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三六一 鐵面無情

  甬道漫長曲折，兩側怪石嶙峋，時而狹窄到只能容一個人通過，時而寬敞到數十步，各種趙寧沒見過的奇異植物密布其間，不時他還能看到一些花朵、果實。

  每隔一段距離，頭頂都有一顆寶石照亮四周。

  十幾名修行者中，有兩人是陳氏俊彥，年紀輕輕都已到了王極境後期，其中一人與張小紀、李小梨之前接觸過，雙方邊走邊說話。

  「不周山本身就是一處洞天福地，內里暗藏無數天材地寶，靈植、礦石不一而足，根據家族典籍記載，五大先賢都在這裡有過收穫。」

  陳哲給張小紀、李小梨做起導遊，「正因為受不周山恩賜良多，五大先賢才決定將這裡作為羽化之地。

  「不周山靈氣充沛，在五大先賢羽化後，這裡靈氣更加充裕，經過千年不受外界打擾的蘊養，想必這裡的各種寶物都變得更加珍貴。」

  張小紀聽得暗暗點頭，眸中漸有異彩。

  先賢功法與神器各自只有五件，能夠爭奪他們的都是天人境、天外境大能，莫說尋常修行者難以奢望，稍弱的天人境都沒有競爭資格。

  

  他們這些人來到不周山，真正有望得到的，其實是不周山本身產出的這些天材地寶。

  放眼整個世界，這裡都是最頂級的奇珍產出地。

  人類與凶獸中的貴族大能們，之所以帶著那麼多家族小輩們進入不周山，正是為了給他們一個搜集寶物、提升自己的機會。

  這樣的機會，江湖草莽、民間修行者可沒有。

  先前一場大戰，出身普通的凶獸與沒有背景的東土修行者，在數千里之地浴血拼殺屍橫遍野，但真到了分好處的時候，在權貴大能們的規則之下，他們連上桌的資格也無。

  甚至連遠遠望一眼都不能。

  張小紀的心情頗為複雜。

  他一方面為自己如今是晉門弟子，有進入不周山的機會感到慶幸，一方面又覺得這個世道著實黑暗殘酷，沒有半分公平可言，貴族之外的絕大多數普通修行者命運悽慘。

  不僅是他，就連平日裡看起來大大咧咧、頭腦簡單的李小梨，都露出了沉思與憤懣之色。

  趙寧將他倆的神色納在眼底，眸中浮現出一抹深意，面上雖然沒有什麼表示，心裡卻頗為滿意。

  晉門的風氣是他定下的，從一開始這就是一棵根基很正的大樹，這段時間以來他沒忘記時時引導。

  一路上說個不停的陳哲，忽然動作一頓，雙目放光地看向前方，失聲驚呼：「龍漿果！是龍漿果！」

  前面有一條暗河，暗河這一段是一片深潭，譚邊生長著一種茂盛的藤蔓植物，其上結著一顆顆雞蛋大小，整體呈晶瑩剔透的紅色，卻有青色紋路的果實。

  那些青色紋路恰似一條條蛟龍。

  在場的除了張小紀與李小梨，都是被家族花費重金培養，受精英教育長大，知識儲備豐富、眼光不俗的貴族子弟，他們也都認出了前方的珍寶，遂一窩蜂地衝上去。

