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蒹葭蒼蒼,白露為霜(下)
2024-05-01 09:30:15
作者: 林笛兒
回去的公交車有些空蕩,到站才亮下燈,其他大部分時間都陷入黑暗和沉默。諸航默然地聽著車輪與地面摩擦發出搖搖晃晃的聲響,刷卡機屏幕上紅色的數字在黑暗裡刺眼又迷離。
咣地一聲,又到站了,下車的人木然地魚貫下去,從另一個門上車的人陸續走進車廂。
一分鐘後,車子開動,站著的人身子止不住微微向前傾動。
這些人裡面說不定就有張很久不見的面孔。
地球是圓的,走著走著,想見的不想見的就那麼撞上了。
這幾個月,從寧檬與莫小艾的口中,關於周文瑾的消息聽到太多,知道遲早有一天是要遇上的。只是沒想到會是這麼一場邂逅。
她和一個女子一前一後從洗手間出來,不過十米的距離,然後她就看見了與首長站在一塊的周文瑾。女子是他的伴,那種一眼就看出很熟稔的伴,沒個一兩年都修練不出來的熟稔。
比如首長就不會主動替她提包,交情沒那麼深唄!
首長居然和他們都認識,那麼,接下來就是要介紹她麼?然後周文瑾說不用了,我們認識。
周文瑾會對她講什麼?
好久不見?三年也不算久,最起碼她見到他時,還不足已有陌生的感覺。
你為什麼沒來哈佛?哈佛不是故宮,買張門票就能進,程序很多的。
這幾年好嗎?當然好,沒病沒災。
她扭頭就跑,做了回逃兵。臉色沒有發白,心也沒有慌亂無章,純粹就是見面還沒到時候。
唯一的不安就是覺得對不住首長,所以當他電話打過來時,只能任其響著,沒有膽量接。
慶幸這世上還有簡訊這樣的東西。
首長沒有回簡訊,被人放鴿子的感覺肯定不好受。但首長不會和她生氣的,他倆不是那種能記恨對方的關係。
今天有記得帶鑰匙,開門時,手指微微顫抖,是凍的。
室友的門開著,裡面傳來低低的泣聲,可能沒想到她會在這個時間回來,泣聲來不及壓住,但下一秒,門啪地甩上,什麼聲音也沒有了。
她聳聳肩,開燈,脫衣。
手機屏幕在閃,諸盈打來的,問有沒有和同學出去玩?她面色自然地撒謊,沒幾天要考試了,我看書都來不及呢!
諸盈忙誇她乖,她呵呵乾笑。
插上電熱水器,睡前洗個澡,會有助睡眠。
站在露台上,遠處有人在放禮花,非常絢麗,花在空中滯留很久,再緩緩開放,那一瞬的美,蓋住了天上的星光。
她閉上眼睛,仿佛又看到和周師兄坐在機房中背對背的情景。他們不會選相鄰的位置,通常都是背對背。機房的椅子沒有靠背,她坐一會感動腰酸,會往後靠一靠,自然的就靠在他背上。這時,他都會把身子挺一挺,讓她靠得舒服些。
他們之間,從來沒有提過情也沒說過愛,最最直白的一次就是聽那首《我們都是好孩子》。
以那種扛著民主的幌子的方式輸給他,當時有點不能接受,情緒低迷,但心裡也沒太在意,因為贏的人是他,不是別人。
專業老師過來寬慰她,無意中透露當初把他從工程系轉到計算機系,某部就有重點培養他的意向,這一切都是這了讓他名正言順出國做的一齣戲,她是搶了主角風頭的不識相的配角。
她問:他知道這件事嗎?
老師說:從甄選開始,他就知道。
心情很複雜,具體又說不出什麼的滋味。她一遍遍地假設,如果她是他,她會怎麼做?最起碼她不會看著他像個猴子般被耍,或者她更願意憑自己的力量,與他一同走托福這條路。
他們都有這個能力,不是嗎?
