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堵
2024-06-08 01:33:28
作者: 淇淇雪餅
若不是因為王府中隔牆有耳,他們又是在如此敞亮的院子當中,月意絕不會只是頓了頓,而沒有直接撕破臉皮。
她抬眼瞥向從小嬌慣著長大、此時正滿臉嫌棄環顧四周的月瑤,心中那股名為嫉妒的火焰此刻又熊熊燃起。
「父親,妹妹,我知曉你們都很忙,尤其是父親,平日裡連陪我的功夫都抽不出來。」
月意停了一下,沒有接著往下說,片刻後才清清嗓子,繼續道:「所以今日過來應當是有事要與我商量吧?」
她的說法已經夠委婉了,最起碼沒有指著二人的鼻子罵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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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月陳依舊蹙了蹙眉,似乎極度不滿,口吻也不如面對月瑤時溫和。
「你說說你,都已經進王府磨練這麼一段日子了,怎麼還是不會好好說話?就用這種態度對待你的至親?」
他看上去就是一副為月意好的模樣,但說出來的話簡直讓她嗤之以鼻。
與此同時,湧上心間的還有一陣強烈的無力感,就如同幼時,他每次為了維護月瑤而批評自己的不滿。
月意手指蜷了蜷,眼神在瞬間就冷了下來,驟然看向月陳,竟有些把他嚇到的意思。
半晌的寂靜過後,她的聲音再一次在空氣中響起,「父親,你也說了我們是至親,有事就直說吧,不必拐彎抹角。」
鋪墊做的差不多了,月陳內心也想著趁此機會把事說出來。
他隨意的掃了一眼房間中的裝潢,算不上精緻,但因為每日都有小桃的打理,也勉勉強強能稱得是乾淨整潔。
他抬手點了點門口的方向,「進去說吧,家事不便外揚。」
以往向月意提那些過分的要求時,月陳很少會有這樣的自覺性。
因此這會兒聽見他說的這句話,月意第一反應並不是欣喜,而是可笑和不屑。
想也不用想就能知道,能讓月陳這樣一個人選擇扭扭捏捏,定然是什麼大事。
月意吐出一口濁氣,不知為何,在情緒極度不美好的時候,腦海中又莫名浮現出陳儒之對待白婉柔的特殊。
剛進府時的偏愛不再,她也沒有了囂張的資本,加之現在胎兒還未誕下,更是不能做什麼大動作。
她垂下眼瞼,陰暗的視線被掩藏在眸色之中,看來扳倒白婉柔上位是迫在眉睫的事了。
小心翼翼地跨入門檻,月意自覺的坐在了床榻上,將椅子讓給他們。
她撫了撫自己鼓起的大肚子,「小桃,將門帶上。」
一直在院落中等候差遣的小桃聞言,沒有多問,臉上甚至看不出八卦的神情,只是順從地關了門。
「父親,有什麼要說的話,你現在可以說了。」
身為一個五品知府,雖官職比較小,但月陳架子還挺大,這會兒摸了摸鼻尖,猶豫半會兒還是說不出一個字。
直到月瑤一杯茶已經下肚,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模樣,終於忍不下去了,以一貫的大小姐作風說道:「姐姐,你嫁進王府這麼久,不記著我們的好也就罷了,如今我們主動找過來,還消問是什麼事嗎?」
說罷,似乎是怕這話還不夠明確,便又接著補充了一句:「你總得給點東西孝敬孝敬父親吧?」
她尾音微微上挑,再加上坐的木椅位置比床榻要高出一些,這會兒就像是居高臨下的望著月意,讓人不舒服極了。
也是直至此時,月意才像憋不住似的輕笑出聲,怪不得她這個老父親吞吞吐吐,不願意說這話呢。
若是來要銀子的,這反應就相當正常了。
真要是大大方方向她討要銀錢,她這個父親的清廉人設還怎麼立得住啊。
月意眼神之中滿是嘲諷,即使她從來沒有對這兩個人抱有過任何期望,此時也的的確確被傷到了心。
「妹妹說的是,都是我忘了此事,只不過離開家中這麼長時間,也不知你們都缺些什麼。」
她故作為難,實則就是想看看月陳能不能真的擱下他那張臉皮,說出要銀子的話來。
只可惜最後還是讓她失望了,因為開口的人仍然是月瑤,「得了,你就別裝了,分明聽出來了我是什麼意思,還繼續演下去就沒必要了。」
月意勾了勾唇角,她還要多謝自己這個妹妹不識大局,多蠢的話都能說得出來。
「也是,但我現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畢竟每月的月例不過那麼些,這要是……」
她說到後面故意停頓了一下,沒有接著說完,就是想看看月瑤還能提出什麼不要臉的要求來。
