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2024-05-01 09:30:43
作者: 林笛兒
晚上見諸航的不是卓紹華,而是卓明。
卓家阿姨的電話打在諸航的手機上,說首長請諸航過去吃晚飯,特地叮囑僅諸航一人。
諸航懂規矩的,對唐嫂只說去超市一下,晚飯就在外面解決。
「航航,大過年的陪我這老人吃清粥小菜,委屈你嘍!」卓明親切而又溫和,讓諸航積蓄的鬥志都有點搖搖欲墜。
「我想吃這個很久了,這幾天吃太油。」諸航俏皮地擠擠眼睛,指指桌上簡單的白粥醬黃瓜、拌海蟄頭。卓明除了講話時帶點鼻音,氣色還好。
「哈哈,真是乖巧的孩子。不知道帆帆以後會不會有你這麼乖?」卓明吃下一碗粥,額頭上冒出了一層汗,身子看來還是虛的。
「他是壞傢伙。」諸航的語氣不無驕傲。
餐桌上只有卓明和諸航,歐燦不知去哪了。卓明起身去洗手間擰了條熱毛巾擦了擦臉。「別說,我挺想那個壞傢伙的。要不是感冒,今晚讓你抱過來一塊聚聚。他沒想我吧?」
諸航怔了下,「他想誰都不說的,全放心裡。」
卓明朗聲大笑。
卓明沒有再添粥,讓阿姨送杯茶來。阿姨只給了白開水,說下午服了藥,喝茶對藥效不好。卓明笑笑,沒有抗議。「你爸媽好嗎?在哪過年的?」
「在姐姐家,昨天我和帆帆爸爸一塊過去吃飯的,帆帆拿了兩個大紅包。」
卓明眼一眯,「你在提醒我是個小氣的爺爺?」
諸航笑,「我啥也沒說哦!」
卓明哼了聲,「都這麼直白了,還敢否認。知道了,該壞傢伙的不會少。話說卓家都好多年沒包過紅包了,阿姨不知能不能找到。」
「超市有賣。」
卓明瞪眼,「你還著急了?」
「不急,等一會兩會都沒事。」
「首長,」餐廳外站著個勤務兵,腰挺得筆直地敬禮。
「拿到了?」卓明威嚴地抬眼。
「是!」
「航航來,我有件事想向你請教。」卓明站起身,朝諸航招了下手。
請教?諸航不明白。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IT方面的精英?」卓明高深莫測地挑挑眉。
書房裡豎著個大的屏幕,勤務兵已經打開了電腦。「首長,這就開始嗎?」
「嗯!」卓明指指沙發,讓諸航坐下,然後,他讓勤務兵帶上門先出去了。
諸航一頭霧水,屏幕上出現個會議室,背對著他們,坐了一排人。她詢問地看向卓明。
卓明示意她稍等。
又進來幾個人,諸航盯著走在最前面的卓紹華,眼倏地瞪圓,感覺頭皮麻麻地刺痛。
「對不起,讓諸位久等了。」卓紹華把手中的電腦包擱在桌上,朝眾人頷首,介紹和他同行的幾人,原來是幾位網絡安全專家。
背坐著的一人站了起來。剛才掃了一眼沒認出來,諸航現在已認出那是周文瑾。
「報告首長,藍色鳶尾案能結案了。」
卓紹華點頭,讓他繼續。
周文瑾走到桌子盡頭,他身後也有一個大屏幕,屏幕上漫山遍野的藍色鳶尾花海。
