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白月光
2024-06-07 09:33:14
作者: 阿葚
毫無疑問,阿姐仍有侯門深府夢,如同我仍有自由誠可貴的夢一樣,我們都有自己的執念。
唯一不同的是,我認命。
楚淮來提親,我就做好了相夫教子的準備。
被設計進凌王府為妾,我就順應天命給人家做小老婆,管人家府里有多少花花草草,躺平認命就是。
阿姐不一樣,阿姐總是要最優解,但往往事與願違,如今是我撞了大運撿了個王妃做,阿姐的最優解莫名其妙成了我的答案——她又豈會甘心。
因了心裡不痛快,回了凌王府後,晚宴才開了一半,她便藉口身子不爽要早點離去,也未與遠處被團團圍住的父親與哥哥辭別,隻身上了馬車,頭也不回的就著夜色出發了。
我看著母親在門口目送別阿姐的背影,有些不忍,跟著從席間悄悄的退出去,追到了玄關處,母親正巧轉過身,看見我,又快步迎了過來,「滿府賓客應酬都來不及,你出來做甚?」
雖眼神躲閃著,我還是看出了母親哭過的痕跡,我遞著絹巾,問道,「母親如何哭了?」
她忽的轉過頭,終於還是飆出了眼淚,「大喜的日子,我原不該掉淚,可你阿姐實在是太難了些,」她擦拭著臉頰,與我訴苦,「凌親王對你青睞有加,如今你過的蒸蒸日上,定然不知曉你阿姐的困苦——她的家婆倒不曾過分為難她,但楚淮……對她卻並無男女之情,因此她覺著今日來觀禮十分難堪……是我的錯,當初是生是死都該讓她自己闖一闖,只是,明兒,做母親的,總是希望你們都好…」
「母親的苦心,阿姐與我都懂,」良久,我不死心的,明知故問道,「母親希望我們都好——你願意為了阿姐的一生賭上趙家所有人的命運,那麼,你是否也願意為我拼上一切?」
母親瞬時呆愣在那,她微微眯著的眼睛慢慢張開,最終定格的樣子與阿姐極有風情的杏核眼如出一轍,哦是了,她們才是真的血濃於水。
這樣短暫的遲疑,她不必回答,我也知曉了答案,但我仍舊不知好歹,寧願時間凝固在這,也要親眼看她如何演出這場「親疏遠近,早有分明」的好戲。
「不必做這樣的假設,你這樣穩妥的孩子,母親相信你能經營好自己——」她說著,如往常一樣親切的拉起我的手輕輕的拍了兩下。
奇怪,她的回答明明不是我想要的答案,卻不讓人難過——母親一向都是這樣八面玲瓏,周全溫柔。
我突然笑了,是釋懷,也是放過。我反握住母親的手,彎著眼睛道,「您說得對,我定然是個穩妥的——咱們進去吧,站在風口再著了涼。」
我挽著母親的胳膊,散步似的,聊著小話,慢悠悠的回到了席上。
一切都沒有變,一切又好像都變了。
放眼望去,此刻父親正享受著眾星捧月的歡樂場,無從分心,母親牽掛著匆匆離去的女兒,不能自己。
我這一回人生,可太「圓滿」了——表面姐妹,表面父母,表面夫妻,算是集全了。
只有個哥哥,半憨不傻的有幾分真心。他看我回了席間,偷偷的把我拉到一旁,說對我跟阿姐的婚事一頭霧水,他只記得是我嫁給了楚淮,要做凌親王妾室的是阿姐,如何他從閉關讀書的老先生家出來,天都變了。
我表示沉默,您母親最清楚來龍去脈。
他很不解,但又忽然問道,「他待你可好?」
我點點頭,「還不錯——」
「不錯?我看不怎麼好,他的侍從不過貼耳說了幾句話,他就叫了馬匹出了府,就捨得留你一人應對滿府的賓客?」
哥哥,你是真憨傻,還是假憨傻?這個時候倒人間清醒了!
「許…許是有要忙的?」
「我瞧著未必,該不是哪個相好的知曉他今日立王妃,心裡不舒爽,就鬧了起來,他出去安撫吧?」
「……」我噎住。
「放心,明兒!哥哥陪你一起收拾殘局,有我在,不必怕——」
我什麼都不怕,只怕你更清醒點!
他果然說到做到,宴席結束後,他將爛醉的父親安置在馬車上,與母親說了幾句話,扭頭又折了回來。
直到深夜,所有賓客都離了府,堂院裡都歸置妥當,他才乘了馬車離開。
臨走前,他不忘肯定自己的結論,「明兒,許是被為兄猜中了——但你不要灰心,只過好自己的日子,等我將來考取了功名,定與你做主!」
你咋做主,手還能伸到人家的後宅里嗎?
