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零六章 陰差借燈

  咯咯咯……

  小女孩轉動著脖子，那眼珠子十分僵硬地遊走著，並最終死死定格在了我的臉上，目光中冒著陰毒的光，「我牙疼，你要賠給我……賠給我！」

  伴隨著小女孩惡狠狠的嘶吼，她下巴上的皮肉，居然直接就咧開了一道口子，無數長釘一樣的牙齒，也沿著下巴上的破洞往下掉落，落在地上，居然一根根豎起來，鋒利得宛如尖刀，在昏暗的光線下，散發出匕首般的鋒芒。

  「快滾！」我心臟都縮成了針尖，雙手拎著引魂燈，飛速往外一甩。

  小女孩趴在燈籠上，被我拼盡全力甩得飛出老遠，落地的時候，手腳地趴在地上，口中傳出慘泣的啼哭聲，緩緩爬向我，一邊爬，一邊啼哭道，「叔叔，我牙疼……我牙疼！」

  這聲音迴蕩在我的耳膜深處，充滿了童稚，可她非但沒有引起我絲毫的憐憫，反而為這黑沉沉的天空平添了不少詭異和陰怖。

  我低頭一看，發現引魂燈外麵糊的那層白紙，居然被小女孩抓破了，不斷有冷風灌入其中，將慘碧色的火苗吹得不停搖擺，幾乎在一瞬間，那燭火就徹底熄滅掉了。

  燭火一熄滅，我的心也頓時涼了半截，回望四周，黑沉沉的天空下，沒有透露出半點光線，整個世界都陷入了絕望的深沉，視線中，僅剩小女孩的那兩隻眼睛，那閃爍著滲人的幽芒，不斷向我靠近。

  我的心就像是綁著石頭，開始飛速地下墜，引魂燈只能用一次，絕沒有中途再把燭火點燃的可能，這豈不是說，無論小女孩弄不弄得死我，我永生永世，都只能在陰陽間的岔道口中徘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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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嘻嘻……嘻嘻……」

  小女孩突然將眼睛閉上，接著，整個世界就徹底變暗了，可是那種冷幽幽的詭笑聲，卻一直徘徊在我的身邊，小女孩體內冒出來的那股陰氣，並沒有遠離我！

  在沒有光線的地方，即便我開啟了鬼眼也無濟於事，我看不見小女孩，可對方卻能夠憑藉我身體內的陽氣，感應到我，而且伴隨著光線的徹底黯淡，幾乎一瞬間，四面八方，無數陰測測的鬼哭聲開始朝我靠近，在我的感應中，身邊起碼匯聚了不下二十隻惡鬼。

  他們隱藏在黑暗中，將我團團圍在了中間，我眼睛絲毫看不見，耳邊卻不斷有「咯吱咯吱」的磨牙聲響起來。

  完了！

  我心底一沉，暗道糟糕，隨後耳邊飄起了一股冷風，好似正有什麼東西趴在我肩頭，不斷朝著耳邊吹冷氣，下意識將通天尺繞過去，沿著肩膀拍下。

  可這一下，通天尺卻直接砸了個空，反而拍在我自己的肉上，疼得我吃呀咧嘴，而與此同時，那些磨牙聲的頻率也變得越來越快了，憑感覺，我知道他們已經對我擺出了攻擊的動作。

  沒辦法，我只能將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對於陰氣的捕捉上，通過判斷陰氣的流動，來捕捉這些惡鬼的動作。

  至於那個小女孩，除了陰測測的詭笑聲外，我便再也感覺不到她的存在，看這樣子，她目前似乎還並沒有打算直接攻擊我。

  她應該知道我不是好惹的，所以才會想出這招借鬼殺人的辦法！

  唰！

  正當我思維變換的時候，那些惡鬼已經直接從地上跳起，朝我身上撲過來，尖銳的指甲發出「滋滋」的破空聲。

  由於動作太快，我只能判斷出又陰氣在靠近，至於他們究竟在攻擊我的什麼部位，卻是半點都感應不出來，只知道黑暗中伸出了無數雙陰厲的鬼手，幾乎形成了一面牆。

  我猛地揮舞通天尺，將大部分靠近我的惡鬼都掃開，可緊接著，後背上卻直接挨上重重的一爪，疼倒是不覺得，但從惡鬼爪子中噴湧出來的陰氣，卻直接沿著我的傷口鑽進了身體裡，讓我如墜冰窟，徹骨陰寒。

  絕望和恐懼支配著我的內心，在這種情況下，我幾乎連還手之力都沒有，任憑那些惡鬼撕扯我身上的肉，估計要不了多久，我也會跟他們一樣，淪落成遊蕩在陰陽交界處的亡魂。

  可正當我心生絕望、胸懷死志的那一刻，耳邊卻又一道猛喝聲響起，猶如洪鐘大呂，振聾發聵，隨即，一盞幽綠色的白紙燈籠飄在了我的眼前。

  下一秒，原本攻擊我的惡鬼們，紛紛尖叫著逃散，而我的眼前，則出現了一道披著麻布蓑衣的黑影子，頭上戴著斗笠，臉罩黑巾，將渾身的每一寸皮膚都緊緊地包裹著，只剩下一堆眼珠子，漠然望著我。

