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
2024-06-07 02:14:03
作者: 裟欏雙樹
傍晚的河邊,桃夭背靠著那棵聽了太多故事的樹,望著河對面的晚霞。
「令家人都醒了。」柳公子走到她旁邊,「令舒望也醒了,不用變石公子了。」
桃夭笑笑:「藥效來得挺快。」
「真的什麼都不跟那傢伙說嗎?」柳公子問。
桃夭搖搖頭:「有什麼好說的?」
「可是……總覺得……」柳公子皺眉。
「覺得他不該如此輕鬆地落個安然無恙的結局?」桃夭撓了撓鼻子,「雖然我也相當不喜歡這個出爾反爾的人,但說到底也不過是一段男女之情,硬要說他罪大惡極,也只是對那條魚,能管他討回來的,也只能是她,不是我們。」
柳公子搖搖頭:「還討什麼呀,魚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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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算完全沒了。」桃夭狡黠一笑,「畢竟他吞的是她的命珠,我在救他的命時,順便加了點別的藥。」
「不是什麼醒來之後不穿衣服亂跑的藥吧?」柳公子挑眉。
「小看我。」桃夭哼了一聲,又轉過頭去欣賞夕陽,「今後,他的每一場夢裡,都有她。」
「哦?」
「無論他是想忘記還是不想忘記,我要他到死的那一天,哪怕連他自己的名字都忘記了,也要記得自己曾經愛上過一隻妖怪。」一片金紅落在桃夭的眸子裡,「要記得那個叫魚丸的孩子,記得她愛吃的果子叫鳳尾果,記得他就在這棵樹下親口說過,要娶她為妻,要給她一個未來。」
柳公子沉默片刻,點點頭:「也好。」
貓從樹背後走出來,蹲到桃夭面前,伸出爪子:「蓋吧。」
桃夭嘴角一揚,伸出手說:「雖是早說好了的,但我還是要再提醒你一遍,蓋了章,便是你心甘情願同意做我的藥,今後無論我要你身體的哪個部分,你都要毫不猶豫地給出來。」
啪!
貓已然跳起來,一爪拍在她的手掌上。
「囉唆。」貓落下地來,昂首道,「我素來言而有信。」
桃夭無比滿意地摸著自己的手掌,笑得像吃到了最喜歡的食物。
「事已完結,就此別過。」貓轉身就要走。
「這麼急著走?我還想請你吃個飯吶,油炸小魚乾兒怎麼樣?」桃夭喊住它,「來之前咱們可說好了的,你的底細還沒交代清楚呢。」
貓回頭:「你不是已經看得一清二楚了?」
桃夭撇撇嘴:「我早就知道你是貓馗,但昨天夜裡,就在這棵樹下,我親耳聽到你說『吃了它是盡忠職守』……這不對吧,一隻把自由自大看得比命還重的貓馗,不該說出這種話吧。」她眯眼一笑:「你在盡誰的忠?守什麼職?」
貓愣了愣:「我說過嗎?」
「我也聽見了。」柳公子舉手。
「哦……那就當我說了吧。我呢,現在確實有公務在身。」貓慢吞吞地說著,又撓了撓耳朵。就在桃夭等下文的時候,它突然發力,一躍而起,居然直接從河上飛了過去,然後扔下一句:「反正大家都長居京城,下回還能碰到的話再聊。」
桃夭沒防著這一招,眼見著它逃得沒了蹤影,氣得直跺腳:「你個死貓!」
「你好像對這隻貓特別上心。」柳公子撇撇嘴,「回去可別告訴滾滾你在外頭有貓了,我怕它難過。」
「那是貓馗啊!發起瘋來可能連你都打不過!你說我要是能把它誆回桃都去,獻給那個人,他會不會對我好一點?」桃夭摸著下巴,很認真的樣子。
「你喝多了吧,我會打不過一隻貓?」柳公子冷笑,「你有這歪門邪道的心思,還不如好好想想幾時才能把百妖譜找回來,不然你給十隻貓出去,那個人也不會放過你。」
「哎呀,我心裡有數。」桃夭立刻跳開這個話題,「不過現在有件事也很值得我關注。」
柳公子脫口而出:「給岸魚開方子的轎中人?」
桃夭橫抱起雙臂,看著緩緩流動的河水:「竟有人敢搶我的生意,這不是太過分了嗎?」
「此事的確詭異,放任不管的話,只怕今後你要治的妖怪會越來越多。」柳公子皺眉道,「那轎中人分明是在害妖,哪是治妖。」
桃夭冷笑:「岸魚雖不在了,但她被騙出去的東西,我早晚要替她討回來。」
「此事得慢慢查,你不要心急。」柳公子看看天色,「回去吧,磨牙肯定急壞了。」
「嗯。還是先去找點東西吃吧,兩天沒吃飯了。」
「咦,你看見沒有!草叢裡有田鼠!!!」
「我不想吃飯了……回吧。」
今夜的月色特別好,鐵鏡鎮上的一切都被鍍上了夢一般的銀輝,最高興的還是令家,房間裡,眾人圍著好轉過來的令舒望,都顧不得去追究他是怎麼突然好起來的,只當是老天有眼,神仙出手,無不喜極而泣。
令舒望坐在床上,還有些虛弱的他安慰著泣不成聲的妻子,兒子一頭扎在他懷裡,抱住他就不撒手,年幼如他,也好像知道自己差點就失去了父親。
「沒事了,沒事了。」他微笑。
可是,真的沒事了嗎?
他怎麼覺得她來過了呢?熟悉的聲音,熟悉的氣息,她就在他身旁,說她很想念他。
心頭一陣刺痛。
眼淚從眼角滑出來,他偷偷擦掉,然後把妻兒抱得更緊了些。
還是河邊那棵大樹,月光從樹梢落下,高高的樹杈上,好像坐了一個長著魚尾巴的姑娘,對著月亮哼唱著美妙的歌。
樹枝上,掛著一盞漂亮的琉璃燈。
美中不足的是,燈罩上沾著幾根黑色的貓毛。
世間燈火,還是有一盞是為你而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