嫌隙由此種下,她再也無法以從前那種心情來對待他。其實沒有投入多少,還是受了傷、迷了路。
這些她沒和任何人提起,別人取笑她輸不起,她都無言地咽下。決定出國讀書,不是為追著他的身影,不是賭氣,而是想履行心中很久前的一個約定。
夜深了,玻璃窗上起了一層白霧,到了清晨,就結成冰霜,視線模糊,她搖搖頭,從時光的跋涉中抽身,不再被牽絆。
********
二號的天是陰著,刮著小風,呂姨去菜場前,到書房問卓紹華,諸航今天回來吃飯嗎?卓紹華在電腦前搖了搖頭。
唐嫂抱著小帆帆一直呆在客房裡,去其他地方,小帆帆就叫。諸航有些衣服、書,還有那台電腦還擱在裡面。
中午時分,家裡來了幾位客人,是歐燦與卓陽夫婦,把呂姨緊張得手足無措。
諸航不在,歐燦吁了口氣,堆起笑要抱小帆帆,小帆帆頭一扭,埋進唐嫂懷中。唐嫂忙寬慰失落的歐燦,說帆帆認生。
歐燦訕然地笑,這孩子和紹華真的像,但比紹華小時候討人喜。
卓陽在泰國的普吉島呆了一周,皮膚微黑,直嚷北京不是人呆的地方,她完全是為了晏南飛才回來的。
「老公,你是不是很感動?」卓陽嬌嗔地看著晏南飛。
晏南飛神情非常疲倦,眼中泛著血絲,嘴唇也乾裂著,「嗯,很感動。」機械地點點頭,回應很潦草。
卓陽撇撇嘴,偏過頭看歐燦。
歐燦目不轉睛盯著小帆帆,小帆帆卻不看她,好奇地追看著餐廳外面的一個紅氣球,那是呂姨給他買的。
「紹華,佳汐的東西,她爸媽真的全取走了?」歐燦問。
卓紹華點了下頭。
卓陽接話道:「這事能理解的,是我們卓家先對不住他們,人家就一個女兒,哪怕成灰,也是寶貝疙瘩。」
「她去哪了?」歐燦挑挑眉。
「媽媽,她叫諸航。」卓紹華放下筷子,直視著歐燦。「她有個考試,現在緊張複習中。」
歐燦被他生硬的語氣給怔住,「她都和你結婚了,還要考什麼試?」這已經是諸航人生的巔峰,再攀登去哪?
「諸航有諸航的人生。」
「哈,」歐燦像聽到了一個大笑話,「那麼她為什麼要干擾別人的人生呢?」
「媽媽,帆帆正在看著你,你要在他面前說這些嗎?如果你還沒有做好接受帆帆和諸航的準備,那麼你就沒必要勉強自己,我也是能理解的。」
「紹華,你為一個滿嘴謊言的騙子和我頂嘴?」歐燦受了奇恥大辱般站了起來。
「諸航說的每一句謊都是因為我。媽媽,你要公平一點。我大諸航十歲,我是能隨便被別人設計的人嗎?如果真的談受到傷害,那個人應該是諸航。你看她給了我什麼?」他從唐嫂手中抱過帆帆,「你不覺得帆帆可愛麼?而我又給諸航什麼了?」
歐燦像不認識自己的兒子,感覺被洗了腦一般,她擺擺手,跌坐在椅中,「你的意思是假使我們不接受她,你可以和我們斷絕關係?」
「不會,但是請看在我的面上,若不能接受諸航,那麼請給予她尊重。」
母子倆對視著,沒人肯先撤退。
「大嫂,菜都涼了,先吃飯!」卓陽忙打圓場,悄悄踢了晏南飛一腳,讓他幫忙。
晏南飛心不在焉,他正在想醫院化驗室四號上班,那時DNA的結果就該出來了。
元旦晚上,寧檬公司搞聯歡,玩到凌晨才回來,上樓時腳步都在打飄,也沒洗漱,就那麼囫圇睡了。
第二天中午才醒,宿醉的頭象有萬根針在扎,泡了個澡,剛貼了張面膜,塞在包包中的手機歡叫個不停。
極不情願地去接聽,這個時候,她是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自己掛著兩隻眼袋的臉。
