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六、獨處
2024-05-01 07:58:35
作者: 池三禾
痛……
似乎昏睡過去很久,我睜開眼醒來,背部傳來的酸軟和刺痛侵襲我的神經,我忍不住呻吟一聲,乾涸的嘴唇上沾滿濕潤的泥巴,我呸呸呸幾下把土吐出來。
我稍微轉過頭,泥土瞬間撲簌簌地從頭髮上散落下來鋪滿一臉,我伸手在臉上胡亂扒拉兩把,手慢慢支起上身坐起來,四下張望,被眼前的景象嚇住,觸眼可及的幾米範圍里的樹木斷的斷倒的倒,幾塊體積大的山石壓在粗壯的樹幹上,兩股力量抗拒著,傷及周遭的小樹木,現場一片狼藉。
對了,蘇墨風呢?
我心咯噔一下,察覺到蘇墨風並不在我可視範圍內,神經頓時繃緊,心抖了幾抖,開始猛烈跳動起來。我想站起身,腿部卻無法動彈,緊接著是一陣又一陣的劇痛,疼得我眼淚差點流出來。
我俯身往前查看,看到自己的腿被一棵倒下的樹幹死死壓在下面,壓住的部位鮮血橫流,此時血跡已經凝固,幹掉的血塊粘著褲子,看上去觸目驚心。
我嘗試動了動腿,不動還好,一動那種痛徹心扉的痛立馬自腿部傳遍全身,我忍不住叫出聲:「好痛!」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個時候腿居然折了!
我鬱悶地仰頭大叫。
嘩一聲,我的聲音驚起一灘棲息在樹上的鳥,它們撲騰著翅膀,在樹上盤旋幾下又重新落回樹幹上。
待周圍安靜下來,我隱隱約約聽到遠處有人在呼叫我的名字:「余沉!」
是蘇墨風!
我精神馬上為之一振,挺起身大聲回應他:「我在這裡!」怕他聽不到,又重複多兩遍。
山不過來,我過去!
我徒手將上半身慢慢挪近不遠處的樹木,一手抓起地上的粗樹枝當拐杖,一手扶住樹幹,兩手抓兩手硬,一用力,人慢慢站起身來。
蘇墨風的叫喚聲越來越靠近,我急忙朝他的聲音方向戰戰巍巍地走去,身殘志堅、意志堅定地一步一步挪過去。
還沒走出五米距離,就看到蘇墨風一臉焦急地朝我快步走來,他的模樣也好不到哪裡去,白色的T恤上沾滿了斑斑點點的泥巴,臉上有幾道被刮傷的痕跡。
儘管他一身狼狽,但當他繞過倒下的樹幹和一路荊棘,朝我走來時,我內心湧起千萬潮緒,從來未曾像此時這般期待他的出現。
他看到我腿上的傷,臉色一沉,「快坐下。」
我本來還期待來一場許仙和白娘子斷橋上相遇的場景,被他一聲大喝,嚇得身形定在原地,怔怔地看著他扶著我坐下,而後抬高我扭到的腳踝,本著他醫生的本能,仔細查看傷情。
「腳踝關節腫脹,皮下有淤血,膝關節外皮受損。」他表情凝重,又探身看我的神情,見我精神氣尚可,臉部線條才稍微放鬆,輕聲道,「你這情況建議儘量減少行走,就先坐在這裡,我找東西幫你包紮。」
他二話不說,抓起衣服下擺,兩手一撕,撕成幾條布條,又找來一根乾淨的粗樹枝,折斷凸出的小枝丫,用布條將樹枝綁到我受傷的小腿上。
「就這樣將就一下吧。」他掏出手機,看了看屏幕,「這裡沒信號,打不出電話。」他扭過頭看我,本來想說找個有信號的地方打電話,但見我一臉無助的模樣,就差伸出手抓住他的褲腿讓他別丟下我一個人,他心軟下來,蹲下身溫聲道:「別怕,我在這裡陪著你。」
我也不想假裝深明大義讓他去找個能打電話的地方,我害怕一個人待在這裡,而且現在天色漸晚,深山老林,誰曉得這黑乎乎的林子裡是否藏了什麼猛獸?
於是我嗯了一聲,贊同他的留下。
就讓我自私一會兒。
我坐下的地方並不是很舒適,後無靠背,前無墊腳,屁股下面還有幾塊堅硬的石子硌在我的骨頭上。
難怪老媽總嫌棄我屁股不夠有肉,原來是這麼用的。
我深深後悔當初沒把自己吃胖一些。
我忍不住挪了挪身子,想調整個舒服的坐姿。
蘇墨風在旁邊本來默不吭聲,此時卻突然站起身來到我面前,俯身伸手橫抱起我。
「你,你做什麼?」我嚇一跳,突如而來的懸空感讓我下意識圈住他的脖子。
「抱緊。」他簡簡單單說了兩個字,大步朝前走幾步,找到一塊乾淨的地方輕輕放下我,讓我背靠著樹幹,可以放鬆身體。
把我安頓好後,蘇墨風坐到我旁邊,保持半米的距離。
危機感過去後,我們兩個之間那份無色無味的尷尬又慢慢溢出來。
「我們會一直困在這裡嗎?」我有些不安地自言自語。
「不會的。」蘇墨風的聲音依然安穩如磐石,給我幾份安全感,「趙院長如果沒事的話,會找人救我們,如果他出事了,也會有人搜救到這裡來,畢竟上面那條路是這條村子去鎮上必經之路,遲早會有人發現損壞的車子。」
蘇墨風這麼一分析,我的心放下七七八八。
我們倆再次陷入尷尬的沉默。
幾秒過後,蘇墨風不自在地清清喉嚨,「你要不要喝水?」說完他掏出一瓶水遞給我,是一瓶還未開過的礦泉水,那包裝,是當初趙院長正在搬進車裡的水。
「幸虧有幾瓶水跟著掉下來。」蘇墨風解釋道。
「你先喝。」我察覺到他的喉嚨似乎不太舒服,從剛才到現在就咳了好幾聲。
「你喝了我再喝。」蘇墨風不由分說,幫我擰開瓶蓋,瓶口湊近我嘴邊。
我確實也口渴,隨意喝了幾口又推到他面前。
也不知是天色已經很晚,還是層層疊疊的樹葉遮擋住光線,我們所處的周遭環境越來越暗。
我有些害怕,偷偷瞄幾眼蘇墨風,見他風清月朗的模樣,完全沒有被環境所困擾。
他側過頭,對上我的目光,微微一愣。
「害怕?」
「還好。」我逞強道,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平常一些。
他沉默兩秒,緩緩開口:「有時候真是搞不懂,為何你總愛逞強。本來只需要一句話,或者一個擁抱就能解決的問題,最後卻落得杳無音訊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