  我與他四目相對，心卻猛顫了一下，因為在這雙眼睛裡，我讀到了一絲頗為人性化的惱怒，惱怒中卻又帶著心疼，這種感覺，和我小時候犯錯誤，王瞎子拿樹枝抽我的時候，一模一樣。

  「乾爹……」我澀聲喊了他一句，雙膝一軟，不自覺地便朝那道黑影子跪了下去。

  此刻的我，說不出是興奮還是激動，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轉，可心中卻存在著一個疑問。

  我乾爹不是因為強行催動禁咒，已經在胡同村，當著我的面形神俱滅了嗎？為什麼他現在……

  黑影子望著我，眼瞳中又恢復了麻木和冷漠，漠然搖搖頭，將手中的燈籠遞給我，便邁動僵硬的四肢，朝著陰陽界的深處行走。

  我這時候才注意到，他的手中，抓著一串大鐵鏈子，嘩啦啦作響，而鐵鏈子的另一頭，則鎖著很長一串遊魂，晃晃悠悠地跟隨在他身後，走向了遠處的陰陽橋。

  我眼睛一閉，兩串眼淚沿著臉頰流淌下來，心中激動，大過悽苦。

  還好，我乾爹並沒有真的形神俱滅，而是成為了鎖魂的陰差，永生永世都要往返於陰陽兩界，他強行催動禁咒，將自己搞得三魂不全，已經失去了重新投胎做人的機會。

  他雖然認出了我，並從那些凶魂的手中將我救下，可這僅僅是出於生前伴隨著的一絲本能，他根本就沒有記憶，也不知道跪在自己面前的人，就是自己生前話費十八年精力，才好不容易撫養長大的乾兒子。

  我望著黑影子漸行漸遠的背影，眼淚不停在眼眶中打轉，不爭氣地哭出了聲。

  王瞎子得到這種結果，像行屍走肉一樣地存於世間，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唉！」我跪倒在地，望著那一長竄的遊魂徹底消失，耳邊卻多出了一聲蒼老嘆息，回頭，看見二爺爺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出現在了我的身側，抓著一盞引魂燈，目光仿佛能夠穿透黑暗，死死地定格在那道麻木的影子上。

  「孩子，起來吧，這些都是命！」二爺爺表情僵硬，看不出心裡究竟在想什麼，將乾枯的大手拍在我肩上，我注意到，他的手掌心，一直都在微微的顫抖著。

  王瞎子是他的親侄子，也是王家最正統的傳人，雖然在他生前，和二爺爺之間存在一些隔閡，可畢竟血濃於水，我相信二爺爺此刻的內心，比我更不好過。

  「嗯，二爺爺你怎麼來了？」我擦乾了眼淚，從地上站起來。

  「還不是為你小子，」二爺爺勉強收拾好了心情，沖我笑了笑，「我一直都跟在你後面，怕你出什麼閃失，沒想到我還沒出手，王青雲卻搶先把你救了……」

  爺孫二人相顧默然，佇立在原地沉默了好久，隨後，二爺爺才拎著引魂燈，帶領我重新返回到陽世。

  我抱著「陰差」給我的燈籠，默默跟隨在二爺爺身後，這條路看似很短，卻整整花了將近半個小時才走完，當眼前依稀出現萬家燈火的時候，二爺爺頓住了腳步，回頭望著被我緊緊抱在懷裡的引魂燈，嘆息道，「把燈籠丟掉吧，這是陰間的東西，別帶回陽世。」

  「好，」儘管心頭有萬分不舍，但我還是聽從了二爺爺的建議，將手裡的燈籠輕輕擱在了地上，沒曾想燈籠剛剛離開我的雙手，居然詭異地飄了起來，緩緩升空，一頭扎進了陰陽界的深處。

  「走，咱們回去！」二爺爺閱歷豐富，對於生離死別的事情，遠比我看得更開，抓著我的肩頭，將我強行帶離了被濃霧籠罩著的陰陽界。

  一腳跨進陽世的地頭，徘徊在我身側的那種陰森的感覺，也在頃刻間消散，我壓制住了心頭的情緒，一邊幫著二爺爺真力傢伙，一邊問道，「爺，為什麼陰陽橋這麼好走，可回來的時候，卻浪費了這麼多時間？」

  此刻已經過了子時，可我的手機因為剛剛闖蕩了一回陰陽界的緣故，還定格在夜裡十二點，仿佛不會動了一樣。

  「那是因為你小子走偏了，」二爺爺瞥我一眼，笑道，「陰間和陽世不一樣，差之毫厘，謬之千里，我要是不趕去接應，恐怕你小子轉到天亮都未必能回得來。」

  「那你怎麼認識回來的路？」我奇了，詫異道。

  「喏，你自己不會看？」二爺爺沖我抬了抬下巴，我目光沿著他腳面一望，才發現他腳脖子上，居然綁著一根紅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