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一地鮮血

  宋亦瀾跑到村頭，卻沒見李登明和豆豆。

  村里人大部分都在吃席，沒人在村頭，宋亦瀾想問也無人可問。

  宋亦瀾給李登明打電話，李登明關機，她一邊罵著，一邊繼續尋找，她發誓當她找到李登明的時候，一定要狠狠教訓他一頓，絕不手下留情。

  宋亦菲和秦禮將何秀月帶回秦大嶺家，何秀月經過剛才一番折騰之後，整個人像被抽空了一樣，渾身無力，連走路都走不動了，全程是被秦禮駕著走的。躺在床上之後，何秀月握住宋亦菲的手，氣若遊絲地說：「幫你大姐找豆豆……」

  宋亦菲心裡有一肚子委屈，卻沒法發泄，只能點頭：「媽，你放心吧。」

  

  直到何秀月親口答應好好休息之後，宋亦菲和秦禮才離開，兩人一起趕往村頭，幫宋亦瀾找豆豆，來到村頭時，已經有好事的村民在等著看熱鬧了，他們告訴宋亦菲，宋亦瀾去西邊了，但他們從一個路過收舊電器的人那裡打聽到，有一個中年男人拎著小孩去了村後河的方向。

  宋亦菲急忙給大姐打電話，大姐讓宋亦菲先去後河，她隨後就到。

  為了防止大姐迷路，宋亦菲讓秦禮留下等大姐，她自己率先趕往後河。

  就在秦禮等待期間，東大路上駛來兩輛銀色麵包車，其中一輛車內露出一個光頭腦袋，遠遠地朝秦禮喊了一聲「狗雜種」，隨後，兩三個腦袋鑽出車窗，其中一個正是被秦禮揍的不輕的黃毛，黃毛指著秦禮，大聲罵：「他媽的！就是他！」

  秦禮一看便知，這是討債的又來鬧事了，他沒有害怕，畢竟這是在他村里，但也不願吃眼前虧，因為這裡村民太少，轉身快步朝村中走去。

  數名青年跳下來從麵包車上跳下來，正是先前那幾名討債的，他們在後面不緊不慢地跟著秦禮，兩輛麵包車也駛入了村中。

  秦禮一邊朝酒席的方向疾走，一邊給秦思打電話，說討債的又來鬧事了。

  當秦禮來到南北路上時，酒席還在進行，許多人還在喝酒吃肉。

  兩輛麵包車徑直開進了酒席。

  一輛麵包車內傳來響亮的喇叭聲：「欠債還錢！欠債還錢！不還錢遭雷劈，不還錢全家死光光！有錢買車買房，有錢坐飛機，有錢辦酒席，為什麼不還錢？！」

  麵包車一邊緩慢前行，一邊重複播放錄音。路上的酒席被掀翻的掀翻，撞翻的撞翻，沒有村民上前阻止，他們本著看熱鬧的心態，紛紛起身觀望。

  當秦禮走到中間路段的時候，秦思才來，她身後跟著本族的十幾個親戚，各個手拿農具，秦禮見秦思來了，這才有底氣，站定之後轉身，抄起了一把凳子。

  幾名討債的也站住了，中間正好有一桌酒席，他們隔席相望，身上紋有蟒蛇的光頭男說道：「今天你不把錢還上，我讓你婚結不成，人走不成！我們還要住在你家，吃你的，喝你的！」

  「瞧把你能耐的，我還以為有多凶呢！」秦禮冷笑一聲，反正臉早已丟光，倒也沒什麼包袱了，發狠地道，「有能耐你把我弄死，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

  秦禮話音剛落，秦思走上前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後站在最前面，對幾名討債的說：「首先，欠你們錢的人叫宋泉，和我們無關，誰欠你們錢，你們找誰去；其次，今天你們已經鬧過一次了，我們沒報警，已經給你們面子了，現在你們又來鬧——我就想問一下，光天化日之下，還有沒有王法了？！你們是看不起法律，還是看不起我們整個村子裡的人？！是誰給你們的膽子就這樣開車進來撞酒席的？！！」