慵懶的笑聲一起,寧檬寒毛根根立正,是那個流氓成功。
「在幹嗎呢?」熟得象他們昨晚剛在一塊混過。
「不幹嗎。」
「那出來吧,找個地方樂樂去。」
「不去。」寧檬斬釘截鐵地回絕。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至少新年的時候該說聲快樂呀、見個面、吃個飯,還特地為你調了班,看來我是自作多情了。那行,打擾了---」
搶在他掛電話之前,寧檬突地良心發現,感覺自己態度是有點過了,「那位大哥呢?」她記得卓紹華那張不拘言笑的俊容。
「前天才見到他,今天所有的時間只留給你。」成功聲音一沉,有那麼幾分溫情脈脈。
寧檬呵呵乾笑,摸摸臉,發燙呢!「吃飯時你不會再講故事吧?」
「我不是故事大王。我去接你?」
「你有車?」
「向朋友借了一輛,和美女吃飯,總不能大冷天的去擠公車吧!」
女人的心都是柔的,聽了好話更柔成了一汪水。拋卻成功的職業有點讓人不好消化,作為吃飯的伴,成功也不算太丟人,反正也沒其他約會,寧檬就應下了。
風姿卓越地走到小區門口,看見成功斜倚在一輛寶馬上,她想成功那朋友可夠大方的。
成功學紳士狀拉開副駕駛座車門,請寧檬上車。
「晚上想吃什麼?」成功左手扶著方向盤,目光落在寧檬裹著黑色絲襪的一雙長腿上,嘴角浮起一絲玩味的笑。
「我隨便。」寧檬不自然地撩了下頭髮。
「那就全聽我的嘍!」成功瞅瞅路標,輕車熟路,拐進一條梧桐大道,停在一家星級商務酒店的米色大樓前。
「這兒?」寧檬緊緊抓著胸前的安全帶。
成功聳聳肩,「這兒提供一條龍服務,海鮮做得不錯,有溫泉泡浴,還有客房可以休息,KTV、放映廳啥都有。天冷,不想挪地,一個地方全解決了。」
寧檬笑得有些僵,「我以為我們只是吃個飯。」
成功恍然大悟,「你不想和我做別的呀,放心,我不勉強的,勉強做也不開心,是不是?那我們就純吃飯。」
這話聽著怎麼那麼彆扭,寧檬斜睨著成功,披了人衣還是只狼。「我--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別的事。」
成功嘴角傾傾,「怕我來強的?」
寧檬臉黑了。
成功從袋中掏出手機遞給她,「這樣吧,你給豬打電話,讓她也過來,這下,你該相信我沒非分之想。」那隻蠢豬,他讓她滾,現在不知滾到哪了?唉,人是不能好奇的,秘密聽多了,心就會被不明分子占領。
「豬沒空!」寧檬賴在椅中。
「她有啥可忙的?」卓家有兩位阿姨,輪不到她出賣勞力。
寧檬沒聽出成功話中試探的意味,「豬馬上要參加雅思考試,現在埋頭複習,不能打擾。」
「她要出國留學?」成功饒有興味地眯起了眼。紹華知道這事嗎?有意思嘍,不管真假,豬目前作為一位少將夫人,沒有上面的批准,國門可是邁不出去的。
「是!」
「一般人不都是畢業就出國嗎,不會是等那位周師兄?」成功很滿意自己的記憶力。
寧檬翻了個白眼,「周師兄本來就在國外。」
私奔?成功眼底滑過極亮的一道光芒,嘴角輕輕沉了下去。豬,簡直是本百科全書,越翻越好奇。
「那咱們就別帶壞她。」他抬了抬眉,推開門,下車。
繞到副駕駛座那邊時,寧檬沖他揚揚手機。他點頭,讓她接電話,車門開了一條縫,他轉過身去。
「周師兄,你回國啦!」寧檬一聲驚呼,嚇得正向這邊走過來的泊車小弟頓在半路,不敢再上前。
成功彎彎唇角,不動聲色豎起耳朵。