「三年前,藍色鳶尾曾以戲謔的方式出現在網絡,後來銷聲匿跡,直到去年冬,再次出現。網絡安全是一個綜合而又複雜的工程,不可能保證萬無一失,同樣的道理,不管怎麼高明的黑客,也是要留下蛛絲馬跡的,只是很難發覺。我花了十二天的時間,修復了被攻擊的幾大銀行的防火牆日誌,找出攻擊者刪除的活動記錄,找到了原始數據包。所有所有的信息,都指向同一處,和我當時追蹤的對象也吻合了。我們都太高估攻擊者,或許是她肆無忌憚,以為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專注地看著周文瑾。
周文瑾嘴角勾起一抹譏誚,他轉向卓紹華,「這個攻擊者就是卓將的現任夫人諸航。諸航女士畢業於北航計算機系,在學校就讀期間,就以擅長網絡攻擊聞名於學院,這個我們也已得到相關人士證明。諸女士最鍾愛的花就是藍色鳶尾,她的屏保多少年都沒換,就是以藍色鳶尾為背景。」
會議室內響起一片抽氣聲,目光齊刷刷愕然地看向卓紹華。
卓紹華非常非常平靜,眉頭都沒擰一下。「周中尉,你能確定諸航女士也是三年前那位戲謔網絡的黑客嗎?」
「按照推理和行為模式,應該是。」
「你的意思是你並不能確定這二者是同一人?」
「三年前,那件事反響不大,痕跡也無法查尋,我---是不能,但每一個黑客都有自己的偏好,一旦確定一個圖標來代表自己,就不會更換。」
「也有例外的,是不是?」卓紹華咄咄問道。
周文瑾沉吟了下,「是!」
卓紹華目不轉睛地看了他十秒,突地和幾位網絡安全專家交換了下眼神,接著,幾人一同鼓掌。
「周中尉,祝賀你順利通過網絡奇兵的作戰演習,你表現非常優異。」卓紹華緩緩打開電腦包,從裡面拿出筆記本。
隨著輕緩的開機音樂響起,屏幕一點點變亮,一朵藍色鳶尾戛地出現,又是一朵----美艷得令人眩暈。
周文瑾無法掩飾臉上的驚愕,「首長,我不是很理解你的話-----」
卓紹華淺淺微笑,對身邊的專家點了下頭:「這件事還是請蘇專家來解釋下,你是項目的具體實施者,我們都是聽從你的指揮!」
蘇專家搖手,「哪裡,哪裡,卓將過謙了。既然卓將點兵,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他站起身,看了看周文瑾,又看了看工信部安全司的幾位工作人員。「黑客向來愛挑釁的部門是金融和軍事部門,這些部門的安全防護工作雖然非常縝密,但百密一疏,就象周中尉剛才所言,誰都無法保證萬無一失。軍事裡有偵察與反偵察一說,於是我們就想,是不是也來模擬個反攻擊,看看各部門的應對能力,也看看我們網絡奇兵新進隊員的作戰能力。我們就搞了一次小規模的演習,以幾大銀行為對象。事實證明,幾大銀行的防護網並沒有那麼牢固,他們的安全顧問也沒那麼高明,我們輕易地就發現了他們的安全漏洞。為了讓演習非常逼真,我們借用了卓夫人的電腦操作。其他的,不用再多說了吧,諸位都是行家。周中尉確實是網絡奇兵的佼佼者,可喜可賀!」
蘇專家臉露讚賞之色。
周文瑾只覺得踩在一團棉花上,沒有一絲真實感。他不眠不休地修復日誌,在茫茫網海里瘋狂追蹤,當發現之後,他糾結、矛盾、痛苦----結果,卻是一場演習!
那麼,豬不是黑客?
那麼,他沒有令那個笑得高瞻遠矚般的男人於慌亂的地步?
那麼,豬再也沒有機會是他的豬?
