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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又活了

2024-06-07 09:33:41 作者: 阿葚

  「夫人,殿裡人多,你矜持些——」

  周凌清的右手撫摸著我的後背,低頭在我耳邊輕語道。

  「這…這不會是夢吧……」恍惚間,我只覺不真實,抬眼一瞬不動的看著他,兩隻手緊緊拽上他的衣袖。

  「不是夢,有溫度對不對,」他幾乎半貓了腰,用他的臉頰觸碰著我的臉——溫熱並伴隨著陣陣血腥味!

  我這才恢復了神智,一下跳出一丈遠,不由的耳紅臉燙,開始手足無措。

  周凌清笑看我一眼,「乖,外頭等我——」

  他說完大步去了御前,等我反應過來,抬腳的空檔,為時已晚。

  只見他將左手的包袱扔到地上,圓滾滾的包裹在地上滾了幾下,許是綁的不夠結實,最後滾出來了一個人頭。

  

  「葛蘭王鄭柯已死,賊寇豎了白旗,大周邊境往後再無戰亂,皇兄請派使節去做收尾事宜——」

  「……」

  我依稀記得,只是讓他驅逐南人,也沒讓他殺到人家老窩啊。

  皇上聽了,眉開眼笑,「好!好!好!大周戰神非凌親王所屬!傳下去,凌親王,特等功,頭銜再加一等——」

  這之後又賞了許多金銀,多位大臣上前寒暄祝賀,半晌才放周凌清回府梳洗換衣。

  我同哥哥擺了擺手,便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他的身後。直到上了馬車,我才注意到他的這身「打扮」。

  怎麼說呢,已經衣衫襤褸到丐幫人士的程度,棉褲張著嘴漏出了棉花,出行時穿著的鎧甲早就不翼而飛,衣衫上混雜著血腥與汗氣,在狹小的空間裡既扎眼,又難聞,頭髮也長得亂七八糟,鬍子拉碴更是不在話下——怕是已有數日未梳洗了。

  「噓——肩膀借我眯個神兒。」

  我嘴巴才張了張,他就噤了我的聲,歪頭躺在了我的肩上。

  真是五味雜陳。

  除了難聞的臭味外,竟另外嗅到了一絲髮自心底的喜悅——是的,我可真開心,為我的五千金,也為他的凌王府。

  大約是有人快馬到府上報了信兒,等我們進了院子,白事喪儀上用的東西,已撤了大半,並換上了喜慶的燈籠對聯。

  但仍有部分還在拆除進行中,周凌清看著眼前的一切,嘴角抽搐,「夫人,這歡迎儀式也太別致了些——」

  「不…不不,是傳來你的死訊後,皇上差內務府的人來幫忙置辦的——」

  不是甩鍋,純敘述事實。

  「他真有心了——」周凌清式的陰陽怪氣,重現江湖。

  子楓小九攜了一群人上來,看稀罕一樣把周凌清團團圍住,也顧不上周凌清還是流浪漢打扮。最終還是在我的提醒下,才簇著周凌清去了洗浴房。

  而我此時突然疲意來襲,回到馨苑,頭挨了枕頭就睡的深沉,似乎是要把這些日子沒眠成的夜通通補回來,也仿佛是周凌清的歸來,讓我懸著的心落了地。

  良久,我再睜眼的時候,周凌清已換了乾淨的衣衫,他坐在火爐前,捧了一卷書,持了一盞茶,正歲月靜好。

  「你醒了?」他的眼睛並沒有從書卷上離開,身子也還是窩在軟墊里,只是嘴巴輕輕出了聲。

  「嗯……你去瞧過如煙了?」

  你的骨肉全仰仗我才到了現在的年月,你加多少金銀感謝我,才能不辜負我這段時日付出的心血?

  他像沒聽到我的話,並不作答,只專心致志的低頭看書。

  「那三位姬妾…你可同她們…」

  這次我話才說一半,他就顰了眉打斷,「你怎麼整日還是那麼多的話?」

  那我不找話,就倆人尬在這就好了?

  「我與眾人已一同進了晚膳,如煙那…也去過了。」他終究還是答了我問的,而後起了身將書卷放在一旁的茶几上,往床榻這頭走了過來,「你幾乎睡了一天,我聽子楓說了,你今日在內閣奇裝異服的裝扮,原是扮做侍從去見不想召見你的皇上,要同他求個旨意,親自南下尋我屍骨。樂明,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能活著,也多虧了你差人送的信——」