「有空,周師兄找我,我啥時都有空。是啊,好久不見啦,三年了哎!周師兄肯定越來越帥了---小艾呀,見色忘友,我鄙視她---不,不要周師兄破費,我請周師兄。嗯,就到----」
成功輕輕彈了幾下車窗,寧檬抬起眼,成功指指身後的酒店。
寧檬會意地吐出酒店的名字。
「現在相信我是正人君子了?」等寧檬掛上電話,成功說道。
寧檬笑,對著後視鏡查看妝容,抿抿唇,還好,唇紅齒白,粉面桃花。
「你暗戀那位周師兄?」
寧檬下巴一抬,「我才不玩暗戀,我要來就來明的,不過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這麼可憐?」成功同情一把。
「是呀,」寧檬頭耷拉著。「他心有所儀!」
「哪朵花比你艷?」
寧檬跨下車,「不是花,是只豬。」
答案是意料中的,不過成功還是怔了下。
「周師兄有惡趣味,哼!」想起往事,寧檬余恨未盡。
成功笑得嘴角都抽搐。
兩人進了餐廳,點好菜,正喝茶,成功瞧見一位戴著眼鏡斯文俊逸男子在餐廳外朝里看著。
「這裡,周師兄!」寧檬站起來,臉上浮出難得的嬌羞。隨意指了指成功,「成醫生,豬的朋友。」
周文瑾眼中飛快地掠過詫異,禮貌地與成功握了握手。
「回來多久了?」寧檬一臉花痴相,完全把成功忘了。
「十多天,因為工作剛開始,比較忙,也沒和你們聯繫。」周文瑾很抱歉地笑了笑。
「沒關係,現在聯繫也一樣。有沒見過豬?」
周文瑾神情有點僵,掩飾地喝了口茶,「她換手機號了?」
「去南京前就換了。不過你們住一個小區,沒碰上?」
周文瑾握著杯子的指頭抖了下,「她---她也住那邊?」
「你幾號樓?」
「18號!」
「哈,你們是對面,她住的是我原先的房。」
周文瑾笑得很勉強,「這麼近,居然從沒遇到過。我以為她住姐姐家的。」
寧檬咬了咬唇,「周師兄,豬要出國了。」
周文瑾仿佛沒有聽到,只是一口接著一口的喝茶。
這時,點的菜上來了。海參撈飯,木瓜雪蛤,老醋蜇頭,三文魚片---琳琅滿目地擺了一桌。
寧檬心虛地偷瞄成功,好象這些菜都很貴,成功滿不在乎地笑,「咱們開動吧,邊吃邊聊。周師兄現在哪高就?」
「一般單位職員。」網絡奇步所有成員的真實身份都是保密,對外,他是工信部安全司的新進職員。
「豬怎樣?」周文瑾問道。
「還行,不過,比三年前漂亮點,現在是長頭髮,女大十八變,你見到她,肯定吃一驚!」
「她一直都很漂亮。」周文瑾語氣一柔。
成功差點笑噴,這世上有漂亮的豬?
「周師兄,你---是不是要主動出擊了?」
周文瑾深深地吐了口氣,「我不會再錯開三年。」
「你要留住她嗎?這三年,她一直沒談朋友。」寧檬主動透露內情。
「我想我會留下她的。」周文瑾笑得自信滿滿。
「你說了怕不算吧!」一邊的成功涼涼地插話,心中暗嘲,口口聲聲豬長豬短,真正的豬,你們了解多少。媽的,軍婚,你惹得起嗎?「我所認識的豬,並不是別人能左右的。」
「那是因為是別人,不是周師兄。」寧檬打抱不平。
「請問成醫生和豬是怎麼認識的?」周文瑾收了笑。
「緣份到了,自然就認識嘍!」成功含含糊糊地應道,站起身,「你們慢聊,我去打個電話。」
夠了,該知道的都知道了,想當年,豬還有過一段純純的戀情呀,書呆子勢在必得,卻不知豬已不是昨天的豬。唉,不管是什麼時候的豬,都讓人揪心。以後也不知會闖什麼禍,誰來管管她?