「為什麼要用藍色鳶尾出現?」他問卓紹華。
回答的還是蘇專家,「哈,你不是說過嗎,卓夫人喜歡藍色鳶尾花,我們靈機一動,就用上它了。」
屏幕上,周文瑾一張俊容因震愕而變了形。
卓明按了下鍵盤,屏幕黑了。
「一切無懈可擊,很完美,我是指這次演習。」他朝過身面對諸航,「你怎麼評價?」
諸航目光還絞在屏幕上,仿佛還在期盼著下面的情節。「大首長----」
「你心裏面很感動吧!」卓明放慢了語速,像是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出來的。
諸航抬起來,對上卓明凜冽的視線,她不由地站了起來。
「怎麼會不感動呢?這樣子,三年前你的惡作劇再也不會有人提起,人們所知道的藍色鳶尾其實是一次軍事行動,輕易的就去糟粕成了精華。紹華是我的兒子,我在這裡不得不驕傲地說,他非常有軍事天才,懂計謀,善策略。」
諸航慌亂偏過臉,「你怎知----」
「我怎知三年前的藍色鳶尾是你?我怎知那位周中尉是你大學裡的戀人?我怎知紹華這次煞費苦心的軍事演習其實是想保護你?航航,你忘了我除了是帆帆的爺爺,還是誰?」
諸航面白如紙。
「你告訴我,紹華現在還是個軍人嗎?」卓明背著手,在屋中踱來踱去。他不見得是憤怒的,但那股懾人的氣勢,卻令諸航不寒而慄。
「從前的紹華,雖然不見得是最優秀的,可是他至少是冷靜的、理智的,他每時每刻都知道在做什麼。現在呢?」卓明停下腳步,冷峻地看向諸航,「軍人應有的軍令和法紀,他忘得光光。他循私枉法、假公濟私,他完全被你蒙住了眼睛,完全被所謂的愛情沖昏了頭腦。他聰明的讓他人挑不出刺來,可是我是他父親,我看得清楚。諸航,先前你未婚先孕,他頂著被記大過的後果,和你結婚,我也默認了。現在又有了這樣一件。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為。這樣的一位少將,還值得誰去尊敬、誰去信任、誰去器重?他的軍事天才、生涯遲早要涅滅,他已經找不到一點自我。」
卓明慢慢地閉上眼睛,「航航,你能感覺一個做父親的心痛嗎?」
諸航真的想說大首長抬舉她了,禍水紅顏至少也得有點條件呀,她一無美色,二無才藝,可是----她卻沒有底氣這樣說,首長他似乎真的象著了她的道。
因她記大過,因她失了原則----
周文瑾要出國的那個暑假,心情差到了極點。玩遊戲已不能讓她發泄,真的真的是帶有惡作劇的心態,她攻擊了幾大網站。她只讓網站癱瘓幾秒,藍色鳶尾一出現,便恢復正常。她如同一個孩子,只想玩得開心,並沒有去想會有什麼後果。她以為沒有竊取信息,網站沒有損失,肯定就沒有後果。
過完暑假,這件事她都忘了。
藍色鳶尾再現江湖,她站在觀戲的角度,鄙視後人沒有創意,也沒往深處想,直到周文瑾找到她,暗示是她所為。她並不畏懼,只是心寒。藍色鳶尾是她和他共有的回憶,他就那麼掐滅了。
她並不知藍色鳶尾是誰,但知周文瑾把目標鎖住她,必然要栽。
原來----周文瑾沒有錯,可還是栽了。
卓明的心有多痛,她能體會一點,但她的心,卓明又能體會多少?
「大首長,如果你不是卓陽的大哥,你會對我說這些麼?」這話不中聽,但她還是想問個明白。
卓明嘆息,「我是老了,但還不至於糊塗到把上輩人的過節遷怒給下一輩。感情的事,得失隨緣。卓陽和晏南飛的事,由他們自己解決。你被牽進來,我認為是命運的惡作劇。」
「你有沒想過是我姐硬讓他步下這個計,讓首長上鉤?」她調侃道。
「你姐姐如真有鉤,想釣的人應是晏南飛。」
諸航笑了,大首長就是大首長,不會被雞毛蒜皮的事左右自己的視線,他的目光獨到而又精準。
「大首長,你要我怎麼做?」
