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騰根(3)
2024-06-07 02:07:05
作者: 裟欏雙樹
「可不是!」張嬸有些無奈,「娶妻求淑女,甄小姐人好,必是個賢妻。唉,只怪兩人沒緣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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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磨牙跟滾滾同時打了個呵欠,一人一狐神同步地揉著眼睛。
「小師父困了啊?」張嬸忙道,「快去裡屋睡吧。」
桃夭也打了個呵欠:「大概是這些日子太奔波,我也困得不行了。」
「都去睡吧。」張嬸放下擦桌布,「走走,我帶你們去裡屋,床鋪都收拾好了,只是要委屈小師父跟小狐狸打地鋪了。」
「謝謝張嬸啊。」
「多謝女施主!」
「唧唧……」
巫城的夜跟白天完全是兩個極端,居民們幾乎都早早睡了,城中除了那些個煙花酒肆之地尚見燈火,其他地方都默默地融在了黑夜裡。
雖然桃夭沒錢是事實,但這並不折損她對藥材的熟悉與敏感。此刻,磨牙跟滾滾在張家的地鋪上睡成了兩頭死豬,拖出去宰了也未必醒,可見飯菜里的蒙汗藥還是有效的。反正那兩個傢伙醒著也是沒用,還囉里吧唆的,不如睡覺,反正有柳公子看守著,出不了大事。
桃夭站在甄府的圍牆外,就剛剛,換了夜行衣的張嬸像貓一樣跳了進去。不多時,一層很淡很淡,淡到只有像桃夭這麼好眼神的人才能看見的藍霧從圍牆裡蔓延起來,很快便瀰漫到整個甄家。
一隻從圍牆上經過的老鼠,走著走著就「吧唧」一下掉到了地上,沒死,睡過去了。
桃夭忍不住豎大拇指,這迷煙放的,又快又有效,而且味道還蠻好聞的。
她跳進甄家,遠遠地看見前方的迴廊里,張嬸走得像一陣風。
此刻已近子時,甄家的人都睡死了,值夜的家丁在地上橫七豎八地倒著。
飄蕩著淡淡水粉香氣的繡房前,兩個在外守夜的丫鬟歪在地上睡了過去。其中一個桃夭認得,就是白天跟家丁一道往神女閣里去的那個。
房門緊閉,桃夭抬頭往屋頂上看了看,嘴角浮起一絲笑意,旋即躡手躡腳走到窗戶前,將窗紙捅了個小洞,往裡頭一瞧,卻見張嬸坐在裡頭那雕花木床的床邊。床上躺了個姑娘,張嬸正扳開她的嘴,要將捏在手裡的一個黑乎乎的看不清是什麼的小東西往裡塞。
然而,東西還沒放進口中,張嬸的手卻猛一下被扯開去。一束白得發亮的蛛絲從天而降,纏住了她的手腕,硬是將她整個人扯離了床邊。
張嬸見勢不妙,將手中的小東西塞進腰間,騰出的左手順勢從腰間拔出一把短刀,「嗤」一下斬斷蛛絲,脫身後又迅速奔向床那邊。
嗖嗖幾下,更多的蛛絲射出,死死纏住了她的腰跟手腳,用力將她拖到了離床幾米遠的地方。
一個黑乎乎的影子從樑上落下來,竟是只水紅色的大蜘蛛,個頭比澡盆還大,更怪的是,這紅蜘蛛有十條腿,每條都如鐮刀般犀利,大蜘蛛身後還跟著兩隻同為水紅色的癩蛤蟆。
桃夭瞪大了眼睛,看得更起勁了。
「我說白天甄府的人跑來跟我說甄小姐吐了黑血,原來竟是你這老婆子壞事。」蜘蛛開口說起了人話,卻是個婦人的聲音,「不過你也算有些本事,竟用迷煙弄暈了整個甄府的人。不枉我在樑上候你多時。」
張嬸倒是十分冷靜,沉著道:「你素日裡耍些蠱惑人心的小把戲斂財,無傷人命也就罷了。但你對甄小姐用蠱,我就不能坐視不管。我老婆子活一日,就一日都不允許有人用蠱。」
蜘蛛冷哼一聲:「我開我的神女閣,你呆在你的懶回顧,大家鄰居一場,井水不犯河水。甄小姐求我留住孫公子的心,銀錢給得又多,我豈能拿應付其他人的小把戲敷衍她,自然是要使出最厲害的蠱,不然哪能讓孫公子同她白頭到老。」
「白頭到老?」張嬸冷笑,「齧心蠱頂多三年效用,中蠱兩人固然能在三年內如膠似漆,然這三年中,蠱蟲會不斷蠶食兩人身體,三年一到,兩人也就只剩一副皮囊,未得白頭到老,倒是能同赴黃泉。」
蜘蛛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這老婆子知道其中真相,但很快又鎮定自若道:「縱然只得三年歡好,也好過甄小姐孤獨一生。」