果不其然,無論她的話說到哪種地步,月瑤都總有辦法接下去,「那你都給我們不就好了?」
「對了,我瞧你這檯面上的首飾也不少,既然月例不夠,就拿些這來送我吧。」
不過一個晃神間,月瑤已不知何時站在了房間中唯一的一張木桌前。
她挑挑揀揀的動作哪有絲毫磕絆,簡直就是把這上面的東西當成了店鋪隨意出售的物件。
月意頭一次因為她的動作感受到錐心的疼痛,倒也不全然是因為月瑤的態度,更多的還有——
父親的漠視,甚至是讚許。
月意怎麼也沒辦法忽視,她剛剛轉頭時看見月陳眼中一閃而過的滿意之色。
那個眼神就如同刻在了她的腦海中一樣,揮之不去。
「妹妹要是真心喜歡,拿走也無妨,只是我作為王爺的女人,日後倒是不知該戴何首飾出門了。」
她說到後面笑了一下,就像尋常人家姊妹間的打趣。
但她心中也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己這句『無意』的提醒,會讓月陳出手阻止此事。
事實證明她想的的確沒錯,因為就在這句話說完的轉瞬,月陳嘴角小幅度的笑容就僵在了臉上,似乎是猛然想起了什麼事。
他一手握拳抵在嘴唇沿邊,思索之下還是衝著月瑤說道:「好了,你也別太過分,這再怎麼說都是月兒的東西,你這樣做不合適。」
她們姊妹二人的年紀相仿,可月瑤從出生的那一刻起,被月陳批評的次數屈指可數。
這會她當然無法理解,一向疼愛自己的父親為何會向著姐姐,於是不出意料的嘟起了粉唇以示不滿。
月陳沒少慣著小女兒,其中最大的原因無非是她嫡女的身份。
看見月瑤不滿,他下意識就想要上前哄著,倏然反應過來時機不對,強忍著轉向了月意。
「月兒,你也別太介意,你們從小一起長大,是最了解互相脾性的,這點小事別往心裡去。」
月意明面上點了點頭,實則已經對他失望透頂。
他有多久沒有喚過自己月兒,她早記不清了,可如今,放在以前夢寐以求的稱呼竟然成了銀子就可以換來的虛情假意。
月意抬眼看向房間外,稀疏的日光落在樹葉上,像會跳動的陰影,恰好遮住了她眼中的神色不明。
沒猜錯的話,自己這個父親應該也已經忘了,他的官位還是因為自己才得到提升的……
沒等她從紛擾的思緒中回過神來,一句話就如驚天轟雷般炸響在耳畔,「對了,近日太子妃舉辦了一場宴會,你應當是知曉的,記得替我們二人尋個名額來。」
月瑤把這一句話說的理所應當,就好像為了他們二人付出是應該的。
彼時,月意甚至都維持不住面上的虛偽,整個人如同陷入到了某個震撼的打擊中。
她咕噥著重複了一遍,「你說……要宴會的名額?」
大概是她表現出來的模樣實在太過於呆愣,月瑤當即就不滿了。
「對啊,你的夫君作為建安王爺,不會這點手段都沒有吧?還是說,他早已經對那個白婉柔移情別戀,不要你了?」
月瑤一開始真沒想著藉此機會刺激她,但話到嘴邊不知怎麼就變了味。
尤其是想到被白婉柔在朗朗乾坤之下教訓,她越發氣不過了,便只能試圖將這種怒火轉移到月意身上。
這一招是有效的,最起碼月意不偽裝了,冷著聲音說道:「你一個外人懂什麼?」
「再者說了,我作為你的姐姐,即使算不上長輩,也終究是比你大的,你說話就連這點分寸都沒有?」
因為有小時候不美好的經歷在心中迴蕩,月意發火的次數少之又少,碰上什麼事情都學會了忍耐。
此刻毫不掩飾的將月瑤劈頭蓋臉說了一頓,他們二人同時愣住了。
月瑤上前幾步就想反駁,又被她一句話止住了腳步,「銀子我可以給你們,首飾你也能拿走,但名額我弄不到。」
說完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又道了一句,「並且,我還要你同我道歉,為你剛剛說的話。」
顯然月瑤是不會答應她這個請求的,月意也就直接沒看向她,而是把視線投在了月陳身上。
她在賭,看月陳會不會為了那麼點銀子,連月瑤都可以不顧。
「瑤兒,別衝動,你姐姐說的多少占點道理,跟她道個歉吧。」
月瑤瞪大了雙眸,滿臉都寫著不可置信,可看月陳的模樣似乎還有什麼話要單獨和她說,心中隱約明白了一點,不情不願地小聲說了句對不起。
出了院子,月陳一直保持沉默,直到走出王府,他才環顧四周,將月瑤拉到了一處偏僻的地方竊竊私語。
就在他們走後不久,月意終於不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坐著,而是將小桃喚了進來。
她眼神之中無波無瀾,看不見任何情緒,抬了抬手,讓小桃靠近些,聲音微弱卻堅定:
「替我去外面的街市上尋一包藥來,用給王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