卓明長嘆一聲,走到書桌前,從裡面拿出一個文件袋,遞給她。
「請把從前的紹華還給我吧!」
大首長用了「請」這個字,神情還那麼地鄭重,她想笑,嘴角一傾,落下的是兩行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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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是在工信部里召開的,演習完美的結尾,安全司的領導建議這個案子所有參加人員一塊聚一聚。
這個晚上,沒有任務,沒有壓力,又正逢新春,真正的縱情暢飲,有幾個當場就趴下了。
周文瑾沒有主動起身敬酒,別人敬酒時,他也只是沾了下唇。聚會結束,他是少數幾個保持清醒的人之一,其中也包含卓紹華。
「我兒子特別壞,我碰點酒,就不要我抱。」卓紹華眉間閃爍著為人父的喜悅。
「那就讓卓夫人辛苦一晚上。」安全司司長拿過卓紹華的杯子,就要斟酒。
卓紹華婉拒,「她白天已經很辛苦,晚上應該我值班。」
「卓將,夫人在哪高就呀?」不知誰問了一句。
卓紹華以茶代酒,朝眾人笑道:「請大家關注馳騁公司今年上市的大型女性遊戲《麗人行》,那是她的作品。」
「啊,是女性遊戲呀,這可是遊戲領域的高端,一般人不敢碰的。」有人打趣道。
卓紹華眉梢抹上柔色,「她不會讓大家失望的。」
「期待,期待!」
一群人簇擁著出酒樓,有幾日沒見的冷月綴在夜空之中,淡淡的月光與路燈交輝相映,如水般落了一地。
卓紹華等所有的人都上了車之後,才向自己的車走去。
「卓將,」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他閉了下眼,轉過身,溫和地看向周文瑾,「周中尉剛剛不是上車了嗎?」
「我想請卓將喝杯咖啡。」
卓紹華臉被夜色罩著,看不出表情,他忙又加了一句,「在你面前的不是周中尉,只是諸航的師兄。」
「好!」卓紹華扭頭和小喻說了幾句話,小喻點點頭,開車走了。
兩人就在附近的一個比利時人開的小咖啡館找了個座,兩人異口同聲都要了一杯黑咖啡。
「今晚我不會好睡的。」咖啡送上來,周文瑾用湯匙攪拌著,抬眼看了卓紹華一眼。
「興奮嗎,可以理解的。但你加班多日,還是要好好休息一下。」卓紹華語氣不疾不徐。
「卓將覺得我會興奮麼?」
「不然呢?」
「這裡不是工信部的會議室,你我不是上下級的關係,只是兩個共同關注諸航的男人。似乎,今天那個所謂的演習,你該給我一個解釋。」
卓紹華端起咖啡杯,擰眉嗅了下,好像不太喜歡,又把咖啡放下了。「從今天起,你無需再關注諸航了。以後,你就只是周中尉,不是什麼周師兄。」
「好笑,你能代表她?」
「不管是回憶還是感情,都應該是珍視的,哪由得你這樣揮霍?周文瑾,這是最後一次了。」
「你在避重就輕,我問的是今天的演習,專家那些狗屁話,別人會信,我並不相信。你以演習的名義,想掩蓋她三年前的劣跡,是不是?」
卓紹華失笑,「在你眼中,諸航就是一個劣跡斑斑的黑客嗎,然後,你大義凜然、不遺餘力地想把她繩之以法?」
周文瑾糾結地避開他的目光,嘴角抽動。
「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問你可認識其他計算機精英,你當時推薦的人就是諸航,說她的水平與你不相上下。那時,你似乎非常在意她。現在,你給我的感覺卻是仇視,就因為她愛的人是我?周文瑾,我告訴你,你不了解諸航,不理解諸航,不信任諸航,這才是你們沒有在一起的真正原因,並不是因為我的存在。你有過很多次機會,但你錯過了。你從來都沒有過情敵。」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麼---你放開諸航,我也會捨棄現在的一切,我會----珍惜她。」
