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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蜘蛛

2024-06-06 22:15:23 作者: 伯百川

  半夜三更,半夢半醒間的何秀月忽然感覺小腿一陣劇痛,像是抽筋一樣,痛的她蜷縮起來,發出陣陣呻吟。疼痛突然而至,又很快消失,像是某種訊號。

  何秀月看了眼時間,凌晨四點,她睡意全無,起身去隔壁查看,宋泉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像是死了一樣。一針鎮定劑的藥效在十二個小時左右,按理說,宋泉該恢復些意識了。何秀月走到床前,將手指放在宋泉鼻間試了試。

  有呼吸,但十分輕微。

  何秀月說不清這一刻自己是什麼心情,或許有一絲失落夾雜其中。

  她早已身心俱疲,這樣的日子,還會持續多久,沒人知道,也許直至生命終了。

  何秀月走出臥室,站在陽台前,看著窗外.陰雲密布,細雨綿延,她逐漸陷入一種虛無的放空之中,整個人輕飄飄的,仿似沒有了著力點。

  一縷溫熱的液體從鼻間流出,將她拉回現實,她伸手摸了摸,借著微光查看,暗紅色。

  是血。

  何秀月並未驚慌,只是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這口氣像是將她體內的某種東西帶走了,她整個人看起來又瘦了一圈,衣服都鏤空了,雙腿也變短了。

  鮮血流個不停,但她沒有痛感,反而還覺得輕鬆了不少,仿似這些鮮血帶走了她多年來的壓抑和痛苦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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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嗒啪嗒,鮮血從指間滴落,敲在地板上。

  何秀月感覺一陣頭暈,晃悠悠走進洗手間,一邊清洗血跡,一邊拿紙巾往鼻孔里塞,鼻血終於止住了,全身卻像被掏空一樣,雙腿軟綿無力,很想就地坐下。

  在何秀月走回臥室的途中,她感覺一丁點力氣都沒有了,一步都邁不動了。這時她才記起來,自己已經一整天沒吃東西了,其實不止今天,最近一個月,她吃得都很少,即使一整天不吃,也不會餓。

  何秀月順勢躺在沙發上,隨手將靠墊上的毯子拉下來,蓋在身上,幾乎不到五秒鐘,她就睡了過去,確切地說,是半昏了過去。

  當何秀月再醒來的時候,是第二天的早上八點,她是被一陣敲門聲吵醒的,敲門聲很大,伴隨著焦急的喊叫,是宋亦菲。

  何秀月急忙起身,正欲開門,忽然看見窗邊地板上的血跡,她想起昨夜流鼻血的事,擔心宋亦菲誤會,先朝外喊了一聲:「來了,來了,穿衣服呢。」然後拿起拖把,匆匆將地板上的血跡拖乾淨,這才打開門。

  「媽,你幹什麼呢?我拍了至少五分鐘的門,打你電話不接,喊你也不應,我還以為你出事了呢!」宋亦菲又氣又急,進門後上下觀察著母親。

  「能有啥事,睡過頭了唄。」何秀月咧嘴笑笑,轉身回屋。

  「你鼻子裡塞的什麼?」宋亦菲踏前兩步,來到母親面前。

  「鼻子不透氣……」何秀月一扭頭,進入洗手間,「我上個廁所。」

  宋亦菲感覺屋子裡透出一股不正常的冷清和死寂,難道是因為太久沒回來住,導致屋子裡沒了煙火氣?

  宋亦菲想打開窗戶透透氣,來到窗邊,發現窗台上有幾滴乾涸的鮮血,再看腳下地板,竟然是濕的,像是剛剛拖過,如果母親才起床,誰拖的地?