  秦思的後半句話陡然提高音量，氣勢十足，而且將整個秦家村都拉了進來，她身後的幾名親戚揮舞著農具吆喝起來，有一些看熱鬧的村民也紛紛點頭。

  「我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道歉然後趕緊離開！」秦思提聲道。

  「要是不呢？」光頭男冷聲道，但氣勢上看起來已經弱了一些。

  「那就走不了了。」秦思掏出電話，當著他們的面，打電話報警，說有人尋釁滋事，聚眾鬥毆，疑似黑社會。

  就在秦思正欲和警察說地點的時候，黃毛跳上酒桌，踩著飯菜上前，撲到秦思面前，一把將秦思手中的手機奪了過去，掛斷了電話。

  「你幹什麼？！真目無王法了是不是？！」秦思沒有害怕，厲聲喝問。

  「欠債不還的時候，你們怎麼不說王法！」光頭男將酒席一腳踢開，大步走來，「就算警察來了，也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秦思還欲再說什麼，忽然被黃毛一把揪住了頭髮，一旁的秦禮再也忍不住，衝上去就給了黃毛一拳，身後的親戚也紛紛上前，作勢欲打。

  光頭男擰聲道：「行啊，早上的事還沒完呢。咱們一起算帳吧！」說罷，手一揮，身後兩輛麵包車打開車門，十幾個青年跳下來，各個手拿木棍。光頭男大叫一聲，率先沖了上去，十幾個青年緊隨其後。村民們揮舞著農具迎了上去，兩股人馬迅速打鬥在一起，叫罵聲響徹在整條南北大路上。

  這邊，秦家人和討債的打做一團，另外一邊，宋亦菲急急忙忙趕往後河，尋找豆豆，豆豆沒找到，卻找到了正在河邊冷靜的宋亦青。

  宋亦青獨坐柳樹下，手裡拿著一根柳條，輕輕抽打著地面。

  「二姐……你怎麼在這？」宋亦菲有些驚訝。

  「這裡清靜。你怎麼來了？」宋亦青的臉上隱隱有淚痕。

  「我來找豆豆，你看見豆豆了嗎？」宋亦菲神色焦急地左顧右盼。

  「我剛才看見李登明拎著豆豆沿河岸走了，他說帶豆豆來散步。」

  「李登明可能要對豆豆做不好的事……」

  「什麼不好的事？」宋亦青脫口問道，她對宋亦瀾沒什麼好感，但對豆豆卻有種特殊的情感，可能是因此上次將其弄丟，一直心懷愧疚的緣故。

  「具體我也不知道，是大姐說的……他們去哪個方向了？」

  「朝河上遊走了，剛過去沒多久。」宋亦青起身道，「我和你一起吧。」

  宋亦青和宋亦菲一起，朝著河上遊走去。

  走了一會之後，宋亦瀾打來電話，宋亦菲說了一個大概的方向，然後共享了一個位置給宋亦瀾，但信號時斷時續的，只能靠宋亦瀾自己找了。

  一路找到村頭大橋，都沒見李登明和豆豆的身影，宋亦青和宋亦菲站在橋頭，一邊擦汗，一邊環顧四周，不經意間，宋亦青看見不遠處的塔樓上，似乎有兩個人影，因為逆光的原因，看不清楚面容。

  「那是不是李登明和豆豆？」宋亦青指著塔樓的方問文。

  「有點像……我們過去看看吧。」宋亦菲說。

  兩人朝著塔樓的方向走去，塔樓高約十幾米，圓柱形，內部中空，有一條盤旋向上的階梯。塔樓起建於抗戰期間，建立之初是為了放哨和禦敵，期間修修補補，一直保存至今，成為秦家村的標誌物。塔樓的大門常年鎖著，很少開放。

  兩人來到塔樓前，發現塔樓的大門開著，地上有一把被敲碎的鐵鎖。

  李登明和豆豆應該就在塔樓上面，在跑到近處的時，她們隱約聽見了說話聲。

  兩人進入塔樓，爬到一半的時候，外面傳來一陣喊叫聲。

  宋亦菲趴在窗口上觀望，發現大姐正從橋上快速跑來。

  「大姐！」宋亦菲大喊，「豆豆應該在上面！」

  「我看見了！」大姐一邊喊，一邊大步奔來。

  此時，宋亦菲和宋亦青距離塔頂大約還有七八米的高度，她們忽然聽見上方傳來一陣哭聲，似乎豆豆哭著在說「不要、害怕」之類的話。

  宋亦菲將頭伸出窗口，朝上望去，恰好看見李登明抱著豆豆，試圖讓豆豆坐在窗口上，窗口長寬約半米左右，沒有柵欄，十分危險。

  正狂奔而來的宋亦瀾也看見了，朝著上方大叫，讓李登明趕緊將豆豆抱下去，李登明充耳不聞，牽著豆豆的手，讓豆豆彎著腰，在窗口上走來走去。

  宋亦菲見狀，急忙上樓，生怕豆豆出現意外，但也是太過心急了，上階梯時腳下沒站穩，將腳崴了，她讓二姐先上去，自己一瘸一拐地跟在後面。

  下方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宋亦瀾以驚人的速度爬樓，眨眼之間，就來到了她身側。宋亦菲只感覺一陣風從耳邊刮過，接著大姐就沒見了蹤影，要不是大姐的喘氣聲和腳步聲持續傳來，她甚至都以為是自己的幻覺。