  「這色澤，這光亮，絕對是龍漿果中的極品，哈哈，它們能歸入黃階奇珍！」第一個衝到潭邊的陳哲笑容滿面。

  趙寧來到此界時間已是不短，知道此界珍奇共分四等：天地玄黃。黃階便是最上等的存在，縱然是在貴族之家，尋常也難得一見。

  趙寧剛到此界時，那些王極境火鳳守護的靈植，也要在完全成熟後才有可能達到玄階。

  對修行者而言，龍漿果是功能全面的大補之物，服之能夠滋補身體改善修行根本，其本身蘊含的珍貴靈氣，更是能免去修行者多年苦修，讓修行者修為前進一大截。

  除此之外，如果是傷者服用，還有療傷效果。

  與之相比，過往貴族們送給趙寧的禮物中的那些丹藥，就顯得不再貴重。

  眼前的龍漿果有五六十顆，眾貴族子弟一哄而上，當即就要採摘。

  唯有張小紀、李小梨沒有輕舉妄動，而是站在原地看向趙寧，用目光徵求趙寧的意見。只有在趙寧同意的情況下，他們才會上前。

  此時此刻，趙寧心中略有不喜。

  他是這支隊伍中實力最強的修行者，且是天外境，如果遇到危險，只有他能為隊伍提供庇護，故而理所應當是隊伍首領。

  可眼下，這些貴族子弟見到寶物就上前，完全沒有徵詢他同意的意思，對他缺乏基本尊重。

  難道這些貴族子弟就不知道，如果趙寧想，眼前所有龍漿果都是他的？

  眾人或許不是不知道這個道理，究其原因，只怕還是因為這些「老貴族」在潛意識裡，沒有太把趙寧這個「新貴族」當回事。

  那是骨子裡的傲慢與優越感。

  不等趙寧有所表示，甬道前面出現另一支隊伍，他們也發現了龍漿果，同樣是不由分說便衝過來，要跟陳哲等人搶奪寶物。

  當先一名王極境拔出長劍，直取人群中的陳哲！

  陳哲及時反應，拔刀相迎，兩人在半空拼鬥幾招，見一時間都奈何不得對方，紛紛後退拉開距離：「黃遠行，你敢偷襲我？！」

  在看清黃遠行身旁的修行者後，陳哲心中一寒。

  對方人多勢眾，有二十多名元神境與王極境，而且很多都是黃氏的人！

  東土權王權之爭進行到現在，矛盾已經徹底激化，而且到了分勝負的最後時。

  在依附夏氏王權的陳氏看來，黃氏、梁氏就跟砧板上的魚肉差不多，是必須要剪除、馬上就能滅掉的對象。

  而黃氏、梁氏業已反應過來，知道自己中了算計，他們不僅痛恨夏氏，對夏氏的爪牙陳氏、魯氏、姬氏亦是萬分敵視。

  不周山之行是他們最後的翻盤機會。

  現在黃遠行看到陳哲，滿臉都是不加掩飾的殺氣，聲音森冷地道：「陳哲，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他自持身後都是黃氏修行者，人數遠多於陳哲一方，且陳哲所在隊伍中的其它貴族子弟，未必肯跟陳哲血戰到底，是以已有必殺陳哲之心。