  這時,母親從洗手間出來了。

  宋亦菲問:「媽,窗台上怎麼有血?」

  何秀月道:「昨天手指破了快皮,已經好了。」

  宋亦菲又問:「地板是你拖的?」

  何秀月道:「昨晚下雨,可能是雨水濺進來了吧。」

  可宋亦菲明明是才打開的窗子,不過既然母親這麼說了,她也不再質疑,走到沙發前坐下,輕聲問:「爸怎麼樣,昨晚鬧騰了嗎?」

  何秀月靠在沙發上,雙眼眯起,似是沒睡醒:「還行,你去看看吧。」

  宋亦菲有些猶豫:「我帶了早餐,先吃飯。」

  宋亦菲將早餐袋打開,一股香味飄出,有包子、豆漿、小米粥,還有一碗熱氣騰騰的海味混沌。

  「吃啊,媽。」宋亦菲見母親只是彎腰坐著,沒有絲毫動筷子的跡象。

  「我不餓。」何秀月幽怨地看了一眼宋亦菲,「剛起床,吃不下。」

  「那你想吃的時候,我給你加熱。」宋亦菲感覺今天的母親精神有點恍惚,像是丟了個魂似的,類似的狀態在秦禮老家也曾有過。

  何秀月坐在沙發上,身子前傾,腦袋低垂,雙眼木然地看著地面。

  「媽,你是不是沒睡醒?」宋亦菲感覺母親很累的樣子,「要不再去睡會?」

  何秀月含糊地應了一聲,斜著躺在沙發上,閉上了雙眼,宋亦菲將毯子蓋在母親身上,正欲起身去看父親,忽聽母親驚恐地喊了一聲:「蜘蛛!」

  宋亦菲急忙回頭:「哪?」

  何秀月雙手放在脖頸間,苦笑一聲:「看錯了……」

  宋亦菲鬆了一口氣:「嚇我一跳。」

  當宋亦菲進入父親臥室時,何秀月鬆開捂在脖頸前的手,在她的肩胛骨下方,趴著一隻隱形的蜘蛛,是由毛細血管擴散形成的網狀斑痕。

  宋泉的鎮定劑效果終於過去了,吃完早飯,他像是有了力氣,又像是陽光升起刺激到了他,他開始喊叫起來,聲嘶力竭,喊的臉色青紅,雙眼充血。

  宋亦菲在安慰無果之後,趕緊退出了臥室。

  何秀月依然躺在沙發上,眯著雙眼,對宋泉的喊叫無動於衷。

  「媽,這可怎麼辦啊?」宋亦菲捂著自己的一隻耳朵。

  「別理他就行了,你越拿他當回事,他吵得越凶。」何秀月理解宋泉。

  「可這也不是個辦法啊,這樣下去,爸肯定要出事。」宋亦菲又氣又無奈,發泄般地用力坐在沙發上,「我實在搞不懂爸為什麼要這樣?難道我們對他照顧不周?他非要把我們都折磨瘋才滿意?」

  「你爸早已不是以前的宋泉了。」何秀月有氣無力地說,「但他自己覺得還是。」

  「難道爸的精神出了問題?」宋亦菲問。

  「正是因為沒問題才鬧,有問題的人才不會這樣。」何秀月冷哼一聲,來了勁頭,直起身子,「在你沒來之前,鎮定劑的藥效已經過了,他還不是沒鬧,就是看你來了才鬧。這事你別管了,趕緊忙你的去吧。」

  「我走了你怎麼辦?」

  「我和他耗著。」

  「那哪能行,出了問題就要解決。」宋亦菲略微思索,「我找大姐商量下。」

  何秀月不再多言,又躺了下去,像是積攢的力氣在剛才的幾句話間已經用完了。

  宋亦菲撥通了大姐的電話。

  「大姐,爸又開始鬧騰了……」

  「打針啊,先把三針打完再說。」宋亦瀾的聲音很大,像是在喊。

  「那你啥時候來?」

  「我正在外地給李登明的老娘上墳!你打,很簡單,找准手背上的血管,插進去就行。先這樣,我要和李登明的老娘說幾句話。」

  大姐分身乏術,宋亦菲只能趕鴨子上架,在母親的協助下,給父親打針。好不容易針頭扎進去了,但父親忽然掙脫開母親的按壓,一巴掌打在宋亦菲脖子上,打的她踉蹌後退,針頭都甩了出去,父親手背上的血管撕裂,鮮血淋漓而下。

  宋亦菲趕緊給大姐打電話,沒接通,又給秦禮打電話,也沒接通,她只能給二姐打,二姐倒是很快就接通了,得知情況後,二姐讓她先止血包紮,其餘的等她到了再說。

  二十分鐘後,宋亦青到了。此時,宋泉手背上的血已經止住,包上了一層繃帶,宋泉的另外一隻手綁在床頭。見到宋亦青後,宋泉喊叫的更大聲了,情緒癲狂,像是著了魔一樣,雖然只有上半身能動,但還是搖晃的整張床嘎吱作響。

  「綁著他手幹什麼?」宋亦青走出臥室問。

  「他不讓我們接近,不綁起來根本沒法包紮,而且我怕他撕開繃帶。」宋亦菲道,「在醫院他還挺配合醫生的,回家後就像變了個人。」

  「他不想打鎮定劑。」宋亦青道。

  「可不打怎麼辦?剛才鄰居已經來敲門了,物業也打來電話詢問,再這樣下去,這裡都沒法住了。」

  「先打吧。我這幾天儘量將鐵盒子搞定。」

  宋亦菲沒有多問,她知道問了二姐也不會說,她只是愈加好奇,鐵盒子裡究竟裝著什麼東西,竟然有如此大的魔力。

  宋亦青負責打針,何秀月和宋亦菲在兩側按著,由於宋泉的另外一隻手被綁住了,所以沒費多大勁針頭就扎進了手腕,但宋亦青畢竟沒經驗,還沒等開始推針,鮮血就流了出來,她擔心藥液跟著鮮血一起流出,將針頭用力往裡扎了扎,然後迅速推針拔針,趕緊止血包紮,一陣手忙腳亂,好不容易搞定了。

  沒過多久,藥效起了作用,宋泉的聲音小了下去。

  三人走出臥室,宋亦青洗乾淨手上的鮮血,去陽台抽菸。

  何秀月躺在沙發上,看起來萎靡不振,半睡半醒。

  宋亦菲則大口喝水,喝了一杯又一杯,卻還是感到口乾舌燥。

  香菸抽到一半,宋亦青接了一個電話,隨後走到宋亦菲面前,說道:「我有事,先走了。」

  宋亦菲起身相送,宋亦青走至門口,似是察覺到了什麼,轉身回到沙發前,伸手在母親額頭上試探片刻,低聲問宋亦菲:「媽怎麼了?」

  不待宋亦菲說話,何秀月起身道:「我沒事,你快去忙吧,我就是懶得動。」

  宋亦青還在觀察母親,她覺得母親的狀態很不對,像是精氣神被抽走了一樣,但她電話里有急事,便只是為母親拉上毛毯,提醒母親多注意休息。

  宋亦菲跟出去,說已經安排好下周一為母親體檢了,讓二姐放心。

  兩姐妹在門外低語,並未發現,何秀月的鼻子又開始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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