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巨變（一）

  也就是因為這頓訓，等我三天後再去學堂，查文斌已經退學了。原因，據說是他的養父母不給他讀了，其實是馬肅風，這件事被他知道後他明白這孩子已經不可能像別的孩子那樣可以擁有普通的童年了。

  洪村和五里舖是兩個村莊，本就來往不多，所以，我和他的聯繫中斷了很多年，等我再次見到他的時候，他的家庭已經發生了巨變。

  童年裡，基本就是那樣過來的，災難已經達到了巔峰，並從大城市開始一路燃燒到了洪村那樣的小村莊。

  那一年，我十五歲，中學早就聽課，母親去了外婆家，我與父親在家中午睡。大夏天的晌午很熱，才吃過中飯就聽見屋外傳來的聲音，那群人又打算去誰的家找麻煩了。若不是父親不允許，我也會加入他們的隊伍，成為他們中的一員，但是父親說那只是在胡鬧，都是一群小屁孩，懂什麼是正確的。

  

  「哐當」一下玻璃的破碎聲把我和父親從睡夢中驚醒，接著包子般大小的石頭開始從外面像雨點一般砸了進來，父親趕忙拿著一床被子披在我頭上，我倆尚且還搞不清是什麼狀況就聽見外面有人喊，說要父親是全村恥辱！

  父親一聽這些話，立刻就火了，也顧不上穿衣服就沖了出去，他才出門就被一陣石頭雨給砸了回來，領頭的那個也是洪村的，叫元寶。元寶比我要大三歲，他身旁站著二十幾個小年輕，是那波人的頭，一個個都是恨不得要吃人的勁頭。

  元寶那陣子風頭正旺，他拿父親開刀是聽老一輩說我爺爺是以前是個道士，死的時候留下來過一個羅盤，而那個羅盤又恰好傳給了我父親。於是，這邊成了我父親的罪過，這只是其一。

  其二，我父親建的那座房子用的磚塊是從原先村里最大的「豪宅」上拆下來的，有的部件諸如挑瓦和牆頭都是帶有飛禽走獸的，在過去，那是有錢人家才能用得起的。

  我父親為人比較耿直，脾氣又頗為火爆，在村里向來是有一說一，是個有些聲望的人。他不止一次的在公開場合罵過那些為非作歹的人，並且不允許我與他們來往。這些事情都讓元寶懷恨在心，所以這次才會給我父親潑各種髒水。

  有這些罪過，加上縣裡又有人給他做後盾，雖然他之前有些怵我父親，但禁不起接二連三自己「成功」的鼓勵，虛榮和暴戾已經完全占據了元寶的大腦，於是精心策劃了三天後，他糾結了一群人在我家門口。

  「夏老六！你不要在做無謂的反抗！」

  我父親豈是好惹的人？經歷過戰火洗禮的男人，面對著惡人槍口都不曾退縮的男人哪會被這幾個毛小子給嚇住，他隨手抄起牆角邊的一個酸菜罈子一個大步衝出了屋門，衝著那些人便狠狠得砸了過去，嚇得那些傢伙四下逃竄。

  「滾回去喝奶去，一群小兔崽子來這兒撒野！」

  「啪」得一聲，酸菜罈子在人群中間炸開了花，污水飛濺淋了他們一身好不狼狽，而父親此刻則是雙手插著腰，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插在腰帶頭上就立在屋子門口對他們瞪著眼。

  那些個人總是打著旗號無往不利，還從未遇到過敢反抗的，尤其是這般模樣反抗的。再加上我父親發起脾氣來那副模樣也的確很嚇人：青筋暴出，眼珠子瞪得老大，臉黑的跟張飛似得，這些都是見過大場面的人才有的無畏。

  面對這樣的男人，幾個毛頭小子自然是亂了分寸，紛紛都往元寶的後面饒，生怕自己就被盯上了。而元寶此時已是騎虎難下，這要是不沖吧回去就會顏面掃地徹底丟失自己的地位，這要是上吧，見我父親那模樣他也沒膽，於是他便想了一招對著屋裡喊道：

  「小憶啊，我認為你和你夏老六不是一路人，我們已經考察過了，現在你要站出來跟夏老六劃清界限，只要你做到了，我們一定會放過你的！」

  「我去你的！」我學著父親的樣子，抄起屋裡的另外一個酸菜罈也衝出了屋子，朝著他們砸了過去，我的力氣沒有父親的大，只是落在了他們跟前，但是效果卻是一樣的。

  看著自己衣裳被酸菜水濺的透濕，元寶突然跟打了雞血一樣大吼道：「今天一定朝徹底剷除這家，給我沖啊！」

  這群鬧事的人都是一群年紀十七八歲的大小伙，他們可不是什麼善茬，也不是空手來的。手裡更是帶著傢伙事，什麼棍子，繩子之類的一應俱全，有個鄰村的傢伙手上還拿著把匕首。

  或許是他們這一路走得太順了，也或許是他們被帶頭的元寶又給點燃了那股暫時熄滅的暴力火焰，二十幾個小伙揮舞著手中的傢伙跟潮水一般得沖了進來。

  而我的父親和我，這對夏家父親，兩個男人，光著膀子，兩把菜刀硬是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只是在原地並肩站著，等著……

  元寶的肩頭鮮血一冒，父親也結結實實挨了一棍，血跟著也流了出來。

  元寶再凶也畢竟還是個小子，哪裡見過這陣勢，當即就差點嚇暈了，一陣狂叫之後也顧不上鬧騰了，掉頭捂著肩膀就跑。

  而父親眼中寒光再次閃起，又是掀翻了衝上來的一人。接著，我只看到那些平日裡走路都習慣橫著的人紛紛丟下手中的棍棒，互相攙扶著撒著腳丫子朝著大門口狂奔，一頓鬼哭狼嚎，而我則和我父親各自拿著菜刀赤腳在後面狂追……

  一直追出去兩三里地，父親手握菜刀站在村口，來看熱鬧的人把我們父子倆圍了里三圈，外三圈，那些小子已經開始嚇得瑟瑟發抖了，但嘴巴依舊還不饒人。

  「夏老六，你給我等著！」這是元寶說的最後一句話，父親揮刀還要砍被幾個人給攔住了，村裡的人對那些壞人們喊道：「還不跑，在這等死嘛！」那群小子見狀終於有人出手阻攔了，趁著這個機會一溜煙的邊跑邊罵出了洪村，想必是出去找救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