他煩惱得一聲接一聲的嘆氣。
去收銀台買了單,便開車走了。比較而言,寧檬應更喜歡周師兄送她回去。
成緯難得晚上呆在家中,蜷在沙發中,對著個手機發呆。
他脫下外衣掛上衣架,「咋了?」
「紹華給我打了個電話。」
他皺皺眉,「說什麼?」
「他問我四號的訪談放在哪,幾點開始,幾點結束。哥,你說他是不是開始關心我了?」
成功漫不經心地回過身,「別異想天開。訪談對象是誰?」
「馳騁網遊公司的遊戲設計師。」
「叫啥?」
成緯搖頭,「馳騁對她保護得很嚴實,個人資料還沒給我,不過,那個遊戲我到挺感興趣,叫《儷人行》。」
成功哦了聲,這名字起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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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航是守時的人,早晨九點,準時到達馳騁公司的樓下。早餐是在路邊買的雞蛋煎餅,特地叮囑師傅不要放蔥,免得訪談時嘴巴散發出股異味。
瞧,她也有細膩的一面。
剛出電梯,就聽到馬帥的聲音,音量高亢,興奮異常。
諸航先看了下秘書室,秘書不在,她直奔馬帥辦公室,輕敲了下門。馬帥抬起眼,然後就像晴天霹靂般定在那裡。
「對不起,我這有點事,一會再和你聯繫。」他扯扯領帶,咽了咽口水,覺得有些胸悶。「諸小姐,你---這是準備去哪?」他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無法置信地看著諸航下面那條洗白了、膝蓋上還有兩破洞的牛仔褲,上身那件看不出是男裝還是女裝灰不溜秋的夾克式的棉襖,裡面那件毛衣到是看出來了,是男款,過長,袖口挽了幾挽。
諸航納悶,忙拿出手機看日期,沒錯呀,今天是四號。「訪談取消了?」沒通知她。
馬帥想哭,「你也知道訪談?我還以為你準備上街發傳單呢!那毛衣是你家首長的吧!」
諸航抓抓頭,這件毛衣特厚,又寬鬆,出門她就套上了,「訪談不就是面對面講話,難道對服裝還有什麼要求?」
馬帥血往頭涌,「《儷人妝》是國內最知性最淑女最時尚的女性雜誌。在淑女面前,提錢是俗氣的,只有品味和高雅。你讓這樣的讀者群,看著幾頁乾巴巴的鉛字,就能了解你的《儷人行》?不,不,不,咱們得圖文並茂,你的形像得與《儷人行》登對。請問你進一美容院,美容師一臉痘痘,面色暗黑,你會信賴她嗎?」
諸航很無辜地眨了下眼睛,「我---沒去過美容院。」
馬帥抓狂了,「這只是個比喻。還有你現在代表的是馳騁公司。馳騁的意思懂嗎?那是駿馬在草原上疾馳,像風,像電。在國內的遊戲開發領域,馳騁不能算第一,但肯定能排前三。別和我提盛大、完美時空、騰訊、暴雪什麼的,他們只是遊戲運營商,沒有自己的產品。而我們馳騁,很快就要超越日本的任天堂。《儷人行》是公司今年的重大項目,你想毀掉馳騁嗎?」
諸航識趣地搖頭,這匹很帥的馬脫韁嘍,有點失控,別對著幹。
「那麼拜託下你注重下你的外表。唉,你的首長有型有款的,你就不擔心配不上他?」
諸航露齒一笑,「馬總,你好像偏題了。」
馬帥一窘,呵呵兩聲,「對不起,激動、激動。幸好訪談在下午,一會讓秘書帶你去包裝。」
嗯,包裝,她也是《儷人行》的一部分,認了。如同作家到處簽字售書,其實和菜場大媽同一本質,不過,大媽賣的是菜,作家賣的是書,談不上誰高雅誰低俗。那麼,她也上街吆喝去。
