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蠢材
2024-06-07 22:53:42
作者: 君威
「這與你何干?」李肇基迷離著眼睛,問向鄭福松,他說道:「鄭公子,根子還是在總督沈猶龍身上,是他想卸磨殺驢。我非但不會怪你,還想著謝謝你。」
鄭福松不解,詫異問道:「謝我什麼?」
「謝你鄭家還沒把那十萬兩銀子交給沈猶龍啊,你若是交了,怕是我這條小命早就沒了。」李肇基冷冷說道。
鄭福松搖頭:「我看總督大人不是那樣的人。」
「鄭公子,你若是看錯了,我這條小命可就沒了。跟你說,當初我答應幫總督籌辦餉務的時候,他答應把英吉利紅毛的兩艘戰船獎賞給我,敢問鄭公子,現在這話在總督大人那裡還作數嗎?」李肇基盯著鄭福松的眼睛問道。
「這事林總兵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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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肇基那話原也問不著鄭福松,畢竟他與沈猶龍本就不是一夥的,但他還是問了,而鄭福松沒有直接回答,反而把矛頭指向了林察。
「林察自然知道,他全聽沈猶龍的吩咐做事。」李肇基說道。
鄭福松一拳砸在掌心,怒道:「這林察,過於無恥了,無恥之尤!」
李肇基呵呵一笑,說:「容我一猜,林察是準備借著對紅毛作戰,把這洋船毀了,對嗎?」
「是.....你怎麼知道?」鄭福松詫異問道。
李肇基說:「這有什麼難猜的,當初紅毛在廣州時,林察允准英吉利紅毛可在廣州出售貨物,卻不能採買貨物,我就猜測出來的。
那兩艘船是要被燒的,採買的生絲、絹帛,是可以被燒毀的,但出售貨物所得金銀卻燒不爛呀。
不過也幸虧你鄭公子在林察那裡請戰,不然,怕是林察趁進攻紅毛,讓我死於非命了。」
鄭福松聞聽此言,心裡對沈猶龍的崇敬已經動搖了,但他仍然難以置信,說道:「不可能,沈老大人謙謙君子,怎麼會做這種事。李兄,你可是為朝廷立下大功的人啊。
定然是那林察,宵小之輩,瞞著沈大人,做出這種事來。」
李肇基擺擺手說:「不管是誰,這廣州我算是待不下去了,鄭公子,山高水長,你我再相逢吧。」
說罷,李肇基起來,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就是要送客出去。
鄭福松見他毫不客氣,卻也不惱:「原是我對不住你,李兄放心且是,那兩艘洋船,我定然為你保住。」
鄭福松躬身一禮,施施然離去了,李肇基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撿起矮几上的酒杯,喝了一口,開心的唱起了小曲。
「這個鄭家公子,好大的架子。」劉順送走了鄭福松,回來之後,嘟嘟囔囔的說道。
李肇基卻是滿不在乎,說道:「人家鄭公子雖然迂腐些、耿直了些,但做人還是不錯的,有原則,重情義,倒是我呀,為了保住兩艘船,著實利用了他一回。
我這心裡,還多少有些過意不去,唉,日後怎麼著也要補償他的。」
劉順看的目瞪口呆,在這個樸素的男人心裡,無論是沈猶龍還是鄭福松,都是大人物,這種人,要麼畏懼他,要麼就是坑害他。
「大掌柜,現在我們做什麼?」劉順問。
李肇基說:「最後的努力做了,成與不成就不說了,立刻去碼頭,前往東方號。我可不能等沈猶龍或者林察的刀架到我的脖子上,才有反應吧。」
李肇基帶上劉順等一乾親隨,趁著月光乘船出海,先是在附近港汊的避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前往約定的地點與東方號匯合。
而到了白日間,東方號便是出現在了戰場附近,觀察明軍水師對付英吉利紅毛的戰船,在大部分時間雙方都相安無事。
「大哥,對這洋船,你有幾分把握?」李肇基站在船艉樓觀察著平靜的戰場,陳六子走上前來,問道。
在過去的這段時間,陳六子去了澳門幾次,招募了上百名船員,為的就是接收洋船做準備,但是現在,被沈猶龍所忌,倒是難辦了。
李肇基無奈搖搖頭:「我也談不上有幾分把握,待解決了英吉利人,我便寫信給林察,若是他不幫我弄到洋船,老子就與他魚死網破。」
「可如大哥所說,沈猶龍似乎忌憚你,一個林察,未必能做主。」陳六子說。
「沈猶龍,哼!他若是敢阻撓,老子就讓廣東沿海不得安生。」李肇基說道。
新安縣衙。
「總督大人,那鄭家公子屢屢阻撓我火攻洋船的計策,請大人為卑職做主。」林察到了沈猶龍近前,臉上掛著憤然神色,沉聲說道。
「做主?」沈猶龍卻也是臉色難看,而且一開始就臉色難看,他冷冷問道:「鄭福松如何阻撓你?」
「卑職招募勇士,準備駕小船,裝滿火油、硫磺,今夜突襲洋船,燒個一乾二淨。可那鄭福松呢,非但不讓其所部從旁協助,反而總是搗亂,非要讓水鬼先戰,說是入夜之後,讓水鬼潛到洋船下,洋船上寬下窄,把火藥等物釘在洋船下,再破壞船舵等部件,迫使英吉利紅毛投降。」林察說。