卓紹華落下眼帘,傾傾嘴角,「你當真幼稚到以為你還有機會?第一次,你在射擊場看到我和諸航在一起,第二天就衝進我的辦公室責問我們的關係,那已經是極大的違規,我斥責了你,你心裏面不服氣,卻不想到我是因為愛惜你而在保護你。第二次,西昌發射中心主機被攻擊而癱瘓,奇異的是沒有一絲損失,但卻讓你一鳴驚人。我回來說給諸航聽,她臉色當時就變了,你知為什麼嗎?」
周文瑾臉上的表情急劇變化。
「她說過一句你今天也講過的話,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你的技術非常巧妙、高超,考慮到你只是急於證明自己,並沒有惡意,同時又完善了發射中心的防護系統,我仍然愛惜你的才能,靜觀你的表現。還好,你仿佛穩定下來了。諸航以為我沒發覺,嘴巴咬得很緊。這時,我們開始實施藍色鳶尾的網絡演習,我認識諸航比你晚三年,之前的藍色鳶尾,我並不知曉。藍色鳶尾只是巧合而已。你瞬間就把目光定格在諸航身上,你是有目標的在跟蹤。她在論壇上跟了個貼,你把她從她姐姐家帶走扣留了一天。我知道,但沒插手。她和你之間的事,諸航自己會處理好,我信任她,而她自然也不會向我說起這件事。這也是第三次我對你的包容。涉及到你,她都盡力保護,我也盡力配合、珍惜。但這世上什麼都是有期限的。周文瑾,我該謝的只有一點,你讓諸航把你的痕跡在她心中抹盡了,讓我可以完完整整地擁有她。以後,如果你不能做到自愛,那麼網絡奇兵將會毫不猶豫地將你捨棄。這樣的解釋,你滿意了嗎?」
周文瑾雙手抖得不得不緊拽住褲腿才能維持平靜,他羞愧到無地自容,卻又悲痛欲絕。
原來她曾這麼珍惜過他,為什麼他不知----
那些年,那個叫豬的女生,他喜歡的女生,他就這麼一點一點把她推進了別人的懷抱。
卓紹華什麼時候走的,他不知道。他呆呆地坐著,像石柱一樣。
侍者送上一杯熱咖啡,裊裊的霧氣模糊了他的視線。
卓紹華在收銀台前,回頭看了看他,叮囑侍者不要打擾他,走的時候,幫著叫輛車。
此刻,卓紹華終於能痛快地長舒一口氣。
推開院門時,他的動作比平時都柔了幾份,也顧不上時間已經晚了,進門就喊:「諸航!」
諸航抱著帆帆在看《晚間新聞》,她盯著屏幕,卻不知道裡面播的是什麼內容。帆帆一會兒看她,一會兒看屏幕,然後眼皮就開始打架了。
兩人被他的喊聲都嚇得一愣,帆帆比她反應快,立刻就嗯嗯地大叫,頭朝外扭去。
她也跟著轉身,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現在給帆帆就看這麼沉重的國家大事,會不會有點早?」
「我家帆帆早慧,別看他現在小,以後肯定比你強。」諸航微微側過臉,承受他落下來的親吻。
「你在影射我不夠優秀麼?」父親是上將,他只是個少將。
諸航撇嘴:「挺有自知之明。」
「那我就把希望寄托在帆帆身上嘍!」卓紹華欠身抱起早就等得不耐煩的小帆帆,同樣不吝嗇地親了親臉頰,帆帆等親完左邊,忙又送上右邊,最後是噘起的小嘴。
「和什麼人一起,身上都是煙味。」諸航皺起眉頭,用手作扇。
他低頭嗅了下,今晚大家敞開來玩,又是煙又是酒,衣服和頭髮上是沾了點味道,「知道啦,一會就去沖澡。」
大手捂住帆帆的耳朵,把他的小臉別過去,低聲對諸航說:「今晚讓帆帆睡唐嫂那邊?」
諸航沒說話,把頭低了下去,卓紹華看到她的兩隻耳朵都紅了。