盡職的秘書把她先帶到一美容院,泡玫瑰花浴,然後做臉、修發,連指甲也沒放過,這個過程,諸航用一個詞來形容:蹂躪。在蹂躪時,秘書給她買來了一件黑色的小禮服,告訴諸航,考慮她第一次穿,挑的是件最保守的,不露肩不露背,下擺及膝,與禮服配套的鞋只有五寸高,因為諸航個頭高。
諸航只笑不答,正眼都沒瞄那禮服。「諸小姐,你有什麼特別要求嗎?」秘書被她笑得直發怵。「你是不是擔心會凍著?訪談的地點是在藍晶酒店,六星級的,裡面溫暖如春,我們出門就是車,車裡也非常暖和。」
「凍點我能忍受,可是你覺得那水晶鞋我穿上能走路?」
「一開始會不適應,走幾步就好了。」
「我沒那個天賦。」這種不人道的事,諸航決定抗議到底,「不就是拍幾張照片麼,我坐著拍就行了,讓他們不要拍腳。」
秘書為難了,「諸小姐,這樣子整體看起來怪怪的。」
「多看幾眼,就習慣了。」諸航笑得人畜無敵。
美容師給諸航只上了淡妝,諸般肌膚飽滿、白皙,一點點妝就光澤耀眼。一切都完成時,美容師讓諸航看看鏡中自己,諸航擺手,她對包裝好的產品沒興趣。
午飯在馳騁吃的,秘書緊盯著諸航,生怕她毀了妝容。飯也不能吃太飽,不然一會穿禮服會顯小肚子。
去洗手間時正好遇到莫小艾。小艾簡直是驚為天人,不過,在諸航凜冽的眼刀下,她識趣地沒太多發表意見。
小艾把諸航拉到一邊,「給你打個預防針,寧檬把你的手機號、租處,全賣給周師兄了,你到時別栽贓我。周師兄去找的她,她那花痴,頭腦一熱,什麼都說。」
諸航氣定神閒, 「沒關係,遇到就吃個飯吧,我現在也能請他吃頓貴的。」
莫小艾欲言又止,擺擺手,繼續忙去了。
馬帥下午要出差,秘書和公關部經理陪諸航去酒店。在車上,秘書把提問綱要給諸航,諸航看了看,大部分是和《儷人行》有關的東西,有幾點涉及到她,從事遊戲行業多少年啦,哪所大學畢業的。
「主編是男人嗎?」諸航把裙擺往下拽了拽,繫緊大衣。
公關部經理接話,「是位黃金剩女。」
秘書白了他一眼,「快別瞎說,成主編會不高興的。」
諸航沒關心他們的對話,她在同情被絲襪裹著的腿,誰說不冷,膝蓋向下凍得都沒什麼知覺。
幸好酒店是真的溫暖如春。一路走去,經過的人都一臉竊笑地瞟向她,秘書和經理很不厚道地把頭扭向一邊。
諸航面不改色心不亂跳,大步流星往裡走,她這雙雪地靴怎麼了,又舒服又暖和。
成瑋和攝影師已經到了一會,看看時間差不多,成瑋抬起頭來。
原來是熟人,諸航心中那淺淺的小緊張沒了,「嗨!」她抬手招呼,想不起來成流氓妹妹叫啥。
成瑋震驚的東西太多,來的人是諸航,諸航那身令人啼笑皆非的裝束,還有前天卓紹華那個電話。
原來是這樣。
「你不記得我了吧,我是諸航。」諸航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紹。
成瑋硬擠了個微笑,朝沙發做了個請坐的手姿,「我有點印象。從家裡直接過來的?」
「不是,從公司來的。」她抿嘴微笑,讓攝影師拍了張正面照。
秘書和經理看兩人是認識的,鬆了口氣,在隔壁的桌子坐下,點了咖啡,邊喝邊等。
成瑋長長的假睫毛緩慢地眨了一下,用極不誠懇的語氣說了一句極誠懇的話,「我沒想到《儷人行》的設計師是你。」
諸航抓抓頭,把打理好的頭髮又弄亂了,「呵,小意外,地球就是窄啦!」
「卓叔、歐姨知道你設計遊戲嗎?」成瑋拿出錄音筆調試。肯定不知道的,特別是歐姨,最最要面子,設計遊戲能登大雅之堂?
