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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傒囊(1)

2024-06-07 02:08:46 作者: 裟欏雙樹

  楔子

  有的傢伙善忘,年少時的熱血到底被歲月澆成了洗鍋水。

  有的傢伙太蠢,別人一丁點好,便記了一輩子。

  噗!

  一口據說是老薑鮮魚湯的東西從司靜淵嘴裡噴出來,一旁伺候的小廝躲閃不及,擦臉擦衣欲哭無淚。

  「苗管家!」司靜淵捏住自己的喉嚨,另一手拼命去拽坐在旁邊的苗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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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苗管家抱著一碗白飯,尷尬道:「大少爺,飯菜不合口味,不吃就是了。」

  司靜淵立刻活過來,敲著桌子道:「你還管這些東西叫飯菜?一桌子毒藥才是!是老張對咱家有什麼意見嗎?」

  「大少爺,老張已經辭工了。」苗管家小聲道,「咱家廚房暫時交給柳公子打理。你剛出來,還沒來得及同你講。」

  「老張走了?」司靜淵捶著桌子,「廚房如戰場,怎能輕易交給不能被信任的人!以後這日子咋過?我吃啥喝啥?信不信我以後天天都不回家吃飯,讓你們跟寡婦一樣在家空等!」

  「大少爺……旁邊還有下人在,不好亂用詞句的。」苗管家費勁地咽下一口飯。

  司狂瀾從頭到尾沒發表任何意見,喝了一口湯,皺眉,吃了一口菜,皺眉,放下筷子,擦擦嘴,離席而去。

  廚房裡,柳公子正哼著小曲兒往碗裡分菜,嘴裡時不時嘟囔著:「這是桃夭的,這是小和尚的,這是滾滾的……」

  突然身後就多了一個人。

  司狂瀾左右環顧一番,利索取來還未摘洗的新鮮蔬菜,又把沒用完的豬肉羊肉拿過幾塊,旁若無人地開始洗菜切菜。

  柳公子張著嘴在旁邊看了好久也不見他搭理自己,乾脆拎起一把剔骨刀,「鐺」一下戳在菜板上,把他正在切的青菜一分為二。

  司狂瀾停下,不驚不詫地轉頭:「你有事?」

  「二少爺,這裡是廚房。」柳公子微笑。

  「我知道啊。」司狂瀾轉過頭,繼續嫻熟地使用菜刀。

  單看他切出來的菜,厚薄均勻,形狀完整,哪像柳公子的刀工,說是刀切的,跟狗啃的也沒多大差別。

  「廚房!我的地盤!」柳公子提高了聲音。

  「今日無需勞駕你。」司狂瀾手腕一轉,一刀便將切好的菜鏟進碗裡,一根遺漏都沒有,「我來掌勺。」

  柳公子一愣:「你?」

  「你若想在旁觀摩,最好只看不語。」他熟練地將菜抓起來瀝乾水,「否則就不要在旁礙事。」

  柳公子眉毛一豎,冷笑:「我偏不出去,我就在這兒看。」

  司狂瀾笑笑,把瀝乾的菜放到一旁,又拿一塊帶骨的豬肉擺好,兩刀便將骨頭乾乾淨淨剔出來,說:「民以食為天,高興了吃一頓,不高興了也吃一頓,能坐下來高高興興吃一餐飯的,不是家人便是朋友,故而對待食物要像對待心愛的人一樣仔細。」

  柳公子從鼻孔里哼了一聲。

  灶火熊熊,司狂瀾倒油下菜翻炒,一氣呵成,全無富家公子不識油鹽柴米的作態。他一邊炒菜,一邊瞟了一眼柳公子分好的菜,搖搖頭,嘆了口氣:「能把食物做得這麼糟糕,你一定沒有愛上過什麼人吧。」

  柳公子正看得出神,冷不丁被捅了一刀……

  「抱歉,我可是有初戀的。」他忍住把司狂瀾的腦袋摁到油鍋里的衝動,壞笑著反擊,「倒是二少爺你,聽說是個孤獨終老的命?」

  「呵呵,你的初戀,莫非是對著我流口水的桃夭?」

  「哦,她在我眼裡根本就不算個女的。二少爺要是對她有什麼想法,我倒可以撮合撮合,也好解了你光棍一生的宿命。」

  「呵呵。」

  「呵呵呵呵呵!」

  在兩個男人你呵呵我我呵呵你的對話中,司家的廚房終於冒出了惹人垂涎三尺的香氣。

  「哎呀餓死了怎的還不開飯?!」就在這時,桃夭風風火火闖進來,一見在灶台前忙碌的人,頓時詫異地喊道,「二少爺?!」

  「來得正好,幫忙把菜端出去,大少爺還等著呢。」司狂瀾左手一轉,一盤熱氣騰騰的菜便落到桃夭手裡。

  桃夭端著盤子,湊到柳公子身旁:「你不是號稱要做廚房裡的君王麼?!怎的被人從灶台前趕下來了?」

  柳公子撇撇嘴,反問道:「你來做什麼?」

  「吃飯啊,還能幹嗎!你老不把飯送來,讓我吃土嗎!」桃夭白他一眼,「還有,看見磨牙了沒?好像一下午都沒瞧見他。滾滾也不在。」

  「誰知道呀,興許出去玩兒了吧。」

  「今天中午喝了你煮的粥,我瞧著滾滾好像是哭著跑出去的。嗯,恐怕是纏著磨牙帶它去買好吃的了。」

  「……」

  「真漂亮啊。」磨牙環顧著夕陽之下的街市,燈火漸起,人潮如織,天子腳下的熱鬧繁華從不受時間的限制。

  滾滾站在他的肩膀上,津津有味地張望這座尚未完全熟悉的城池。四周人聲鼎沸,往來男女也少不了朝他們這邊瞅一眼,目光稀奇但不詫異。帝國之中心,奇人異物多不勝數,見識得多了,一個小和尚帶著一隻小狐狸,委實也算不得稀奇。