  宋亦菲扶著牆，慢吞吞往上爬，當她爬到最後兩圈的時候，聽見上方傳來宋亦瀾的厲喝聲，接著是豆豆的哭聲，然後是李登明的委屈的解釋聲。

  宋亦菲加快腳步朝上爬，她抬頭觀望，看見二姐已經到塔頂了。

  就在這時，只聽李登明突然大喊一聲：「救命——」

  這聲喊叫從上方傳來，又從斜側掠過，宋亦菲下意識地扭頭，看見一個影子從窗前墜落而下，那聲「救命」的餘音從窗口傳進來，十分清晰響亮。

  宋亦菲呆愣原地，半晌之後才反應過來，意識到剛才掉下去的人可能是李登明！

  宋亦菲忍著腳踝的疼痛爬到樓上，看見宋亦瀾抱著豆豆，站在窗前，宋亦青站在入口處。當宋亦菲邁著機械的步伐來到窗前時，宋亦瀾回過頭來，面色慌張，搖了搖頭，用發顫的聲音說：「不是我……」

  宋亦菲鼓起勇氣，將頭探出窗戶，朝下望去，她看見李登明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鮮血從其身下湧出，猶如一條條巨大的紅色蚯蚓，四散攀爬而去。

  塔樓右側的小樹林外面，站著一個身形瘦削的少年，少年仰起頭，望向塔樓頂端，和宋亦菲遠遠地對視了一眼，隨後，跑入樹林，不見蹤影。

  第四十六章婚禮結束

  天空陰沉悶熱，沒有一絲風。

  急促的警笛聲響徹村落，林中的鳥兒驚聲起飛，發出呼啦聲響。

  警.察最初的到來是因為有人報警秦家村打架鬥毆，到來之後又得知，有人疑似被從塔樓上推了下來，警.察立刻兵分兩路，一路在秦家村南北大路上控制鬥毆，一路前往塔樓查看情況。

  在警.察到來之後不久，數輛救護車也來了。

  婚宴現場狼藉一片，有好幾個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有人捂著流血的腦袋大聲哀嚎，有人忍著痛給自己包紮，有人在地上攀爬，有人搖搖晃晃地行走。

  最初鬥毆的只有討債一方和十幾個村民，後來又有許多村民被秦思煽動，加入了鬥毆的行列之中。最後，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大家同仇敵愾，將討債一方視為了秦家村的敵人。人越多，大家膽子越大，下手也越來越重，討債的也不手軟，將好幾個村民打.倒在地。

  當警.察到來之時，一些村民就提前跑了，現場只有一些實在走不動，還有一些跑的不及時的人被抓住了。除了直接被送上救護車的五個村民和七個討債的之外，警.察還抓住了四個村民和六個討債的。其中，就有秦禮。

  警.察來了之後，秦禮依然在狂揍黃毛，黃毛已經無法反抗了，秦禮還不罷手，一拳一拳打在黃毛頭上，直到被警.察拉開，兀自大吼大叫，想繼續上前揍黃毛。

  婚宴現場的地面之上，混雜著飯菜、碗筷、酒瓶、香菸、衣服、木棍、農具，還有隨處可見的鮮血，放眼望去，這哪裡是酒席，分明就是戰場。

  這邊鬥毆現場被控制住了，另外一邊，塔樓之下的案發現場也被圍起來了。

  警戒線外人頭攢動，村民們翹首觀望，交頭接耳。

  在等待刑警和法醫到來之時，民警在現場進行摸排詢問，人群後方忽然有一個少年慌張跑開，鑽入林中，警.察迅速對其展開圍追堵截。

  這時，法醫匆匆趕來，立刻進入現場，查看李登明的體徵時，驚訝地瞪大眼睛，朝不遠處的民警說：「人——還活著！」

  民警也很驚訝：「我剛才查看的時候……明明已經沒氣了。」

  法醫說：「呼吸已經基本沒有，但脈象還有，十分微弱，而且流血過多，隨時可能喪命。趕緊叫救護車，能不能救回來，就看天意了。」

  好在救護車就在附近，李登明迅速被送上救護車，實施緊急搶救。

  樹林之中，民警將那名逃跑的少年抓住了。

  少年滿頭汗水，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再三詢問之下，終於得知，少年十四歲，初中生，名叫秦文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