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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又回八年前

2024-05-01 07:56:21 作者: 池三禾

  有時候想,如果這輩子沒認識何家岩,我會變成什麼樣子?

  不可否認,何家岩在我生命里占據了非常重要的地位,他陪我度過我過往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時間點。

  人生在世數十年,會遇上形形色色的人,有的人來有的人走,但並不是每個人都有緣分能在對的時間點出現。所謂的timing,就是冥冥之中的註定。

  高考前夕,我晚自修完回到家,爸媽齊齊迎上來,老媽忍不住埋怨:「明天都要考試了,還去什麼學校自修,安安靜靜在家呆著,還有老媽老爸服侍你。」

  「習慣了嘛。沒事啦爸媽,別那麼緊張,搞得我也緊張起來了。」

  「要不要爸媽明天送你過去?」

  「不用啦,平時怎麼樣,明天就怎麼樣,別搞特殊。」我不耐煩地揮揮手,拒絕了。

  

  想到明天就要考試,不如早點睡,於是九點半的時候我已經洗漱完躺床上醞釀睡意。結果到了半夜十二點,我還在床上輾轉難眠。

  老爸聽到我的動靜,披著外套敲我房間的門,我腫著眼開了門,嚇了老爸一跳,老爸知道我失眠後,急得團團轉,二話不說推一輛單車就飛奔出去找醫生。我無奈地躺回床上,希望能找回一些睡意。

  過了半小時,老爸拿回來一些助睡眠的藥,讓我服下,老媽索性跟我一起睡。如此折騰到凌晨三點多,我終於伴著老媽高低起伏的鼾聲,迷迷糊糊入睡了。

  第二天考完語文和數學,我回到家身體和腦袋跟鉛塊一樣重,迷迷糊糊躺在床上。老爸找了個醫生上門,給我吊了一瓶葡萄糖水補充體力。

  我心裡鬱悶至極,我的心理素質沒這麼差吧,搞得這麼狼狽。更對不起的還是爸媽,看到他們從昨晚到現在都提心弔膽的樣子,我心情更加低落和內疚。

  好不容易熬完高考三天,我鬆了一口氣,總算可以遠離一回到家就掛水的命運。因為大家的考場離得遠,考完了有人喜歡對對答案,我沒有考後對答案的習慣,這三天裡都沒跟誰見過面,所以關於我高考時身體發生的狀況,無人知曉。

  高考完後,爸媽不敢提高考,只讓我乖乖呆在家。我又在家養了兩天身子,等差不多完全好了,老媽總算等到發泄的機會,點著我的額頭怒罵道:「平時那麼嘻嘻哈哈,到了關鍵時刻就掉鏈子。不就一個高考,考不上還有其他出路,瞎緊張什麼,現在搞得身體這麼虛弱,值得嗎!」

  我摸摸被戳得發疼的額頭,委屈道:「我控制不了自己心情,我也不想緊張啊。」

  老媽氣得眉頭倒豎:「你還有理了!」

  「好吧,我錯了……」

  「既然考完了就出去放鬆一下,以後要鍛鍊心理素質,遇到大事要沉著冷靜,你是我老余的女兒!」老爸唱白臉的戲份很恰當地出來,我順著老爸的心意應了一聲,歡欣鼓舞地往外奔去。

  老媽看著我撒歡的背影,搖頭嘆氣:「這男人婆的形象,到底是跟了誰喲。」

  老爸悠悠說了一句:「跟你年輕時真像……」

  如果僅僅只是失眠,我並不會放在心上,只是有一點我並不敢跟爸媽說,在失眠的第二個晚上,我失去了聽力。先是耳鳴不已,後來慢慢地聽不到聲音,恐懼死死抓住我的內心,我拼命催眠自己,睡吧睡吧,睡一覺醒來就什麼事都沒了。

  接到醫院的通知前,我心裡已經有隱隱的不祥預感。直到看到化驗單寫著懷疑美尼爾五個字時,本以為有心理準備的我還是當場傻眼了,前所未有的害怕湧上心頭。

  醫生開了一堆檢查單,依然無法確定病因,只能根據病症進行治療,每天開好幾瓶神經營養液,冰涼的藥水通過輸液管輸入體內,我麻木地躺在病床上,每天忍受耳邊嗡嗡嗡的鳴叫,有時候情緒很消極,想著以後的生活都要伴隨這刺耳的嗡嗡聲,自殺的心都有了。白花花的牆壁,白花花的床單,我苦笑,怎麼高考前沒遇上這事,不然寫起作文來,抒發情感肯定如雲流水般有感而發。

  一個人長時間呆在病房裡總會胡思亂想,無聊之餘趁身體狀態好的時候下地行走,發現窗邊放了一盆不知名的小花。中學時老師布置作文,以家裡的物件作為寫作對象,我就為家裡天台那盆草洋洋灑灑寫了八百字文章,寫到最後一句話作為結尾:跟它相處那麼久,卻不知道它的名字,從今日起,將為它取名為如花。老師看了哭笑不得,評了一句,根據你的描述,此植物叫萬年青。誰料幾年後,如花這個名字在鋪天蓋地的娛樂新聞里發光發熱。