夜靜如詩,月色滿院,一切都美得剛剛好,連小帆帆都捧場,被唐嫂抱走時,他已經睡得很沉了。
這是完完全全的二人世界。
柔和的光暈中,她一反從前的羞澀、被動,罕見的熱情如火。他溫柔地凝視著她,縱容著她的狂野,縱容著她的索求,仿佛生命煥出新的神彩,有了不同的意義。
雙雙去浴室沖洗後回到床上,他擁著她躺下,意猶未盡地吻了又吻。「諸航,你愛我嗎?」雖然這個答案很明顯,卻不知怎麼,想聽她親口說出。
「我困---」她閉著眼嚶嚀。
他失笑,不為難她,也許他該再等等。從今以後,這孩子的翅膀,他已珍藏,她不會再飛了,他相信。
他含著笑,慢慢也睡去。
諸航悄悄睜開眼,手指輕柔地撫摸著他俊美的面容,「首長,我愛上一個不簡單的男人,那麼我也只能讓自己不簡單。」
她貼上前,吻住他的薄唇,久久。
窗外的冬夜被微微的寒風慢慢吹深了,然後東方的天空跳出一縷魚肚白,酡紅色的霞光慢慢泛出。
卓陽是年初六出院的,晏南飛替她辦完出院手續,同時也把簽好的離婚協議給了她。
「我辦好辭職手續就去加拿大了。」除了那輛雷克薩斯,其他的他都留給了卓陽。
他看上去仿佛老多了,一笑,滿臉都是光芒。
「晏南飛,你以為你一走了之就天高雲淡了?告訴你,沒那麼容易!」這不是卓陽想要的結果,可是她不知如何能留住他。
她失控地抓起包朝他甩去。
包擊中了他的後背,他頓了下,繼續向前,消失在她的視線之中。
晏南飛給卓紹華打電話,現在也就只有紹華願意和他說說話,諸盈那邊不便打擾,她有幸福的家庭。而諸航-----他苦澀地嘆息,視他如空氣。不,人少了空氣還不能活,在她眼中,他怕是連空氣都不如。
可是,她卻是他此刻心中唯一的支撐!
「小姑夫在哪呢?」卓紹華的聲音一直都這麼禮貌、溫和,讓人猜不透他的情緒。
「以後叫我晏叔吧!」他淒婉地笑了笑,「我剛和你小姑分開。」
卓紹華沉默了。
「她已步入中年,膝下又無子嗣,這時把她丟下,是極不道德的。夫妻多年,彼此的性情很了解。哪怕她肯有一點點妥協,給我一絲希望,我都會堅決地留在她身邊。紹華,她跨不過那道坎。請你多理解。」
卓紹華只能嘆息了。「我剛從部里回來,你如果沒有吃午飯,過來一塊吃點吧?諸航今天帶帆帆去打預防針,說還要在街上逛一逛。」
晏南飛心都快停止跳動了,「方---方便嗎?」
「當然。」
晏南飛幾乎是和卓紹華同時進軍區大院的,下車時,他緊張得膝蓋都在顫抖。
餐桌上僅卓紹華和晏南飛兩人。飯後,呂姨煮了壺咖啡,兩人邊喝邊聊。男人聊的話題多,又是政治又是國情,還有世界各國的現狀。一下午,兩人喝了一壺咖啡,不知不覺,時光就流走了。
陽光已經非常淺薄了,完全被寒意遮蓋。諸航還沒回來,晏南飛嘆了口氣,起身告辭。
卓紹華送他到車邊,看著路旁高聳入雲的大樹,說道:「我做事情時,一向不先去想結果,我只用心對待每一個過程,享受每一個過程,那麼結果是什麼就不重要了。」
「我懂你的意思,只是航航會給我機會嗎?」晏南飛憂傷地苦笑。
「每個人都沒有權利阻止別人改正錯誤的。」
晏南飛窩心地點點頭。
「哦,他們回來了。」卓紹華看到小喻的車從林蔭道拐了過來。
晏南飛屏住呼吸。
下車的人只是唐嫂和帆帆,帆帆睡得嘟嘟的。唐嫂說:「今天可玩瘋了,去了遊樂場,去了公園,帆帆媽媽不知給帆帆拍了多少照片。這不,剛睡著。」
「諸航呢?」
「去大姨家了。」
卓紹華輕輕擰了下眉,覺得有點蹊蹺,去大姨那裡怎麼不帶著帆帆?外公外婆不知多想帆帆呢!
他沒動聲色,送走晏南飛,讓唐嫂和帆帆進門,他立刻給諸航打電話。
「對不起,你撥打的號碼是空號。」移動小姐甜蜜蜜地回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