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妥協

  宋亦瀾又堅持了一個二十四小時。

  這一次，當她被釋放出來的時候，她沒有絲毫輕鬆的感覺，反而心情十分沉重，她知道，如果李登明不改口，一旦警方的調查更進一步，她還得再進去。

  這一次，是靠著一口氣在支撐。下一次，誰知道這口氣還在不在。

  別的宋亦瀾無法確定，宋亦瀾確定的是，如果這件事不儘快解決，她的生活會被徹底毀掉，她不僅會丟掉工作，兩個孩子的學業也會被耽擱，她的大部分時間都會耗費在這上面，經濟上會出現巨大困難，難以維持生計。

  宋亦瀾猶如行屍走肉般地回到家，徑直進入諾諾和豆豆的臥房，發現裡面狼藉一片，諾諾趴在床上看書，豆豆坐在地上剪紙板。

  「幹什麼啊？！」宋亦瀾火從心氣，怒喝一聲，嚇得兩個孩子一激靈。

  

  諾諾急忙下床，靠牆站立。豆豆抬起頭看了眼宋亦瀾，繼續剪紙板。

  「豆豆！你給我起來！」宋亦瀾厲聲道。

  豆豆依然坐著，用力剪紙板，剪得咔咔響。

  「你聾了嗎？！」宋亦瀾抓住豆豆的衣領，將其拎起來。

  豆豆發出刺耳的尖叫聲，雙眼瞪大，面色赤紅，情緒十分激動。

  「你給我閉嘴！否則我抽你了！」宋亦瀾用另外一隻手捏住豆豆的嘴巴。

  豆豆忽然扭頭，一口咬在了宋亦瀾的手腕上，宋亦瀾痛叫一聲，下意識地鬆開手，豆豆跌坐在地，繼續尖叫。

  「你敢咬我！看我今天不打死你！」宋亦瀾隨手抄起一根棍子，就朝豆豆身上砸去。這時，早已被豆豆尖叫聲吸引而來的宋亦菲和秦禮趕緊上前阻止。

  宋亦瀾被拉出去後，豆豆的尖叫聲才平息下來。

  「別拉著我，這孩子就是慣的，我再不好好教訓他，他就無法無天了！」宋亦瀾甩開宋亦菲的手，就往房間裡沖，可能是被關了一天一夜，沒吃東西沒睡覺，身上沒力氣，剛沖了兩步，身子一晃，差點跌倒在地，她扶著牆，大口喘息。

  「大姐，你消消氣。孩子還小，打不是辦法，越打他反而越不聽話……」宋亦菲在一旁勸解，「豆豆這幾天一直不開心，雖然他還小，但出了這種事，心理上肯定受影響，我們應該多聽聽他的想法，多關心關心他……」

