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誅心

  陳文景腮邊微微抽動，默然不語。

  「我的崇寧這次是真的沒了，你該滿意了吧？」

  晉陶公主走開了，腳步沉重，心死如灰。

  「來人。」陳文景目光陰沉：「派人去找。」

  不看見屍體，他絕對不信崇寧會死。

  旁邊的大臣一個個臉色凝重，所有人心裡都在嘀咕，卻沒人敢把心裡的話說出來。

  行宮出事，蹊蹺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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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禁軍們一連搜索了七八日，終於在一個與暗河相通的水潭裡，撈出了崇寧的繡鞋。

  人，確定已經沒了，地下暗河四通八達，只怕屍體堵在某個地方，根本尋摸不到。

  得知這個消息，晉陶公主一言不發，她早已換上了素淨的衣裳，髮髻上戴了一朵白花。

  陳文景來找她的時候，她枯坐在窗前矮榻上，呆呆的看著崇寧往日裡最喜歡翻看的書籍，書籍破損得厲害，邊邊角角都已經陳舊不堪，可見是時常翻閱著的。

  在門前稍稍停了一會兒，陳文景才過去，沒與她說話，自行坐下來，兩人沉默地坐著，誰也沒有開口的意思。

  「陳謹沒了。」陳文景先開了口：「你可別說，你不知道陳謙和陳謹為何而死？」

  晉陶公主看著他：「是崇寧害的，你知道為何崇寧一定要殺了他們？」

  「不管是何原因，他們都是姐弟，姐弟互相殘殺，任何理由都不行。」

  這話說得晉陶公主只想譏諷，「這話說得還真是大義凜然呢，你不知道陳謙想用磚石砸死崇寧，你不知道陳謹曾經把崇寧推下水，你不知道他們幾兄弟用毒蛇馬蜂蠍子害人，不知道崇寧私底下遭了多少暗害。

  她習武，她游水，她騎射，最初的目的就是自保，你現在一句不管任何理由都不行說的可真是諷刺，她命懸一線時，你寵幸許婕妤對她無視，如今她長大報復，你倒是滿口仁義道德。

  你說不能就不能？她當初受委屈被害時你可曾站出來阻止過？你沒有，你總說小孩子之間玩鬧不算大事，可是人之初性本惡，有些人就是天生的壞種，你身為人父放縱不管，那如今子女相殘也是報應。

  是你自己教她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可你沒教過許婕妤的孩子不能挑釁欺負長姐，沒有教過他們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的道理，更沒有告誡過許婕妤謹言慎行。」

  「即便如此，朕也是君父。」陳文景暴怒，晉陶公主的話太刺人了，他絕對無法接受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這一論調。

  晉陶公主也怒道：「你是皇帝，不是君父，你看不出來嗎？從你讓她遠嫁大梁開始，她心裡就沒有你這個父親了，你可以不疼她，可以無視她，但你卻用她的終身大事侮辱人。

  你永遠無法理解一國公主成了交換畜生的籌碼，遠在他鄉卻備受算計的日子有多麼難，自她回來，你沒有問過她半句，你根本不在乎她受了什麼委屈，你只在乎兩國聯姻。」

  說著，晉陶公主抓起手邊的書丟在他懷裡：「這是她最喜歡看的書，你應當沒忘記吧。」

  陳文景滿臉怒意地接住，強忍著怒火一看，僅是書名就勾起了他的回憶。

  《嬴氏女子傳》

  這是崇寧啟蒙時，他親自挑選的書籍，裡面的女子個個果敢聰慧，有勇有謀，他曾希望自己的女兒也這般，所以親自選了這本書，每日不管多忙，都會回來將崇寧抱在懷裡，細細地讀給她聽，讓她知道，女子也可以遠離內宅，自己闖出一番天地。

  那時，雖有許氏母子在外，可他真心疼愛的，到底只有崇寧一個孩子。

  「我的崇寧一輩子都想不明白，疼愛她的爹爹為何突然就對她冷漠疏離，為何可以無視她所有的委屈，為何可以將她當做禮物隨手送出去交換一頭畜生，她只是在為從前受過委屈的自己出頭，結果卻被蓋上了十惡不赦的罪名。」晉陶公主的每一個字都是利刃，毫不留情地剖開陳文景的內心：「行宮怎麼會有賊人匪徒混入呢？你說對吧，皇上？」

  陳文景一把緊握住書：「夠了。」

  他後悔了，他不敢因為陳謙陳謹接連出事，就對崇寧起殺心，他不該那個輕率地做出決定，他明明還有其他選擇，可以拘禁她，可以關著她，不是只有一個選擇的。

  陳文景病了，在陳謹設祭堂出殯時病倒，妃嬪們去禮祭，每日都殷勤地往邀月殿跑，畢竟許婕妤得寵多年，如今還有三殿下在膝下，而皇后...唯一的女兒都沒了。

  巴結誰，大家心裡都有數。

  但是官眷們卻都來了鳳儀殿請安，她們安撫著晉陶公主，心裡不甚唏噓，所有人都能預見晉陶公主往後的日子會是什麼下場。

  許婕妤必定會將兩位殿下之死全部算到崇寧公主身上，如今公主沒了，皇后一向軟弱又不得皇上庇護，若許婕妤真心發難報復，誰都幫不了她。

  但晉陶公主完全沒有心思想這些，她每日枯坐著，因著未尋到崇寧的屍首，她不許設祭送靈，倔強的相信崇寧沒死。

  外頭，都傳她瘋魔了。

  七月底，陳謹出殯後，宮裡仍舊陰雲密布，所有人心頭都不見鬆懈，大臣們上折時，便開始有人請旨，讓皇后到行宮安養。

  上折進言的多為前朝舊臣，他們不願意看到晉陶公主被許婕妤報復，兩位殿下之死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與公主有關，所有的懷疑都來自於許婕妤的猜測。

  陳文景允了，許是出於愧疚，他不僅下旨讓晉陶公主到行宮安養，還下旨官眷可以隨時探望，目的就是防止有人對她不利。

  得知這一消息，尚未從喪子之痛中緩過來的許婕妤卻沒有暴躁抓狂，只是安靜的擦拭著陳謙陳謹兩人的靈位。

  「在皇上心裡，這唯一的女兒到底還是有些分量的，即便她殺人如麻，即便謙兒謹兒還有我那未出世的孩子都喪命在她手裡，皇上都還是會顧及長女的情分，慈父啊，當真是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