我雖心有不屑,卻也深感溫暖,他驅馬離去後,我才在小九跟幾位小丫頭的助力中,去了濃厚的妝容,脫下華麗的便服,洗去了一身的疲勞,一頭栽倒在了柔軟的榻上。
何時睡著的也不太記得,總之再醒來的時候,眼前是血乎刺啦穿著夜行衣的周凌清。
他看我醒來,才義無反顧的倒了下去——我當了回人肉背墊。
終於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從他身下起來,又發現我的內衫被他身上的鮮血染成了紅色——血都流成這樣了還能活著,運氣不錯。
也顧不上血腥氣,我趕緊拿了止血的丹藥與繃帶來,像上次那樣扒去了他的上衣,不出所料——周凌清實在太不要命了,這次的傷口是刀劍所為,險些穿透了整個胸膛,我一邊拿紗布清洗著傷口,一邊對他滿身的新傷舊疤再次感嘆,他能活到今日,真是運氣不錯!
止住血已過了子時,我也幾乎累昏了過去——但我不能昏啊,這大哥每半個時辰都要餵個止血丹吊命!等這廝醒了,我定與他打個商量,為了他自己的健康,也為了饒我一條狗命,再不要做鋌而走險的事了!
但他醒的比我預料的早,當我餵他第三顆止血丹都時候,他緩慢的睜了眼,接著努力伸著手,嘴唇不斷蠕動著,我只好把頭靠了過去,想要聽清他在嗚咽什麼——卻不曾想,他竟抬手輕柔的來回摩擦了下我的鼻頭,用氣聲說道,「你…你真狼狽…」
說完嘴角還抽動一番,像是要笑出來——我早就說這人是個狠人了!
我上下掃了他一眼,不悅的揚聲道,「大家彼此彼此——」
他沒有力氣與我「周旋」,吞下丸藥,又睡了過去,睡的很是安穩——我卻絕望的睜著眼皮不敢懈怠,只怕我鬆懈了,他一口氣沒上來,曝屍在這兒,我明兒就百口莫辯了。
我抻著腦袋,百無聊賴的看著他的睡顏,他不說話,不動彈的時候,也還要冷凝著一張臉,但卻莫明少了幾分強勢,多了些乖巧。
過了一會大約是困極了,恍惚起來——心下覺得怎麼像多了一個兒子?又甩甩頭——這樣熬死娘的兒子,老娘不稀罕!
「你一夜未睡?」大約寅時,他終於皺著眉頭睜了眼,我大喜過望卻也無心欣喜,只沉重的點了頭。
「來,上來睡——」他揮著左手拍了拍床榻的里側,這一瞬,我竟從他的眼裡抓到異樣的柔和,我二話不說,翻身躺了過去。
「你過府不過兩個多月,卻已經救治我三次了……」他側過頭凝視著我說道。
「您也知道這過於頻繁了,還望您下次惜惜命!」我打著哈欠勸說。
「我去了宮裡,見一個人——」他坦然道。
我的眼睛瞬間瞪的極大,困意一掃而光——他穿著夜行衣,能去宮裡見誰?怕不是那位貴妃白月光吧?我哥哥哪裡是去讀書了,我看他是去研究道學,預知未來了吧?有什麼八卦比當事人來講更震撼人心呢?
我作洗耳恭聽狀。
「她穿著我們初見時的鵝黃色羅裙,站在銀杏樹下,眼裡噙著淚水,嘴角卻帶著笑,她說她要做貴妃了,我也有了王妃,世間的事總與所願背道而馳……」
「然後,宮裡巡查的侍衛發現了你,你就往外東逃竄,她喊著抓刺客,刺客往南去啦,眾人往南去追,你就以為自己僥倖逃脫了,不想牆外還有一隊人馬,大意間,讓人戳了你一劍,然後拼死逃了出來,最後苦了我守了這一夜——」
我續著他的「故事」講了下去。
他齜牙咧嘴的丟了方才的溫情,「狗續貂尾。」
「但合情合理不是嗎?要我說,你的白月光,真是過於柔弱不堪了,若我有個非嫁不可的人,我定是要戰鬥到最後一刻,大不了一死求得解脫,何況,她的父親權傾朝野,拒一場婚事有何難,最壞也不過誰也不嫁,老死在府里,絕不當政治的犧牲品就是了,如今能有這樣的結果,怕也是她默許的吧……」
空氣突然微妙的安靜了片刻,我才知道,我又說了些不該說的廢話。
「戰鬥到最後一刻?楚淮難道不值得你戰鬥到最後一刻嗎?」他看著我,目光如炬,又問道,「我方才有說她的父親權傾朝野嗎?你從哪裡知曉的?你還知道什麼?」
「聽…聽說的罷了,許並不準確,哈…哈哈……我有些撐不住了…先…先睡一步了——」
我說著滾到床榻最裡面挺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