  大夏天下起了冰雹,砸在地上噼噼啪啪的聲音讓我想起大珠小珠落玉盤。眾人都新奇地圍在窗前觀看,一時間住院部里人聲喧鬧。我身殘志堅地爬到窗前,想將那盆小花搬進室內。一股蠻力撞向我的背部,我靠一聲轉過身,還未看清來人,砰地被來人摔到床上。

  「尼瑪幹嘛……」

  「臥槽,余沉,你犯什麼傻呢?!」何家岩怒吼道,慌了神般看著我,「又不是什麼大病,你他媽跳什麼樓!」

  我指指他壓著我身體的手,「你讓我起身行麼,不覺得這個姿勢很曖昧嗎?」

  「……你還有空想這個。」何家岩悻悻起身,警惕地盯著我,生怕我再做出異樣的舉動。

  「這是一樓,我在這裡跳頂多就是跳大神,跳不死人。」我故作輕鬆道,方才被他一撞,又是一陣眩暈,暗暗穩了穩身子,假裝喝水,順勢靠在枕頭上歇息。

  「你怎麼找到這裡來?」我生病的事除了爸媽沒人知道,我也沒打算讓任何人知道。爸媽怕我寂寞,本來想找幾個朋友陪我,被我極力勸阻後只能作罷。

  「我爸是這裡的院長,我媽是護士長。」何家岩拉一張椅子,在我旁邊坐下,目光炯炯地看著我,讓我無所遁形,「身體感覺怎麼樣?」

  我窩在被子裡,悶聲悶氣,「反正死不了。」

  「年輕人,說什麼死不死。」何家岩瞪我一眼,「我問過我爸了,你這情況只要好好調養下身體,就能康復。別成天盡想一些有的沒的。」

  見我沒反應,何家岩掏出個諾基亞手機,那時候還不盛行手機,能用上手機的人非富即貴,剛何家岩說他爸是院長,那麼他能用上彩屏手機也是理所當然。

  我撇撇嘴,嘟囔句有錢顯擺。

  何家岩耳尖,聽到大笑起來。

  「我通知你們班主任吧,讓他找幾個同學來陪你,省得你胡思亂想。」何家岩說著就嘟嘟嘟撥起號來。

  「不要!」我忙按住他的手,看他一臉不明所以,訕訕道,「我不想太多人知道,我想自己安靜地呆一陣子。」

  何家岩似乎不以為然,我懇求道:「求求你別說出去,好不好?」

  何家岩神情複雜地看著我,我知道他心裡很多話想問我,但我實在沒精力應付前往探望噓寒問暖的人群。這些話我自然不能跟何家岩說明,我選擇了沉默,兩個人一時間沒了話語。

  許久,他長嘆口氣,「算了,我不管你了。」

  我斂下眼皮,「謝謝你。」

  何家岩隔三差五就會來醫院看望我,有時候按我的意思捎帶上幾束花,有時候帶一些零食給我解饞。隔壁床的阿姨看到羨慕不已:「小姑娘,你的小男友對你可真好。」

  聽到這話,同房的其他病人紛紛附和:「可不是,我家那死老頭子都沒那麼殷勤。」

  「人家那在談戀愛,我家男人在追我的時候可費心思了,每天噓寒問暖,結婚後開始沒心沒肺,還要我端茶倒水伺候他!」

  「都說早戀不好,我看啊就該早戀,每個人能青春幾年?不趁著最漂亮的時候談戀愛,難道還要等到人老珠黃嗎?」

  我哭笑不得,幾次想否認都找不到機會插嘴,只能任由她們誤會下去。只是這樣的後果就是每次何家岩小身板筆直地走進來時,旁邊都能聽到曖昧的竊笑聲。

  何家岩一臉疑惑地張望過去,她們忙低下頭假裝忙自己的事,何家岩更是困惑,我對他無奈地聳聳肩,表示自己很無辜。

  爸媽跟何家岩關係已經很熟稔了,知道他是院長的兒子之後,更是熱情有加,恨不得對他掏心掏肺。

  「我這個女兒從小就不像女孩,讀小學時每天都闖禍,我們兩可算操碎了心,這次多虧了醫生醫術高明,不然真是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何家岩在家長面前一直保持乖孩子的形象,他微微笑,安慰我媽:「阿姨,余沉這個不過是小病,像她這種蟑螂性格,沒那麼容易被打倒的。」

  「什麼叫蟑螂性格,你給我說清楚。」我揪著這點追問道。

  「給我淑女點!」

  被老媽一喝,我身形一抖,不服氣地瞪了何家岩一眼。何家岩卻笑眯了眼,「阿姨,余沉在學校可淑女了,你都不知道她絕了多少人的子孫後路……」

  我撲上去捂住他的嘴,狠狠扭他手上的肉,見他痛得滿臉通紅卻不敢高叫出聲,心裡一下爽快了。

  讓你多嘴讓你拍馬屁讓你賣友求榮!

  也許就像何家岩說的,我這不算什麼大病,住了一個月左右的院病情趨於穩定,醫生開了出院證明,我終於拎著大包小包屁顛屁顛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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