組長,能不能搭個便車?」組長的家與她的公寓是兩個方向,可是節目組裡只有組長有車。
組長是爽快人,「行啊!我送你!」
車駛出停車場,經過電台大門,與一輛黑色的帕薩特擦身而過。她平靜地注視著前方,淡淡地與組長聊著節目的命運。
一夜都在夢裡奔波,不知是不是聽了奶茶的歌,她好象還在廣院讀書,還是秋天,初雪落在紅色的楓樹上,邊城給她拍照,她想與他合影,卻找不到其他人幫忙,她委屈地嘟著嘴,邊城說,以後再拍吧,反正我們還有明年、後年呢!
眼睛睜開,枕頭是濕的,嗓子有些發啞,眼睛紅紅的。用熱水捂了很久,看上去才好轉些。走到陽台去開窗,窗下樹樹碧綠,有一隻鳥撲騰而過。
她怔了怔,緩緩打開手機,那個號碼是同學聚會時才存進去的。
「嗨,我是葉楓,能見個面嗎?」她微微有點緊張,手攥得緊緊的。
「行啊,不過我身子太笨重,懶得出門,你到我家來吧!」許曼曼答道。
再次見到許曼曼,從表情上看,葉楓是平靜的。
許曼曼的家很大,聽說和某位當紅影星是鄰居。地扳是淺紅色原木,剛打過蠟,亮得可以冒充鏡子。黑色的真皮沙發,雕花的歐式原木餐桌。窗口掛著手繡的白色紗簾,配紅色窗框。客廳的牆壁雪白,上面掛著十幾張照片,都是許曼曼在電視台主持節目時的不同風姿。
她的肚子看上去比同學聚會時又象大了一圈,腳上穿著一雙肥大的寬軟拖鞋,告訴葉楓腳腫了、腿也腫了,隔半個小時去一趟廁所,實在不能再到電台上班,只能提前休產假。
她老公也在家,中等個子,平頭,胖胖的,表情略微木訥,看到葉楓,象是害羞,打了招呼,就進廚房削水果去了。水果端上來,自己進了書房,讓兩人好好說話。
葉楓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嫁不了邊城那樣的男子,依許曼曼的條件,找個差不多的是肯定的。
這男人似乎很一般很一般。
後來,艾俐告訴葉楓,許曼曼的老公是一般,但人家爸爸很不一般,是北京市住建廳廳長。談戀愛時要挑養眼的,嫁人卻要挑適用型的。這就是現實,帥又怎樣,能給你買車、買房嗎?許多男星人前非常光鮮,可是背後還不是被女富豪包養著,不然那些角色怎麼落到他們頭上?
葉楓只能說自己太幼稚、太淺薄。
「我的幸福標準是,遠離帥哥,嫁一個深愛自己的條件很不錯的給我安全感的男人。」許曼曼看出葉楓的疑惑,笑眯眯地招呼她坐下,自己躺在一張湘妃椅中,撩撩頭髮,按著肚子,一幅嬌貴的小婦人神態。
葉楓佯裝打量著房間的擺設,來掩飾自己的不自然。許曼曼讀書時很要強,連講話都要爭個上風,很難想像她會安於接受這樣的現狀。
「女人再能幹,總要嫁人,晚嫁不如早嫁,選擇的條件也多些。」許曼曼把水果端到葉楓面前,說道。
葉楓抿了下唇,淺淺地扯了扯嘴角,「你……」她張張口,突然發覺喉嚨象是堵住,聲音發不出來。
「你是要問邊城的事嗎?」許曼曼扭頭看了看書房的門,聲音放低了一點,「我們不算是好同學,能讓你主動給我打電話的事,肯定會和邊城有關。呵,在你來之前,我剛和他通過電話,他不需要安慰,就是尋常的問候。對於他父親這樣的結局,他不意外,可以說是落下一塊大石吧!至少讓他的父親葉落歸根。他不準備上訴了。」
葉楓看著許曼曼圓潤的臉龐,臉上露上幾份呆傻。好象許曼曼比自己還了解邊城。
「你們交往的時候,你……們已知道他父親要出事嗎?」她咽了下口水,艱難地問道。
許曼曼遲疑了片刻才說:「他可能心裏面有點數,我不知道。我們以前就是同學,他家的情況我知道。」說到這裡,許曼曼神情有點古怪,臉腮綻出一抹暈紅,「我在高中的時候,就喜歡他,為了追他才進的廣院,沒想到他會喜歡上你。」
葉楓把戳水果的牙籤顛過來倒過去地看,淡淡地笑了笑。
「其實你們分手和我沒有關係。」許曼曼突然說。
葉楓愕然地抬起頭。
「他預感到家裡面要出事,卻又無力解決,很痛苦,那一陣他總是心事重重。不管多麼優秀的人,總有薄弱的一面,他也需要有人可依賴,能有地方傾訴。而你總是和他說你們的夢想,他做新聞主播,你做訪談主持人。他都看不到自己的明天,哪裡還有夢想?因為我們熟,我爸是開公司的,也曾從雲端栽到地上過。他的感覺我懂,自然的我們就一起聊。而你還是處處要他照應,事事依賴他,根本不知道他已經筋疲力盡。愛情也會累的,超出了他的負荷。他對我說,他已經不知能拿什麼來愛你了,所以他決定放手。」
這就是他離開她的真正原因,不是因為別人,不是怕她受牽累,而是他愛得累了?