  他立在床頭,眼神柔和到像換了一個人,「可你如何知曉我許會做自己人的冤死鬼?」

  我回道,「楚淮去關外任職之前來辭行,說你要喪身在閩南,那時我就粗略知曉,是皇上要你死,贏了,死在回來的路上,輸了,死在戰場上。」

  周凌清聽了,微微挑眉,「你這楚淮哥哥也忒沉不住氣了,」他哼了一聲,又道,「不過你也猜對了,我的確被設了千百種死法,去之前我也曾有疑慮,有鎮南大將軍在,小小賊寇,又何須我奉旨征南?等我去了才知,大將軍已接了旨,帶著十萬大軍去了邊疆維和,只剩一小將帶著數千人守城,賊寇正是此時來犯,而我帶的人馬與那小將加起來也不過五千人,敵方卻是我們的十倍。一戰後,我收到了你托人送來的信,才敢篤定了想法,這一切許是個圈套。二戰時,我在戰場上與一隊精銳假死,找機會著了敵軍盔甲,進了敵人內部,才探知到,原來,真的是個陷阱——邊界小城,是咱們皇上送給葛蘭王的『禮物』,條件是取了我的性命,他原就放棄了那裡……」

  人家要放棄自己的領土換取你的死,你倒好,給人家把葛蘭小國打成了附屬小國。

  「讓你擔驚受怕了,樂明——」周凌清又撫上我的頭,「說吧,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真的嗎?」

  「君子一言——」

  「王爺,我想……什麼都不如金錢來的實在,不如你再多加一萬金?」

  我眼看著他眼裡的星星暗了下去,手在我的頭頂靜止了動作,方才一臉的和顏悅色越發凝重了去——不是吧,我也沒有獅子大開口啊,你那庫房多少箱子寶物,隨便幾個就能換一萬金了!

  「你為本王做了這麼許多,就只為這一萬金?」他收回了手,瞪著眼睛。

  合著是覺得一萬金少?

  「那……當然,也可以適量多些,多多益善,多多益善,哈哈哈啊哈哈……」

  不對啊——我的笑逐漸收了起來,這廝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不像是在營造「任我獅子大開口」的氣氛啊。

  他猛的轉了身,改了口風,「還敢提金銀?本王不在的時日,瞧瞧你把王府營成了什麼樣子!竟還讓人在府里為本王做起了喪事!還有,滿府僕人,光小廝就跑了三十人!還有臉面提一萬金?」

  這是啥醜惡嘴臉?天地良心!不這麼著,咋給你送信啊,外頭官兵那樣重重圍著,這人咋喜怒無常?

  「我這不是為了……」

  「不必狡辯!」

  他說著撩開珠簾大步踏了出去。

  這廝不是一向大方嗎?如何一萬金就暴露出本性了。

  我氣得牙齒咯咯做響,喚了小九來,隨即吩咐道,「給我在膳廳備一桌飯菜,現在就要吃!」

  吃窮這廝?吃得他變賣家產,流落街頭!

  小九傳了飯,復回到了屋裡,她搓著手,急慌慌的走到榻邊,「王爺才回來一天,如何又吵了起來?」

  「你家王爺令人捉摸不透,誰曉得為個啥?」

  我趿拉著鞋下了床,自顧自的倒了一杯茶。

  「主子,你別計較這麼些,王爺能活著回來,已是大幸!方才我去扔那身『破爛』衣服時,看見許多血已經浸透了紗布,染到了衣衫上……」

  小九話里透著心疼。

  「這倒隻字不曾提起——」我很意外。

  「王爺不提是不想您擔心,今兒晌午還囑咐我們也不要提起呢——」

  「那你現在在做什麼?」

  小九理直氣壯的回道,「我這不是瞧見王爺黑著臉出去了,想讓您往後多疼疼王爺!」

  「你操心都操到我身上來了?」

  「不是!我是怕您的位子被搶了去!」小九走到我的身旁,鬼頭鬼腦的低聲說道。

  被誰搶了?如煙嗎?那正好啊,一大家子人大團圓,我也重獲自由,你好我好大家好!

  她看我不當一回事兒,急得直跺腳,「您不知道,傍晚時,王爺讓我帶人去給幾位死裡逃生的兵士行賞接風,結果您猜我聽了什麼?」

  我搖搖頭——小九可以啊,跟誰都能嘮!

  「我聽兵士說,王爺跟守城的將領有些眉來眼去……」小九低著聲線,左顧右看,像是怕被人聽了去。

  我喝進嗓子眼的水,又噴了出來,目瞪口呆道,「王爺…還有這愛好?」

  「您想到哪裡去了!我口中的將領是位女將!」小九紅著臉反駁,「我是說,他們在戰場上,白天打仗,夜晚研討戰略,這樣日夜在一起,只怕要生了情愫!聽說那女將還為王爺擋過一刀,人家這樣同生共死過,到時候,您又無所出,被掃地出門可如何是好?」

  我略作沉思——可那又有什麼不好,我有五千金打底,這半年多也攢了許多銀錢,出了府,賽神仙!

  「這都不是該你操心的,王爺若想要下堂糟糠妻,誰也攔不住——」

  趕緊下了吧,誰攔我跟誰拼命。

  「王妃心真大!」

  「小九心真小!」

  看她喪著臉,我趕緊催她去催催我的珍饈宴——我倆實在不必為此事爭論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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