「我不回答和《儷人行》無關的問題。」諸航扯扯絲襪,不知是暖風吹得,還是皮膚乾燥,感覺腿有點癢。
成瑋再度小小一愣,擺正錄音筆的位置,「那我們開始吧!」
諸航俏皮地舉起手,做了個OK的手勢。
「諸小姐,你穿過名牌時裝麼?」成瑋居高臨下地一笑,把聲音調到很迷人的檔位。
諸航坦然地搖搖頭。
「那你怎知夏奈爾有著高雅、簡潔、精美的風格,路易威登法國高級奢華的代名詞,迪奧的面料考究,以做工精細見長,范思哲的美鮮明而又獨特,普拉達追求完美?」
「沒吃過豬肉難道還沒看過豬跑?」諸航戲謔地擠擠眼。「每個女孩心中都有一個芭比娃娃的夢,魔鬼的身材,擁有天下最美的時裝與珠寶,嫁給想嫁的人。成主編對於這些應該不陌生,可是在你心裏面就沒夢了嗎?穿一兩個大牌的時裝,經濟上能承受,但是全世界所有的精美時裝呢?在《儷人行》裡面,只要你闖關成功,你就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圓你所有的夢。」
「也只是紙上談兵而已?」成瑋嘴角輕蔑地一彎。
「畫餅充飢能解餓,何樂而不為?人生沒有夢,很可憐的。」有個攝影師在身邊轉個不停,笑得肌肉都僵硬了。好不容易攝影師休息下,諸航忙扭扭脖子,抬手拍拍臉頰。
成瑋嘲諷的目光突地定格在她的手腕上。「寶珀月相表?」她失聲輕呼。
諸航怔了下,順著她的目光低下眼帘,笑了笑,把手背到後面。
「紹華買給你的?」成瑋兩道寒光咄咄追了過來。
「不值什麼錢。」諸航直擰眉,這個成主編幹嗎要提首長。
「不值什麼錢?」成瑋麗容扭曲,「寶珀系列日曆月相表,整個月亮圖型體現和諧的溫柔女性特徵,月亮臉蛋上的美人痣更是勾畫她的萬種風情,《儷人妝》在今年的第四期曾專門介紹過這款表,她的價格是三十二萬。」
諸航臉上還算鎮定,渾身的汗毛卻已無比整齊地豎了起來,毛孔也十分配合地悉數張開,「你---你講的是正品,我這個是仿製的。」
「目前國內還沒有這款表的山塞版。」成瑋的心像撕裂了般,她不是買不起這款表,而是自己買和別人送是兩回事,何況送的人是紹華。她三十歲生日那天,將自己的年齡坦露給紹華,他只應付地說了聲生日快樂,連個蛋糕都沒買給她,一句憐惜的話也沒有。
三十歲的女人呀,稍有風吹草動,就如驚弓之鳥。
憑什麼他要對這隻豬這麼好?他們認識三十年了。
諸航有點無語,這個問題要一直討論嗎?「我---去下洗手間?」算了,她避避風吧!
「我陪你一起去。」成瑋笑得那叫溫柔,隱約之中透著殺氣騰騰。
大酒店的洗手間,其實應該叫補妝間,裡面香氣襲人,冷熱水都有。有個女子在塗唇彩,眼角的餘光掃過諸航,微微一笑,娉婷離去。
諸航無所謂地聳聳肩,撩起禮服,把連褲襪脫下來看看,瘋了,她對絲襪過敏嗎?大腿一側都紅著。她用熱毛巾擦了擦,才好受點。
「哎喲!」從外面進來的成瑋不知怎麼腳一扭,朝她跌來。
她忙伸手扶住。
「哦,謝了。」仿佛她身上有灰塵,成瑋嫌惡地推開她,向里走去。
諸航朝她的背影扮了個鬼臉,拉開門。
剛走出過道,一位服務員突然在她後面尖叫一聲,「天啦,那位小姐---」
諸航以為是叫別人,繼續往前走。
「穿黑衣服的小姐,你的絲襪、拉鏈---」服務員急得臉通紅,噔噔追上來。
「怎麼了?」諸航停下腳。
「啊!」從洗手間出來的成瑋也是一臉驚恐,尖叫聲像利器在大理石地板上滑過。大廳里所有的人紛紛把目光轉了過來。
「諸小姐,你的衣服質量真是很差,絲襪脫線了,後面拉鏈也壞了。到底買的哪家的,打電話到消協告他們去。」成瑋憤憤不平地嚷著,神情抑制不住幸災樂禍。
諸航下意識地低頭,絲襪從上到下,有幾條平行的軌道,齊刷刷地扯到底。後背涼嗖嗖的,伸手一摸,很好,後門大開,裸著!
一束聚光從上空打下來,她成了全場的焦點。
「怎麼辦?」成瑋急得直轉,「還好紹華不在,不然這臉全丟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