她怔怔地看著許曼曼,腦子瘋狂地轉動著。她一遍遍地問自己,那個時間,她在幹什麼?
「我們一起,與其說是愛情,還不如說是汲暖。他有點依賴我,每天實習完,就是來和我聊天,他怕回學院,你在那裡,他怕回家,不願看到他媽媽可憐的樣。他父親出國那天,他去機場送行。回來的時候,他要我陪他一起去青台玩兩天。那是青台的旅遊旺季,到處都是人,我知道你是青台人,但我們都沒有提你,我們就每天到海邊走走,回來後,我到電視台上班,他離開了電視台。後來,他母親自殺了,我們有兩年沒有聯繫。再遇到他時,他已經是華城的總經理。」
「那二年,他在哪裡?」
「只有姚華知道。姚華是和他父親一同出國的那位老總的秘書,他……可能和她一起了。」
「不可能,她比他大太多。」她的臉騰地白了,然後又脹得通紅。
許曼曼微微一笑,「我是說可能,沒有說肯定。但他們關係非常好是肯定的,一些公開場合都是出雙入對,而且姚華在四年前和老公離婚了。一般的公司都是總經理畏懼董事長,而華城的董事長都要看總經理的臉色。葉楓,當一個人一無所有時,他沒資格去挑剔命運的賜予,也沒能力去愛任何人的。事實,他現在也挺過來了,雖然沒有做主播,但同學之間,能有誰比他更好?你不要把嘴巴張那麼大,注意形象,呵呵,同樣是前女友,他對你可比對我在意多了。同學聚會時,知道嗎,他的車就停在外面,無非是想悄悄地看你一眼。」
「不要說了。」她慌亂地用手去捂眼瞼,眼淚從指縫裡滲出來,打在膝蓋上。
許曼曼抽出兩張紙巾遞給她,輕輕嘆了口氣。
她的眼淚卻怎麼也拭不淨,知道不能讓許曼曼笑話,可就是忍不住。
都到了晚飯時間,許曼曼家的阿姨還特地為她多做了幾道菜,在許曼曼老公出來留客前,她不顧禮貌地跑了。
她先坐公交,然後是地鐵,一路上,她一直都在哭,與她同路的人都同情地看著她,以為她遇到了什麼天大的不幸。
不幸在六年前就經歷了,心早已平靜了,她也過得不錯,他也很好,為什麼心卻象要這麼疼呢?
在毛家灣相逢的那一天,他看著她的眼神仿佛是怨恨的,是怨她回來晚了,還是怨她怎麼又出現在他面前?
在零點酒吧,他說她作踐自己,不值得,他還說如果命運能被自己掌控,下面他沒說出來,他在抖……
能被掌控又怎樣?她的愛沒有讓他感到快樂,反而讓他疲憊。所以他不要她的愛,他選擇另一個肩頭讓他憩息。
那之前的那一個個甜美的回憶又是什麼呢?
難道愛只能是繁花爛漫時,而非曉月冷風中?
她不懂了,一點都不懂。
走出地鐵,站在喧鬧的出口,穿堂風把她的外衣向後鼓起,她有些站立不穩,她給艾俐打電話。艾俐是他們戀愛的見證人,她要艾俐告訴她,她對他的愛真的是負荷嗎?
過了好一會,艾俐才接電話。
「我晚上想去你那兒睡。」她有點冷,嘴唇都青了。其實春已深,快到初夏,身邊的小女生穿著短裙,修長的大腿讓經過的男人們眼都瞪直了。
「我……在外面,明天可以嗎?」艾俐音量壓得很低,還結結巴巴的。
「好!」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私密空間,她收了電話,往公寓走去。
今天電梯裡很多人,大部分是陌生面孔,看著她,眼神里都帶了訝異,她就低著頭,聽著電梯停靠又上升,到她的樓層里,電梯裡只有她一個人。
過道里的壁燈開著,顯得特別亮堂。
當她一腳跨出電梯時,同一時間,夏奕陽從屋子裡出來了,仿佛專門在等她。
她說不出話,只好沖他頷首,低頭拿鑰匙,手被他扣住。
「幹嗎?」他的力度讓她感覺到疼痛,她擰起了眉。
「葉楓,如果記憶能夠抹去,你想抹掉哪個時期?」他目光炯炯,語氣凌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