「甄小姐的人生還很長,你焉知她尋不到個真心相待的人。」張嬸一笑,「你是為了錢還是為了甄小姐,還是……為了等她死後取回蠱蟲,自己吞食增加修為,你自己心裡明白。我只知能被種下齧心蠱的人,八字與常人不同,你也不知等了多久才等到一個能助你修煉的甄小姐。」
「你……」被戳穿了底細的蜘蛛惱羞成怒,「你究竟是何人!為何會對用蠱如此熟悉?!」
「姐姐,休要跟她廢話了,早早除去是正經。你我姐妹三人行走人間多年,修煉不易,眼見著再吃兩條齧心蟲就能完全修成人形,再不用每天子時就要打回原形,不能被她壞了事!」癩蛤蟆甲憤憤地說,癩蛤蟆乙趕緊點頭附和。
「她沒有那個機會了。」一束綠色的蛛絲從蜘蛛的口器里鑽出,箭一般朝動彈不得的張嬸心臟刺去。
說時遲那時快,一把白灰騰起,纏住張嬸的蛛絲瞬間化成白氣。綠絲入心前的瞬間,張嬸被人一把拖開,那綠絲擦爛了她的右肩,「噌」一下扎進了後頭的牆壁里。
張嬸猛一回頭,詫異道:「是你……」
然而話沒說完,她只覺右肩一陣劇痛,繼而渾身麻痹,天旋地轉地暈了過去。
「啊咧,好猛的毒。」桃夭扶住張嬸,嘖嘖道。
蜘蛛一驚,旋即怒道:「怎的是你!」
「別拿絲扎我!」桃夭眨巴著眼睛做求饒狀,「我就是路過的。」
「路過?」蜘蛛大怒,「你去地府路過吧!給我吃了她!」
早就按捺不住的兩隻癩蛤蟆,用一種跟它們笨拙肥碩的身體不符合的速度朝桃夭撲了過來。
「不要一言不合就吃我啊!」桃夭誇張地喊道,「救命啊啊啊啊!」
話音未落,一道黑影凌空而落,「嘭」一下將兩隻癩蛤蟆撞飛到牆上。
一隻獸,模樣似貓,精瘦修長,與豹一般大,一隻犀角似的白角自額上生出,細長的雙目里,一對瞳孔似鍍上了一層金,漆黑的毛皮上盤著一道道仿佛符文的赤色花紋,很有幾分神氣。
撞得暈頭轉向的癩蛤蟆還沒爬起來,就被獸一口一個吞下肚去。
蜘蛛像被釘在了原地,連聲音都因為巨大的恐懼變了調:「你……你是……你怎麼會在這裡……」
獸沒有任何回應,只一步步朝蜘蛛走過去。
所有的囂張都從蜘蛛身上消失了,它渾身亂抖著,語無倫次地求饒:「我不是有心的!求您放過!我修煉了五百年!五百年很長的!」
獸停在它面前,冷冷道:「我的職責,就是吃掉世間的蠱。你身為一隻蠱蟲,不管你修煉多少年,都與我無關。」
「你……」蜘蛛見求饒無效,轉頭就想跑,卻被獸一爪摁住,三兩下撕成幾塊,一點不剩地吞進了口裡,整個過程又快又利落。
獸回頭,前爪不高興地薅下一縷掛在嘴邊的白絲,打了個飽嗝,自言自語道:「晚上吃太多確實會積食啊。」
桃夭查看著張嬸的傷勢,頭也不抬地說:「你出手也未免太晚了點,明明來得比我還早。」
「誰讓你多事的。那綠絲就算扎進她心口也死不了人,她的心臟在右邊。」獸憤憤地原地轉了個圈,紅光閃過,獸不見蹤影,只有個氣呼呼的張伯,指著桃夭的鼻子罵,「不是說好了只能早上來見我麼?她早上出去做工不在家,你我才好說話呀!你怎麼不守時呢?跑到神女閣去晃悠什麼!還跑到我家騙吃騙喝騙睡!」
桃夭很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我沒有當她面拆穿你已是給了你莫大的面子了,你燒紙給我,我肯來,更是天大天大的面子。你還罵我?那我走就是了。」她拍拍屁股,作勢要走。
「喂!」張伯趕緊攔住她,「你好歹是桃都鬼醫,能不能不要像個孩子一樣胡鬧!」
「你道歉啊,道歉我就留下來。」桃夭翻了個白眼。
「對不起。」張伯極不情願道,「剛剛是我態度不好。」
桃夭轉過臉,笑:「這話還能聽。」
張伯蹲下來,無奈地看著張嬸,說:「我知道她早晚會遇上這樣的麻煩。總是學不聰明,什麼事都想自己一個人去對付。這幾十年來,我不知替她善後過多少回了。那蠱妖開了神女閣的第一天,我就跟她說過,敢把場子開在道觀旁邊的妖,跟一般小妖怪不一樣,何況還是一隻蠱妖,你不要想著去招惹它,要從長計議。只是這蠱妖開了神女閣以來,除了斂財倒也沒幹過分的事,那些說負心漢回心轉意的婦人們,不過是讓她們的漢子喝了有迷魂咒的水,所謂的回心轉意不過是片刻的假象,不出兩年,咒力消失,該走的還得走。說幫忙找到心上人的,也無非是被施展了許多妖怪們都會的魅惑之術,能在短期內令得異性對其青睞有加。而最擅長此術的當是狐妖,這蠱妖還差點火候,那些以為找到心上人的姑娘,不過是得了一場好夢罷了,時候一到,對方清醒,不愛你仍是不愛你,留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