  接觸到黃遠行如狼似虎的目光，陳哲意識到不好。

  他連忙看向隊伍末尾，大聲向趙寧求救：「趙公，還請護晚輩一護，大恩大德陳氏絕不敢忘！」

  趙寧神情淡然，不置可否。

  先前對方一門心思只想著奪取龍漿果，現在遇到危險了，才知道有他這麼個存在？

  他又不是對方的爹，哪有對方需要什麼他就提供什麼的道理？

  黃遠行這才注意到甬道中的趙寧、張小紀、李小梨等人，不由得臉色大變，一顆心陡然沉入谷底。

  趙寧站在遠處，不曾刻意放出氣機，剛剛黃遠行眼中只有龍漿果與陳哲，沒有第一時間發現他，現在卻是感到如墜冰窟。

  根據趙寧之前的所作所為，東土貴族們都認為趙寧是夏啟陣營中的人，眼下聽到陳哲的救助呼喚，黃遠行哪能不慌？

  他眼神數變，正打算轉身逃走，卻聽見身後傳來靈氣破空的動靜。

  又一支修行者隊伍趕到。

  作為黃階珍寶，龍漿果無時無刻不在散發靈氣，會吸引附近的修行者過來很正常。

  這次趕到的卻是三十多名修行者，其中魯氏、姬氏的修行者加起來占了半數。

  初步看清場中形勢，姬靈靈柳眉一揚，二話不說一躍而出，拔劍就朝黃遠行刺去！

  在場基本都是元神境、王極境修行者，唯她是天人境，自然可以為所欲為，先殺黃氏族人，再取龍漿果！

  眼瞅著姬靈靈身形如電霎時臨面，長劍如星直奔自己眉眼，黃遠行駭得肝膽欲裂，差些當場癱軟在地。

  雖說這處深潭附近的空間比較廣闊，但那也是相對而言，攏共就方圓百十步的地方，面對一名天人境的強勢出手，黃遠行根本沒有閃避、逃走的可能。

  就在黃遠行以為自己要命喪當場，心如死灰之際，他倏忽發現，長劍居然在離他一尺之外的地方停住！

  起初，黃遠行以為是姬靈靈改變了主意，但在看到對方滿臉的驚訝忐忑後，他便知道是有人攔住了對方。

  可有誰會幫他這個黃氏子弟？

  感覺自己刺中了一座山巒，長劍寸步難進的姬靈靈，連忙抽身回撤，一個翻身落到地面，驚疑不定地看向趙寧所在的位置。

  「楚......楚公？」

  與陳哲不同，姬靈靈跟趙寧關係不太熟，地位也有差別，不好直接稱呼「趙公」以示親近，只能叫對方的正式封號。

  「原來是楚公當面，晚輩失敬了，見過楚公！」姬靈靈連忙行禮。

  低頭的同時，她心中泛起一連串小九九。

  如果說黃遠行沒及時發現趙寧，是因為後者置身事外般站得遠，那麼連姬靈靈都沒第一時間注意到趙寧，則只能解釋為這是後者有意為之。

  姬靈靈不禁尋思：趙寧為何要這麼做？

  趙寧為什麼要保黃遠行？

  他們是夏氏一黨，黃氏、梁氏是他們共同的敵人，如今在不周山遇到，不是正好剪除對方嗎？

  夏啟答應黃氏、梁氏進不周山，本身就存了在這裡將其滅掉的意思！

  「不知楚公在此，晚輩多有唐突，還望楚公恕罪。」

  見趙寧沒有怪罪之意，摸不准他心思的姬靈靈來到趙寧面前，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繼續道，「無需楚公出手，晚輩自會除掉黃氏之人，這些龍漿果晚輩不敢奢望，全憑楚公定奪。」

  望著姬靈靈的黃遠行正惶恐不安，忽聽趙寧平靜而不容置疑地開口：

  「諸位都是東土修行者，到了這不周山里，當互相團結共同進退，哪有因為一點蠅頭小利就刀兵相見的道理？

  「就算要爭，也是跟西土、凶獸相爭。

  「爾等自相殘殺，豈不是令親者痛仇者快？

  「再敢彼此攻斗，休怪本公鐵面無情！」

  此言一出，眾人無不錯愕。

  黃遠行如聞天籟，恨不得當場給趙寧跪下來，無論如何，他的小命暫時保住了。

  姬靈靈瞳孔巨震，陳哲不可思議地看著趙寧，都以為自己出現幻聽：

  趙寧居然要維護黃氏的人？就算要跟西土、凶獸相爭，那也得先解決內患不是？

  王權至上，王權的掣肘與威脅不掃除，怎麼談其它？

  張小紀覺得事情就該如此，大家一致對外最好；李小梨則是雙眼冒光的望著趙寧低聲呢喃：「不愧是師父啊！」

  無論大家心思如何，都只敢暗中叫嚷，沒法真的說出反對趙寧的話，對方的修為實力擺在那裡。

  趙寧來到潭邊，隨手一揮，五六十顆龍漿果悉數被他收入囊中，這才轉身對眾人道：

  「沙場征戰，戰利品不得私自占有，自當統一收繳事後論功分配。這些果子本公先保管著，爾等可有意見？」

  沒有人提出異議。

  姬靈靈笑容僵硬：「楚公說什麼便是什麼。」