沈猶龍冷冷一笑:「你難道看不出這鄭福松的用意嗎?」
「卑職愚鈍。」林察當即跪在地上,他是想鄭福松是藉機搶功,但這種事就是擺在明面上的,沈猶龍如此問,那便並不是這個緣由了。
沈猶龍說:「你蠢材啊,鄭福松與那李肇基交好,他這是在為李肇基保船呀。」
「為李肇基?」林察瞪大眼睛,還覺得不可能,沈猶龍劈頭蓋臉的問道:「林察,李肇基人呢?」
林察嚇的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說道:「此時當在租住的院子裡啊,卑職來見大人前還問過監視的人,今天中午,李肇基的親隨還到一旁的酒家訂餐,一如往常,還有李肇基愛吃的燒鵝。」
「蠢材啊,那院子早已人去樓空了,李肇基識破了你。」沈猶龍毫不客氣的罵道。
林察卻不認為是自己的責任,他自認為做的滴水不漏,但卻不知道李肇基從一開始就沒有信任他,而且李肇基的防備心從來就是很重的。
可林察不敢強辯,因為不是他的責任,就是沈猶龍的責任,他可沒有這麼膽量,因此只能叩首稱罪。
沈猶龍冷冷一笑說道:「本官怪罪你有什麼用,此時此刻,只有彌補才是。」
林察說:「早上,東方號,也就是李肇基奪走的洋船出現在左近,想來李肇基從小院中逃脫之後,就去了東方號。卑職以為,李肇基心思多,是因為與卑職有舊仇才逃走的,但大人對他可是仁至義盡,只要大人讓他上岸,他不可能不准。
嗯.......。」
說到這裡,略作沉吟,林察繼續說:「不如就允准鄭福松,讓他以水鬼攻船,待拿下英吉利紅毛的船,大人出面讓其來接管,到時候,卑職直接拿下那廝,先行斬殺在當場,快刀斬亂麻。」
沈猶龍聽完,臉色稍微和緩了一些:「雖說粗暴些,卻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沈猶龍真正滿意的是林察的態度,林察既然有直接殺了李肇基的想法,也不想名正言順,在這個時候是很合適的。
「只不過你也說了,李肇基這個人心思很重,他未必還會相信老夫。」沈猶龍說。
說到這裡,沈猶龍呵呵一笑,對林察說:「你且現在這裡等著,來人,把鄭福松喚來。」
鄭福松到了縣衙的時候,老遠就聽到堂後傳來沈猶龍的斥責聲。
「林察,你好生無禮,老夫私下早與你說過,剿滅紅毛可以,卻要保住洋船,你怎生如此混帳,竟然要火攻洋船?」沈猶龍大聲呵斥。
林察辯解:「大人,洋船堅固,若以炮戰,不是紅毛對手,傷亡太大呀。」
「你休要在這裡誆騙本官,以為本官不知道嗎?你與李肇基有舊仇,知道本官答應把洋船許給了他,趁機挾私報復罷了。」沈猶龍罵到這裡,趙文及已經敲響了房門。
沈猶龍的聲音戛然而止,趙文及與鄭福松二人走了進去,行了禮。
沈猶龍臉上掛著笑,說道:「福松啊,來來,坐下說話。」
鄭福松坐下之後,沈猶龍說:「福松,老夫聽說,你有對付紅毛,卻不傷及洋船的好計策,說來給老夫聽聽。」
「是,大人。」鄭福松不卑不亢,說了以水鬼攻船的計策。
「這法子可有把握?」沈猶龍問。
鄭福松點頭,說道:「那水鬼既有晚輩從福建帶來的親隨,也有本地熟悉水文的漁民,個個潛水了得。紅毛船隻已經被逼在沙洲之內,避退空間已經沒了,晚輩有把握,也願意立下軍令狀。」
「聽到沒有,這才是妙算在胸。」沈猶龍瞥了林察一眼,說道。
鄭福松聽到了這一聲讚許,心中立刻充滿了滿足感,他忍不住昂起頭。年少輕狂的他還不知道怎麼收斂,因此得意的看向林察。
林察低頭,根本不予理會。
沈猶龍走到鄭福松面前,輕拍他的肩膀,說道:「福松,你與李肇基來往可多?」
「確實有些來往。」鄭福松不動聲色的回應,他之所以說的滴水不漏,是因為李肇基現在還是沈猶龍的幕賓,若說與其過從甚密,卻是對沈猶龍的不敬。
沈猶龍欣慰點頭:「福松啊,肇基不過長你幾歲,算是同齡人,你二人都是心懷家國天下的後進兒郎,日後要多多來往,將來一起為朝廷,為大明做些實事。
卻也不想瞞你,肇基此前為籌餉,為朝廷立下了大功,本官已經把兩艘洋船許他了,你若能保住兩艘船,他李肇基也會承你人情的。」
鄭福松眼睛裡露出了一抹亮色,說道:「老大人,晚輩對李肇基志趣相投,日後自當多些來往,一切請老大人放心,我二人都不會負您老的教誨。」
「好呀,好孩子。」沈猶龍點頭,對趙文及說:「趙先生,你帶福松去吧,老夫與林總兵還有些事要談。」
鄭福松滿意離去,走出縣衙,對趙文及感慨說:「趙先生,總督大人對李肇基當真是不錯。」
「是啊,東翁卻也有幾分擔心,但總體上還是滿意的,想要提攜於他。」趙文及捋須說道,他卻是不知道,一直對他無有隱瞞的沈猶龍,在對付李肇基這件事上,對他瞞的死死的。
鄭福松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難怪李兄對總督大人也有些誤會。李兄雖然睿智,卻是起於草莽,江湖氣重些,大人切責他,他自然多想。等老大人把英吉利紅毛的船給了他,他與老大人就再無嫌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