  磨牙側過頭去,摸了摸滾滾的腦袋,邊走邊說:「我聽桃夭說,那時候的你,跟她講的最後一句話是……還是想活著,還是想看看這盛世。」

  滾滾骨碌碌地轉著眼睛跟腦袋,並不太搭理他,眼前的一切好像怎麼都看不夠。

  「啊,忘了你已經不記得了。」磨牙笑笑,「看吧看吧,使勁看,你以後有很多時間去把這世界重新記下來。」

  突然,滾滾不再左顧右盼了,視線鎖定了右邊的小攤,嘴裡哼唧著,舉起爪子「啪啪」地拍磨牙的光頭。

  那是個包子攤,熱氣騰騰,香味四溢。

  「好了好了知道了不要拍了!」磨牙縮著脖子,邊朝那邊走邊說,「只能吃一個啊,要省錢。」

  賣包子的小販熱情得很,他們還沒到跟前,便老早揭開了蒸籠蓋,笑眯眯地問:「小師父要菜包子?」

  「嗯,要兩個菜包子。」磨牙小心翼翼地摸出錢,還認真數了一次才交出去。

  「好咧。」小販收了錢,抽了一張油紙,夾了兩個白生生軟乎乎的大包子放上去,順口問著,「小師父是哪間廟裡的啊,齋菜不夠吃?」

  磨牙接過包子,尷尬道:「呃,挺遠的一個廟……哈哈,謝謝您啊,告辭了。」

  「慢走啊,下回再來,我劉記的包子好吃得停不下口啊!」小販在後頭大聲喊。

  「好呀好呀!」磨牙回頭沖小販揮揮手,太熱情了,有點不習慣。

  又多走兩步,磨牙挑了街邊一處無人站立的空地,把滾滾放下來,遞過包子:「喏,你的。吃完了咱們就該回去了。」

  滾滾毫不客氣地伸爪抱過來,大口咬下去。

  剩下的一個,磨牙剛要下嘴,冷不丁一撥涼水從天而降,端端正正地把他跟滾滾澆個透濕,隨之而來的還有「嘭」一聲響,那隨水而落的洗腳盆在地上彈了好幾下,才骨碌碌滾到另一頭去。

  「你這潑婦!竟拿洗腳水來腌臢人!」男人氣急敗壞的聲音從身後那座三層小樓里躥出來,緊跟著便是一陣「嗵嗵嗵」地急下樓梯的聲音。

  「窮酸鬼,沒錢還想租房!不要臉,老娘的洗腳水你都配不上!」女人的尖銳的聲音活像要吃人,緊追不放。

  洗……洗腳水?!

  磨牙看了看手裡滴水的包子,馬上去搶滾滾的:「不能吃了不能吃了!」

  滾滾立刻把包子死死抱在懷裡。

  「這是洗腳水啊,就算曬乾也不能吃了呀!」磨牙哭喪個臉道,不知今日是不是忌出行,不然怎的偏偏選了這塊地方吃包子,起初就是看此地人少,後頭只得一座小樓,誰料人在屋下站,盆從天上來……

  他話音未落,一個灰衫男子自門後狼狽而出,手裡還夾著一隻包袱。一隻大紅大綠的繡花鞋宛如暗器飛來,男子僥倖躲過,鞋子「啪」一聲擊中了滾滾,它爪子一松,包子落地滾到一旁,竟不知哪裡竄出一隻野狗,叼了就跑,轉眼便沒了蹤影。

  滾滾呆呆看著野狗消失的方向,旋即悲憤倒地,又踢腿又打滾。

  磨牙趕緊上前去拽它:「不妨事不妨事,就給它吃吧,明天再買個新包子行不行?」

  好說歹說才把它拽起來,還沒站起身,一隻肥嘟嘟的手伸過來,撿起兇器繡花鞋,濃郁到熏人的脂粉香氣中,那年過四旬的胖婦人一邊把鞋子套回腳上,一邊指著那男子破口大罵:「你這等人老娘見多了,整天號著『讀聖賢書做聖賢事』,屁!連房租都想賴,你讀的書都餵狗了!」

  「你……潑婦!潑婦!」男子氣得臉發白,跺著腳道,「你租金比別家高我都不與你計較,你房間裡不乾淨大半夜嚇我個半死,我退房不住,不找你要回下半月租金已是厚道,你反而管我多要一個月租金?!你講理是不講!」

  「呸!」婦人叉著腰道,「啥叫不乾淨?這裡哪個不知我金三娘租出去的宅子個個窗明几淨,一塵不染!咱們文契上寫明了租期三個月,我可憐你窮書生一個,才按月來收租,如今你才住了半月就要反悔,你不知我這宅子有多少人想租?為了你我推了多少生意!多收你一月租金當賠償有何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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