  「我用你教？」宋亦瀾像是吃了火藥一樣，出口就帶著怒氣，「我有我的教育方法，不用你管。」

  「大姐，我也是替你著想啊……」宋亦菲並未生氣，她知道大姐就這脾氣，繼續道，「你的狀態也不好，要不先休息一下，等大家都冷靜了，再好好聊聊……」

  「你的事處理好了？」宋亦瀾絲毫不領情，瞪著宋亦菲，「你趕緊去處理你的事，我這裡不用你管。」說罷，推開宋亦菲，快步走進孩子的臥房。

  宋亦菲正欲跟進去，房門砰地一聲關上，裡面立馬傳來宋亦瀾的訓斥聲，還有豆豆的尖叫聲，聲音持續了大約三分鐘，然後不知發生了什麼，突然間安靜了下來。

  就在門外的宋亦菲暗自著急的時候，宋亦瀾推門走出，頭髮蓬亂，神色黯然。

  「大姐……你沒事吧？」宋亦菲一邊問，一邊探頭朝里看，發現豆豆坐在床頭，滿面淚痕，地上有一縷長頭髮，應該是宋亦瀾的。

  「不能拖下去了。」宋亦瀾出神地喃喃自語，將手中的剪刀揣進兜中，邁著機械般的步伐，走出了大門。

  「大姐……你去哪？」宋亦菲跟在後面，她察覺到大姐的狀態不對。

  「我去解決這件事。」宋亦瀾緩緩回頭，露出一抹複雜的笑容。

  宋亦瀾打了一輛車，直奔李登明所在的醫院。

  進入病房，李登明依然全身纏著繃帶，像個木乃伊一樣，只露出半張臉。

  「李登明，究竟要怎樣你才會放過我？」宋亦瀾進來就問。

  李登明眯起雙眼，面無表情地看著宋亦瀾。

  「車子房子都給你。放過我好吧？你毀了我沒關係，你忍心看著兩個孩子也毀掉？」宋亦瀾凝眉道。

  李登明依然眯著眼，臉上神情沒有絲毫變化。

  「李登明！你真是個禽獸！」宋亦瀾轉身就走，但走了兩步之後又回頭，「這件事就沒有迴旋的餘地了嗎？非要弄個魚死網破？」

  李登明還是眯著眼，一聲不吭。

  「就非得不離婚才行？！」宋亦瀾走回床前，語氣已經沒有剛才那麼強硬了，仿似在心理上服軟了一樣，「這樣的婚姻還有意義嗎？即使不離婚，我們就能過下去？往後的日子，對我們兩人都是一種煎熬啊。」

  李登明的手指動了動，宋亦瀾將自己的手遞過去，李登明在其掌心中緩緩寫下：對你是，對我不是。

  宋亦瀾的眉頭迅速跳動了兩下，重新審視李登明的臉。在這一刻，宋亦瀾真切地感受到了李登明的陌生，陌生的神情、陌生的目光，她和他在一起生活了十幾年，就從來沒搞懂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如果說這一切都是李登明設計好的，那他的城府、心機、狠勁，都遠在宋亦瀾之上，根本不是往日表現出的那樣溫和善良、凡事禮讓。

  「你到底想要什麼？單純的就是不離婚？」宋亦瀾問。

  李登明用手指在宋亦瀾掌心中寫下一行字：一家人在一起。

  「即使人在一起，心不在一起，又有什麼用？」宋亦瀾又問。

  李登明繼續在宋亦瀾掌心中寫：只要人在一起就行。

  宋亦瀾欲言又止，搖了搖頭，陷入沉默。

  「不離婚，你就改口供？」片刻後，宋亦瀾問道。她的聲音很低，但語氣中透出一股平靜來，像是已經接受了這個結局。

  李登明用手指在宋亦瀾掌心中勾出一個對號。

  「那行。我不離婚了。」宋亦瀾長吁一口氣，感覺說出這句話之後，身上的勁像是泄掉了一樣，全身發軟，連腰都彎下去了。

  李登明眯眼觀察著宋亦瀾，隨後在宋亦瀾手心寫下三個字：保證書。

  宋亦瀾沒有反駁：「行。你想讓我寫成什麼樣？」

  李登明寫下：你寫我看，滿意為止。

  宋亦瀾感覺李登明在戲弄她，但她無計可施，當務之急，是保證自己不坐牢，不陷入這起案件的泥潭中無法自拔，她要儘快恢復正常生活，儘快讓兩個孩子上學。她不僅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兩個孩子。

  先離開這，再從長計議。

  李登明眯眼看著他，目光中帶著勝利般的笑意。

  宋亦瀾輕聲道：「我這就回去寫，我們儘快把這事處理掉，可以嗎？」

  李登明的嘴角浮現出一抹笑意，在宋亦瀾的掌心中寫下：晚上我想喝老鴨湯。

  寫完之後，李登明順勢握住了宋亦瀾的手。

  宋亦瀾想要抽手出來，抽到一半忍住了。李登明的手指緩緩往前插，將五根手指繼插入了宋亦瀾的指縫間。兩人五指交叉地貼合在了一起。宋亦瀾感到胃部一陣翻湧，差點吐出來，她強行忍住，點了點頭，吐出一個字：「行。」

  好不容易熬到離開病房，宋亦瀾立馬進入洗手間，反覆清洗雙手，直到手掌發紅才停止。

  當晚六點半，宋亦瀾又來了，帶著煲好的老鴨湯，以及一份保證書，保證書上簽了她的名字，還按了紅手印，以此表明她的態度和決心。

  宋亦瀾當面將保證書念了一遍，念的時候如坐針氈，渾身難受，猶如受刑，念完李登明還不滿意，讓她現場修改，從條件到措辭，修改了好幾遍，也念了好幾遍，念到第六遍的時候，宋亦瀾已經有些麻木了。

  李登明終於滿意了，讓宋亦瀾將保證書塞到枕頭底下，然後在其掌心中寫下：早這樣多好。隨後，他閉上眼，撅起嘴。宋亦瀾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將嘴靠了上去。兩個已經長達一年多沒親過嘴的人，在這種情況下接吻了。

  李登明終於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宋亦瀾的臉則扭曲成了一團。

  宋亦瀾開始給李登明餵老鴨湯，她一勺一勺地喂，李登明一小口一小口地抿，餵到一半的時候，宋亦瀾忽然想，要是李登明真死了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